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千宸涉水而去,路遇一水榭,四角高高翘起如展翅欲飞的雄鹰,四周都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无色珠帘,折射出淡淡的光,梦幻的琉璃灯盏悬在顶上,淡色的流苏垂下,迎风舞动,也染上了飘渺的色彩。
暗色的人影晃动,有酒香飘散在空气中,醇厚浓烈,透着一股苍凉肃杀。
他心下一惊,慌忙后退,一道无形的剑气从亭子里疾驰而出,搅碎了一方帘幕,水晶珠子没了线的支持,哗啦啦的掉了下来,激荡起满塘涟漪。
剑气沛然浩大,而且没有因为距离之远而懈怠,反倒擦着水面掠过,平静的湖水登时波涛汹涌,展千宸奋力躲避,那水光却紧追不舍。
他犹是占据先机,躲避得及时,仍然是颇为狼狈,水花毫不留情地扑在他身上,头发、衣服全都湿了,简直就是一个落汤鸡。
他从杨柳依依地堤岸缓缓走出来,看着亭子里的人影,无奈地笑笑。
抖去身上的水,运气,将衣服都发抖烘干了,到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看起来毛毛躁躁的,有些凌乱。
展千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气,运功,飞驰而去,稳稳当当地落入水榭之中。
果然,出手的是调皮的剑神前辈,他正看着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展千宸扶额,怎么遇到的都是一些不靠谱的人呢?能否不这么逗我玩?
可是也不得不心悸,刚刚那一剑的风情,真是难以比拟,剑气无形,剑意无形,杀伤力却着实强大,若不是有心不想伤害他,现在他可能已经重伤不起了。
这一剑,快得超乎想象,不管他如何提速,依旧摆脱不了落汤鸡的下场;却又慢得像是电影慢动作回放,他可以将李长风挥剑前后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这是李长风刻意为之,所以心生感激。
所以这一剑不仅落在他眼里,更是落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磨灭不掉,深深地刻入了骨髓,将在往后的修行之路上,激励他前行。
他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敬师礼,然后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平静的声音掷地有声:“前辈,你我虽无师徒之名,但今日一剑之恩,千宸不敢相忘,所以,大礼相拜,还望不嫌弃!”
李长风先是愣了,忽然又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少来,白天不还是不拜我为师么?怎么现在这么乖了?”
“额~”展千宸知道他是对白日之事仍存在一些怨气,心中其实对自己的表现已经很满意了,不过是呈口舌之快罢了,他傻傻的冲着他笑,却在心里着实鄙视了自己一把。
李长风扶额,显然有些不能接受他的傻笑,不耐地摆手,道:“真是个傻子,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就看上你了!”
“阿凉是我骗来的!”展千宸非常老实地说道,看得李长风是一愣一愣的。
半晌,他才抚掌大笑,“好你个臭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
好吧,你果然是个流氓!展千宸在心里默默地说道,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子,来陪我喝两杯!”李长风托着他的手将他扶起来,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得颇为豪气干云,然而神色中确有几分不自知的落寞。
亭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何等的孤寂,又要何等的胸怀才能如此豁达,苦中作乐呢?
展千宸乖乖坐下,桌上摆的酒具无一不是上好的,可是李长风喝酒用的却是一个粗糙简陋的大茶碗,还是陶的。
他愣了愣,半晌又释怀地笑了,李长风何曾是风月之人?喝酒就是喝酒,哪有那么多讲究?想喝多少是多少,干嘛去看别人的脸色?
石桌上摆着两个大茶碗,而且都倒满了酒,就像是一直都与两个人在这里喝酒一般,展千宸有些好奇,他这是等着谁和他一起吗?
李长风淡淡地笑了,眼里却掩饰不住戏谑之色,“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们两个蹲在树上?不过你会来,我还真是拿不准!”
他一边说话,一边端起茶碗喝酒,醇厚的酒香尚未喝就有了醉人的趋势,展千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也像他一样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却在咽下去之后,轻轻地咦了一声。
“这是黄酒!”李长风看着水面粼粼的月光,似有深意地笑了。
展千宸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是黄酒,酒香醇厚却不纯粹,入口爽滑,吞下去却是火辣辣的灼烧感,有点刺,连颜色都有些浑浊,明眼人当然看得出来是黄酒,他只是奇怪,为何李长风不喝绿蚁酒。
他记得澜溪镇最著名的酒就是绿蚁酒。
李长风又喝了一碗,道:“绿蚁酒是好喝,只是,我喝不惯那种清透香甜的酒,还是黄酒比较粗狂!要不是那小丫头她娘作了首什么诗,谁又会知道兰溪镇有绿蚁酒呢?”
“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展千宸淡淡地念了这首诗,他对这个典故到是挺清楚的,所以随口捏来。
李长风仍是愣了,他从展千宸身上看到了一种本不属于他的气质,淡然怡适,恍惚间,忘了红尘纷扰,心明澄净。
展千宸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说起了刚刚从书房听来的消息,说起那些人会要对他下手,李长风却是满不在乎的喝了一大碗酒,良久都没有说话。
琉璃灯在顶上发出柔和温暖的光,只是颜色的缘故,像极了被水稀释过的血的绯色,洒在他脸上,充斥着压抑,他的眸色很深,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隐约感受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落寞,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没事,我早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李长风嘲弄的一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司马青,这么多年,他对司马青的了解还是有的,别看他面上柔弱,实则内心阴暗深沉,心机手段绝非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对于深爱的苏晚乔都能下那么毒的手,更何况是他呢?每次他发病比较严重的时候,总能在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到深深的厌恶还有怨毒,李长风都会觉得心悸,所以听到他们要对他下手的消息,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有些心酸罢了。
“你想要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他不死,我就不会阻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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