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难得这么温柔，没有肃杀的冷气，亦没有满天飘零的枯叶，连风都是温柔的，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凉意。
初升的太阳尚未真正跳出地平线，金色的暖光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普照大地，被秋风剪出莫名形状的的白云连成一片一片，四周被镀上了灿烂的金色光圈，还有细碎的光线从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常年不败的绿叶上折射出碧油油的润泽。
烟凉倚在马车上，抬头看着澄碧的天空，心中不觉明朗了许多，不管怎样挽留，昨天依旧会过去，今天又会有新的气象，新的事物，而明天也在马不停蹄的赶来，不开心也要过，开心也要过，何必苦逼着一张脸呢？有没有人欠着几百万不是么？
所以将悲伤留在过去，将希望留在明天，将斗志在今天释放！
所有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直到烟凉一声令下，就可以浩浩荡荡地出城去，只是似乎遇到了一点点困难。
不知道是谁将他们今天要离开的消息放了出来，结果大清早的，晨光熹微，这座小城市都应该沉睡在睡梦中的，人烟稀少，除了必须早起做早点蒸馒头之类工作的人，就看不到其他人影。
然而没人英雄都要离开了，来了很多送行之人。
比如说那些倾心于王怀瑾英雄气概与书生意气的世族女子，又比如说垂涎小草美色的的男子，都挤在客栈的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只为看他们的最后一面。
烟凉抽了个空，从后门出来了，未料到展千宸今日也是遇到了差不多的状况，本就是翩翩美少年，随意打扮一番，就能超越众人，所以不少女子看到他也是眼前一亮，都眼巴巴地凑了上去，非常之脸皮厚的和他说话。
展千宸对她们不假辞色，这样一根木头是真的木讷，除了烟凉，别人就是在妖娆魅惑，对她也没有半分吸引力，更不用说让他露出个笑容。
烟凉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这么拖下去，怕是会赶不到了。
朝刘忻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立即展开流氓本色，很快就吓跑了那些女子，至于为着小草打转的人，也很容易解决，一手提一个就扔出去了，虽然手段比较血腥暴力，不太符合他们文明人的定位，可素，特殊时刻特殊处理不是？
叫骂声不止，更多的是他们摔到地上之后的痛呼，装模作样也好，真的摔疼了也罢，反正和他们无关了，催促着马车急速前行。
街上没多少人，有人也都被他们解决了，所以一路上还是比较顺利地通过了。
扬长而去，灰尘弥漫了视线，待到尘埃落定，他们依依不舍的视线依然紧追不辍，都能望穿秋水了。
无人知道，城门上也有两道视线紧紧追着他们，似是含着怨恨，又像是一种不舍和眷恋。
司马青找就是靛青色的长袍，只是为了抵御秋天的寒冷，穿上了软软的紫裘，更显尊严端庄。
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双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睛一直盯着走在最中间的马车，烟凉坐在里面。
那张脸啊，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将之描摹出来，每个夜晚都会潜入他的梦境，让他睡不安稳。
他已经确定烟凉不是她的苏晚乔，而是她的女儿，可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着跨不过去的鸿沟，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平相处，所以不挣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
这样的恩怨注定要用一方的血来洗刷！
司马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肺部积郁了不少废气，白色的气体从唇间溢出，迅速被城楼上贯穿的冷风冷却。
他捂着心口跳动的地方，目光逐渐变得忧伤起来，但是很快又被一种深刻的怨毒覆盖，深邃的眼眸如同被冰渣子包裹了，很冷。
真是好本事啊，竟然逼得巡抚大人也不得不让步，甚至是退避三舍。
他犹记得司马魁那日回到府中的狼狈样，如果不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家仆及时将他带回来，怕是一条命就要交待在那里了。
虽然对这个三弟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可是毕竟是同根生，终归是血浓于水，看到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自然是不满的。
很自然地将这笔账算到了烟凉身上，哪怕先去找茬的是他们！
而之后更加荒谬的事情就是巡抚大人竟然派人将之前他们说你刚过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退回，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到手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吐出来，虽然与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但一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全都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如今却是这般光景，如同被抛弃的布娃娃，安静地刚躺在那里..。
