时间磨不平的,是记忆的印痕……
那些曾经小心翼翼珍藏许久的过去,在偶然间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或提到关于以往的只言片语时,便一页页翻动开来,带着几许青涩,几许美丽……
何远眯着眼睛,在寒风里扬了扬手臂,扯起成羽的衣角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成羽单薄的身体在何远的拉拽下倾斜着,支离的脚印在他们的身后错乱地向相反的方向抻展而去,覆盖着一层斑斓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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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望去,两件抖抖的单衣缠绕着,在昏暗寒冷的巷子里飘动,直到丁裤巷。
丁裤巷因酷似丁字内裤而成名,是这座城市最大的水果市场,巷子两侧立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店铺、流动摊点。
最招眼的一家水果店铺位于巷西,店前立着一张城市地图屏风,由香蕉、橙子、苹果等水果的琉璃模型镶嵌而成,在夜晚,琉璃内黄色、橙色、青色的灯光亮起,莹莹地照出整个城市在屏风上的轮廓,总吸引一圈人驻足观看。
店额活力四射生着“水立方”三个大字,夺目地招摇在水果屏风的上方。
这家主要经营各式水果罐头,红黄蓝绿、酸甜脆酥,应有尽有。(
网游之一晌贪欢)
和它斜对的是一家装帧精致复古的水果店,店主人是一名芳龄女子,身着汉服,手摇团扇,腰束纨带,头插灿灿金钗,自称“诗诗”。
招牌水果是“诗诗橙”,硕大多汁,味道甘美,更深的缘由是来自北宋周邦彦的那首戏词《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只是少人行。
小店门楣由米芾书法装饰,左侧书“锦幄翠帘,纤手破新橙”,右侧书“过门休去,楼上也三层”。
头顶六枚大字“一口香口口香”。
仰首望去,果然楼有三层,一层卖些时新水果,俗名“热带果林”,二层卖水果饮品、沙拉,俗名“过口不忘”,三层设置雅座、音乐、电影,供客人聊天消闲,俗名“共度时光”。
何远和成羽在丁裤巷兜了一圈,在巷子尽头找到一个卖甘蔗的地摊,几十根甘蔗棒子在青砖上立成一片甜莹莹的森林。(
凤盗天下:神偷五小姐)
何远要了一根顶长的,砍断了,有七截,他递给成羽一截说:“给,请你吃。”
成羽接过去,在冷风里艰难地咀嚼着,二人散着轻松的步子向宿舍走去……
何远“呸”一声吐掉嚼干了的蔗渣,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欢快地说:“我们小的时候,伙伴几个,总喜欢在手里抓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当武器,学着武侠电视里的招式现出一副大侠的神气,噼里啪啦四处打人。
有时候把杨树枝剃光了削尖当宝剑,ba出来吓人的时候还撮尖了嘴叫出嗖嗖嗖的出鞘声;找到一枝荆棘,就当铁钩,在风里抽动,听凄厉的声音;找到一团干枯僵硬的臭蒿,就当成威猛无比的铁蒺藜……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武器,都有一身绝门武术,专门到深山野谷走周围有很多黑黢黢崖洞的小道,因为电视里的大侠都是在这样的环境出没的,他们还排着座次,有着说出去很唬人的诨号。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小学,那时候我们寄宿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学校,每周末都得爬三座大山过两个深谷,走两个小时才能到达,每次都是附近村庄大大小小的七个小孩结伴走,人人手里都拿着看家武器,走一段就互相砍杀一阵,棍棒撞击和我们呐喊的声音弯弯曲曲地沿着山谷转个圈,撞见远处的山又不厌其烦地折回来。(
血与火的重生)
那时候我是年龄最大的,算带头老大,管辖着其余的六个人,还有他们手上的兵器,以及一路上全部的山峰和沟谷,和一条夏天缓缓流淌一到冬天就干涸断流的小溪。
当争斗渐渐激烈,趋于较大武装冲突的时候,我会抓紧恰当时机一声猛喝,干戈就此停歇。
某一个年龄小点的孩子在刚才的角斗中出少了招式或者呐喊声不够气势缺乏自信而受到委屈,脸上露出一副欲哭的模样时,我安慰一声,他就屁颠屁颠地又蹦跳起来了。
或者有时候在气头上,就狠狠地戳一下他的额头骂一声真没出息,也早把他的哭腔和眼泪吓回去了,那别提多神气了。
我们人人都有诨号,有的是自己从电视上学的,不会的都是我起的,现在想起来,还依稀记得些,我当时额前留一绺稀疏的刘海,所以叫一撮毛。
老四的脑袋向前倾斜,叫半阳坡,我们都喜欢拿他的脑袋开玩笑,说那像城里孩子玩的滑梯,真想一屁股坐到上头一道滑下来,肯定很舒服;老二眉毛清淡,远远的看上去眼睛上面额头下方是一色的,高高地突出颧骨,叫无眉大侠;老四老五是龙凤胎,在一个班上课,长得一模一样,我送了个名,叫雌雄双煞;他妈为了老师好辨别,让小龙剃了秃头,我们都喜欢在他的头上摸,冰冰凉,但是他总不洗头,每摸一把,总能摸到一层黏腻腻的头油,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摸他。(
专宠帅殿下)
我们七个人,有个绰号,叫鬼谷七侠,我们骗学校的其他人说每周我们都会回一次鬼谷,里面除了我们七个人外全都是鬼魂……”
成羽听得入了迷,不禁叹道:
“小孩子最有趣了,无忧无虑的,你们的侠士生活倒让我想到了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和《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童年是不分区域不分国界的……”
何远问他小时候都玩些什么,成羽朝路边扔掉嚼剩的甘蔗根子,回忆道:“我们以前偷吃玉米杆的时候不是会在玉米杆垛子上扒开一个能容得下四五个人的草窝么,有时候我们会在里边玩过家家。
常常是比我大几岁的一个哥哥和邻居家的两个女孩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扒两个草窝,分成两家。
哥哥和一个长相清秀的姐姐是一家,我和小我一点的妹妹花子是一家,然后我们跑出去采开得很欢的蝇花和香水花装饰自己的房间,跑到远处的田野里挖没有衰败的野菜和收麦未尽、落在地里的麦穗,绾在衣服上裹成大包运到草窝里,开始做饭。
我在地上挖个坑当灶台,英子在旁边揪扯着野菜,用石块打烂放到灶台里,态度很认真,口水和鼻涕悬空拉了好长她都没察觉,我看到了,胃里翻滚着一阵恶心。(
贵族学院的冷酷公主)
我大嚷着找到哥哥,说,不要和英子在一起过家家,我要和你在一起。
哥哥说,这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两个男孩子过家家的,再说你没见家里你爸你妈不是一男一女吗?
