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切都变得不可信任、不可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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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前一刻还在茅草屋里吟诗饮酒、独自取乐,顷刻之后,一阵狂飙便卷地而来,吹散了茅草,四周的墙壁也陡然崩塌,只剩了自己一人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茕茕孑立。
只剩了自己一人在浩瀚的汪洋中漂泊,不知道何时会触礁,何时会湮没。
四面只有一片死亡的海。
天升了很高,周围空荡荡的,没有生气。
抬眼一看,很远处,似有一层白蒙蒙的东西熠熠发光,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羊群咩咩的叫声,爷爷手上纵横交错的皱纹……
何远嘴角浮现一丝笑容,但倏忽而逝。
一点漆黑浓郁地嵌进他的瞳孔,视线开始越截越短,最后,连整个世界都淡出了他的视野,只剩下空虚虚的一双黑孔,向着前方的草坪,和远处模糊的山峦。
他像行尸走肉般在偌大的操场上蠕动着。
夕阳把最后一点熏黄的光线收了回去,今天它似乎走得步履蹒跚却决绝,像是再不会回来,竟没有留下一片好看的云彩。
只有几絮染墨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走累了,停下步子,回过头去,看到全部的恐惧和染成微红的悲哀一浪接一浪地朝自己涌来,到身边变成一张血盆大口,流着成串成串的涎水,要将自己不带咀嚼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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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脚底升起一丝酸冷,直透到头盖骨,全身像是浸在冰冻的世界里,打着哆嗦。
他低下身子,在画着白色跑道的红色塑胶操场上蹲了下来,晚风吹动额前的刘海,一扑一扑地跃动着。
将黑的清浅的余光打着他隐约抽搐的侧脸。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享受这暂时的安宁。
晚饭时间已经错过,食堂关门了,街上卖煎饼果子、羊肉泡馍、鸡蛋烧饼的阿婆也收了招牌推着小车姗姗走远了,夜静得怕人。
他饥肠辘辘,悬在空空肚中的胃像是观音寺里挂在阁楼里的古钟,颤抖着,痉挛着……
他忍住饥饿,随手摘些景观树的叶子摆弄、撕裂,然后扔到风里,吹散。
他享受被风吹动的感觉,似乎这样,体内的忧伤便可以被抽出身体,吹到遥远的地方。
来到早晨匆忙中经过的小花园时,他停下脚步,侧过脸来向里面望了望。
凄冷的月光下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在花园里堆砌成小山丘的形状,秋风瑟瑟地吹过,虚影随之轻轻地闪烁,摩挲出细碎窸窣的声响,像一双澄澈清凉的玉手轻轻掠过自己肌肤,带来阵阵喜悦和毛孔的渐次舒张。
一枚枚凋落的叶子,被枝头丢弃在风里,早上飘过自己眼前时,还引起一丝心灵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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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自己身在物外,以多情博爱的心给予经秋落叶以同情和怜悯,而此刻呢?
虽只过了十几个时辰,虽然自己多走了几条路,而现在却又回到原点,带着和之前不一样的心境。
此刻,叶子便如他颠沛的生活,他对这些将凋树叶的悲哀,感同身受。
另有那个素洁干净的女子,当旁人都在争抢着穿红戴绿、嬉戏打闹时,她依旧秉着一颗恬淡自然的心,用香兰般甜美的气息吟吐着古人的诗句。
她素淡的衣服、精致的打扮、优雅的举止,让他产生一种纯净的遐想。
这些清冷而超绝人世的事物让他感觉舒适,在这里他可以忘掉白天发生的一切,可以忘掉由温和突然变得暴戾的教官,可以忘掉皮鞭抽打在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忘掉柳皓那一双总勾起太多难堪回忆的眼睛。
而对这些,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想,只想把它们撕裂,扔到泛着细粼的海里去,不要再压在自己的心头。
他凝神屏气地朝花园里走去,怕打搅了这个繁杂世界中的另一个安谧时空。
却见园子里阡陌纵横,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将花园恣意分割。
乔木、灌木高低参差,在黑夜的背景上印下深浅不一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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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升了很高,挂在仰头才能看得到的树梢,银白的光线在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草地上落下歪曲的明晃晃的淡斑。