他也曾派人去询问过原因，只说不要去找惹烟凉，然后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都说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偏偏他司马青就不会怕这个所谓的巡抚大人，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那种送出去的东西被如避蛇蝎般退回的事情是不可饶恕的耻辱，理所当然地还是怪在烟凉身上！
李长风站在他身边，虽然没有听见他说些什么，从他眼神的变化就已经猜出来他心中所想，不由得又冷笑。
司马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无比怨毒，反正从一开始，就不曾对他有过好脸色，如今到了撕破脸皮之际，就更不用掩饰些什么了。
他冷声说道：“你在嘲笑我吗？”
“嘲笑？”李长风一愣，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出声来，完全停不下来，他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泽，嘶哑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疏离和嘲讽：“你配吗？”
“你！”司马青皱眉，被他这么一刺，表情更加狰狞阴森。
“我什么？”李长风不可置否地挑眉，笑意越发放肆，本就是不拘小节放浪形骸之人，对于他，更多的是责任，如今，责任将尽，更加不用顾忌他的想法了，“司马青，你就收起你那些小九九吧，那些阴谋诡计对付其他人还好，对付她，怕是还要回娘胎里在修炼几年！”
司马青脸色顿时又青了两分，一口怒气挤在喉间，却隐忍不发。
李长风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并肩而立，站在城门上，透过稀薄的空气，看着越发远去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消失在曲折山林之间，目光仍是看着那个方向，怔怔出神。
很难想象，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这么轻易地平息下来，两个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做着相同的事情。
烟凉有所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提醒她，有人！
她回头，并不能看到城门上的两道影子，风吹动他们的衣袍，萧索孤寂清冷。
却能听到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林暮沉终于在马车里睡着了，特意买了宽敞的马车，铺上了柔软厚实的毛毯，他像个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清晨的风吹动帘幕，吹干了沁出的细密汗意，黏在脸颊上的发丝顺势落了下来，随意地铺散在一边，露出那张白瓷一样精致的脸，毒素入侵带来的痛苦是绵长持久的，却不温柔，每一次都是来势汹汹，叫他苦不堪言。
虽然展千宸用雪参丹压制住了毒性，但只是延缓它的蔓延，却不能真正克制这样霸道的剧毒，他仍然会在某些时候神志不清，随意出手伤人，唯有烟凉在的时候，他才能勉强压制暴涨的杀气，温顺下来。
痛意密密麻麻****他的大脑，延至四肢百骸，痛到极致的时候，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能轻易地辨认出烟凉的气息，准确无误地抓着她的袍角，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天真单纯的笑。
连续不断的痛楚抽走了大半的力气，脸色看着比较苍白，虽然说一白遮百丑，更何况他本就是一个清俊的少年，而且人们总喜欢用羊脂白玉来形容一个人皮肤光滑细腻，但真当人的脸色是这样的话，其实是很恐怖的，近乎透明的颜色，皮下淡蓝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下的毛毯，干涸的双唇喃喃说这些什么，烟凉听清楚了，于是更加错愕，眼底迅速泛起了泪泽。
他近乎幻灭的声音被秋风渲染出冷冽的温度：“我不想忘记你啊！”
烟凉不觉伸出手去打理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理顺，柔软漂亮的长发很有光泽，可是墨色的长发里可以看得到清晰的海蓝色，这是生生不离毒素使然。
她曾无比羡慕传说里生活在大海深处的海妖以及蓝鲛，有一头海藻一般蓝色的长发，在深邃的海水里铺开，一定非常漂亮，就算是在陆地上，不用发带扎起，让它随意地在风中起舞，也是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景线。
可是真正看到林暮沉长出了蓝色的头发时，她不再觉得惊艳，心头反而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占据了。
林暮沉真的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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