然后我……
我就摇着头盯着他,说我没有见过,真的没见过,我要和你一起过家家,我不要和英子一起。
哥哥奈何不了,只好答应,我快乐地忙活起来,砍野菜,捣麦粒,装点蝇花和香水花,等一切弄好了叫他看时,发现他坐在旁边无聊地打盹……
到现在我想起英子像面条一样长的鼻涕和口水,胃里都还翻滚呢……”
何远还没听完就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成羽原来从小就这么另类这么奇葩,然后接茬道:“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是在树杈子上的,村子外边有一堵年代久远的土墙,土墙上是四棵枝繁叶茂的老枣树。
夏天中午休晌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就爬到土墙上找个安稳的树杈安置下来,在上头聊天、做饭、睡觉。”
“那不怕翻个身子滚下来呀?”成羽焦急而关切地问道。
“怎么会呢,那是功夫,练出来的,你没见《神雕侠侣》里小龙女吗,人家可是睡在一条绳子上的,还没掉下来呢!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宿舍睡了七八年上铺安然无恙,有的人才睡几天就从上边掉下来,摔断了胳膊摔断腿的缘故,哈哈……”
何远洋洋得意,成羽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之后两人聊了些其他琐碎的话题就分别了。
何远走进宿舍,将甘蔗拎在身后,压低步调,轻声走到正在打英雄联盟的柳皓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说:“给你带了好吃的,你猜猜是什么。”
柳皓偏着头,眼珠滴溜溜一转,说:“这么冷的天,肯定是热乎乎的奶茶。”
何远将甘蔗扯到眼前,说:“奶茶?还冰糖葫芦呢,这小情调……”
柳皓睁圆了眼睛,玩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甘蔗?”
何远翻了个白眼说:“谁知道你喜欢吃?又不是单单给你买的,还有小冬和郭宇的,今天是我一朋友……”
“哦,原来是沾别人光的,那我不吃了,吃剩下了才想到我。”
柳皓专门找些刁钻的话气何远,何远掉转身一把夺过来,说:“不吃拉倒!”
柳皓忙着抢,嘴里嘟囔:“看把你急的!”
何远想起和成羽讲了一路的故事,心生一计,对柳皓说:“你真的要吃?那好,给我讲个故事才准吃,要和甘蔗相关的。”
柳皓讥笑道,“呦,这还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啃人家几口甘蔗,还得讲个故事。好吧,我讲……”
何远狠狠瞥他一眼,默然不语,仔细听他的故事:
“以前最怕这东西了,每次我妈都买一整条回来,还不让人家削皮,一进家门就找我茬,说我贪玩不写作业,老师还说上课只顾睡觉,和后排的女生传纸条,不认真听讲。
我就死活不承认,跟她顶嘴,把她惹急了,她就拿了刚买的甘蔗棒子打我脑袋、屁股,打得我嗷嗷直叫,眼泪汪汪。
我一哭,我妈就解气了,之后开始心疼,觉得再急再凶也不该打孩子,就赶紧跑到厨房给甘蔗削了皮递过来让我啃。
那时候我脾气倔,她一软我就硬起来,我把削好的甘蔗一手打落在墙角里,还冲着滚远的甘蔗骂说,别以为你换了身衣服,老子就不认识你了,刚才就是被你打的。
我妈着急了,恐吓我,再这样小心我继续打你!又递给我一支,我怕挨打,乖乖地啃起来,甜滋滋的味道流了一嘴,美极了,我才啃一口就破涕为笑了。
后来我妈还老拿这事笑话我,说我没骨气,不干净,刚挨过屁股的东西就乐此不疲地往嘴巴里送……”
宿舍的人都笑翻了,柳皓强忍笑意,对何远怨道:“扯淡,让讲故事,给你讲了,还笑话!”
何远冲他摆摆手,好半天笑声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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