夜里的风轻轻掠过,树木的枝杈相互交错、聚集,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分开,直至停到原来的地方,再微微颤抖。
偶尔夜风也带走几片固执地停留在枝头的叶子,随着风的摆动翻覆几下身子,最后又静静躺在黄色的土地上。
他倚在一棵香樟树的枝干上,抬头望着那弯上弦月和不远处闪着灯光的阁楼,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快步走出花园,到附近的一家学生超市买来了几页信纸、笔和火柴,循着闪烁的灯光向古旧的阁楼上走去。
阁楼已有七八十年历史,是二三十年代当地官吏专为蒋介石莅临居住而修建的。后来被划到学校,经重修作为乐房使用,所以常常会在花园附近听到悠扬的琴声。
他小心地推开阁楼的门,在走廊里亮光的地方蹲了下来,铺展开纸,沙沙地写着什么。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站起身,向花园走去,走廊里轻微地响起木头地板嘎吱嘎吱的颤抖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扩得清晰悠长。
他走到花园中央,借着淡淡的月光,吟念着草稿上的字迹:
【诗·风·夜暗】
夜暗如墨,中心悁悁。(
龙王令:妃卿莫属)步出我户,岂无盱兮?相彼月华,舒我窈纠。
夜染如漆,中心惮惮。步出我户,岂无盱兮?相彼凋木,舒我惨悁。
夜深如瞳,中心忉忉。步出我户,岂无盱兮?相彼星宿,舒我尤悲。
【古诗·月华初照我】
泠泠清似水,淡淡明若火。
扶柳攀缘上,月华初照我。
何远抬头瞅了一眼已升至中天的月亮,顿了顿,重复吟道:“扶柳攀援上,月华初照我。”
这时阁楼上突然隐隐传来琴声,像一场洁白的水雾氤氲着整个温柔的夜。
他和着悠扬动听的琴声,继续吟着:
我心徒戚戚,忽复照我左。
冉冉转西隅,匆匆倏忽过。
万缕缠不住,嗟叹在他所。
【七律·愿得长风逝我怀】
半卷虚息遁地起,一席浮尘空穴来。
奄忽过罢枝犹颤,凋花残叶身不在。
千丝万缕游香摆,谁人深夜细剪裁?
乱发松袖散忧悲,愿得长风逝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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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秋叶】
离了枝杈,随风漫卷,连翩绕遍天涯。
飘零沉浮,此后恋谁家?
行了暂还留驻,念往事,散若烟沙。
缱绻地,绿坪莎草,静俟新芽发。
孤寂,正落入,金明池畔,梁园阶前。
渐飞至烛前,结作灯花。
无故踏着碎影,绛靴上,皆染残渣。
漫凝伫,它倒是我,我倒是它?
【庆东园·海棠仙】
露冷阶前树,月照海棠仙。
依约记得,吐气若兰。
半口幽幽绕绕,
半口平平浅浅,
半口教我留恋。
两条眉微蹙,一涡云稍卷。
【窥度】
什么时节
留下什么回忆
来给自己咀嚼?
收回向外贲张的神经
连绵、触碰
一叶叶碎心情
捕捉似有若无的感觉
微妙、飘渺
一丝丝
如这时的风
这时的月
何远吟罢,阁楼上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他想是自己吟诗入了神,出现幻听,摇了摇头轻声笑着,不再理会。
他找了一处干净的场所,用力划火柴,哧地一声,火柴端头逸出一苗星火。
他把手里的诗稿对着燃烧的火焰,看着他们一节一节变成灰烬,跌落在脚前,随风而逝。
但愿心中的那股火也能烧得这样酣畅淋漓,痛快利落,只在刹那之间,全都消散。
他站起身,抖落沾染在身上的灰烬,走出花园,向宿舍的方向安静地走去。
所有烦恼和忧愁仿佛顷刻间全被清空,身子轻飘飘的。
他仔细聆听自己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规律声响,像在享受一场生命涅槃的盛大乐章。
忽然,耳畔传来悦耳的声音,“漫凝伫,它倒是我,我倒是它?”
何远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背琴的曼妙女子,竟是这天早晨吟诗的那位,他诧异道:“是我的诗?”
女子微微笑着,唇边现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说:“是,刚才我在琴楼,听到这几句,就记了下来。”
“那么,那个弹琴的女子也是你?”
女子晃了晃肩上的琴,笑着道:“是我弹的。”
“哦,原来并不是幻听”,何远喃喃自语。
女子在一座古旧斑驳的楼前停住脚步,说:“我的宿舍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另外送你件东西。”
说着把一页纸稿递到何远的手里,向楼里姗姗去了。
何远呆呆地盯着,直到女子绰约的身姿在昏黄的光晕下进入一扇泛黄的木门,然后展开手稿,见上面隽秀地落着几行诗:
皎月照君,清霜敷兰。
谦谦硕人,德音无厌。
萦萦我心,缠之绕之。
中心藏之,何时忘之。
泠泠斯琴,为君弹之。
赫赫斯服,为君著之。
风逝曲尽,缘字随愿。
若是有缘,不时而见。
何远这晚睡得特别安稳,在梦里,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子,双手抱琴,浅浅吟念着“若是有缘,不时而见”几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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