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青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寒风中残留于树枝的枯叶，瑟瑟发抖。
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本就惨白的双唇更是现出了骇人的青白色，渐渐有血迹渗出。
月光之下，他的脸上泛起了诡异的潮红，极低的音节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与粗重的气齿摩擦音纠缠不清，断断续续的蹦出来，很艰难地连成一句完整的话。
“李，长，风，你，终，于，承，认，了！”
说完这一句话，像是用尽了半生力气，司马青想要站起来，却是颤颤巍巍，晃了两晃，终究是颓软地瘫倒在地上，血气迅速地抽离，面上是那种白玉一般的颜色。
白玉的色泽很均匀，质地清透，在阳光下尤其好看，经常用肤如羊脂白玉来形容美人皮肤光滑细腻，可一个人的皮肤若是这种颜色，绝对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李长风本想伸手去扶他一把，却被他甩开，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嫌恶，李长风愣了两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挑眉，冷声道：“这不是你一直都希望我说的话吗？怎么现在说清楚了，你又不乐意了？”
本意只是想讽刺他两句，然而出口的话却成了这般光景，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
二十年的时光，不说是朝夕相对，也差不了多少了，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谁在他卧房的外面，不知道解决了多少有备而来的暗杀，他这个暗卫也被迫提到了明面上，陪着司马青出去应酬，看他如何杀伐果断，如何崛起。
司马家最初的底子，他是知道的，能在短时间内获得这样的地位，和这个病态的少年所做的努力密不可分，明明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安然逝去，却固执地亲手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只要是他出手，没有拿不下的案子，而有时推出的方案，连他也忍不住拍案叫绝。
当然也看过了他柔弱外表下，躁动暴戾的心，也见识到生意场上的厮杀亦是搏命，他手段用尽，还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却仍是那样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看得人心惊胆战，谁都知道司马家行二的司马青是惹不得的。
大约只有在深夜，所有人都睡去的时候，他才敢解下面具，看着镜子里越发清俊的脸，流露出怎样的辛酸和痛苦，不为人知。
二十年相伴，培养的竟然是日渐加深的怨恨，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这么长时间都无法化解的恩怨，本以为早已经埋藏在时光深处，却未料，短短几句话就再度牵扯出来，以更加迅猛的气势颠覆了平静的生活，那些掩藏的暗涌蠢蠢欲动，如张开了狼牙血口的怪兽，蓄势待发，一举将他们吞没..。
李长风心中叹了一口气，很失落，低头看向司马青，他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月光如细碎的星子在他脸上投下不能名状的光影，他竟然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怜惜。
长睫如轻扇半掩，掩盖了眸子里的情绪，浑身却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森寒。
“呵呵，我怎么会不乐意呢？”司马青忽然抬眸看他，眼里噙着冻人的嘲讽，不加掩饰的嫌弃汹涌成灾，即便是笑着的，也是冷彻心扉。
李长风皱眉，缓缓又舒展开，攒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凉柔的声音有些残忍：“你期盼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好意思继续死皮赖脸呢？一直想着如何杀死我，却又离不开我的感觉很痛苦吧？”
司马青骤然变色，指着门口，大声吼道：“李长风，你给我滚呐，我不想看到你！”
大约是情绪波动得太厉害，他的心肺功能再度告罄，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越发沉重起来，他却固执地瞪着李长风，抬起的手无力地放下。
李长风垂下眼睑，淡淡地扫过他有些发青的脸，走过去，缓缓蹲下，用一贯的姿态开始为他顺气，司马青的反应较之以前，越发剧烈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他，想要推开他的手，然而，李长风是何等人？就算是烟凉这样的高手也不见得能轻易推脱，更何况，司马青只是一个犯病的文质书生，瘦削的手毫无力气，可以轻易看见皮下跳动的血管。
“李长风，你就不要在我面洽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刚刚不是还说想要尽早离开我，现在这样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很虚伪吗？”
司马青受制于人，抗拒不了，连动一下都会觉得浑身快要散架了一般，所以只好用尽他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语言，李长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面无表情地往他身体里灌输真气。
良久，等到司马青呼吸逐渐平稳了，他才说话，“我答应过她会照顾好你，至于你要不要，和我没关系！”
李长风说完就松开了他，毫不迟疑地起身，抬脚往外面走，司马青接下来的话却生生止住了他的势头。
“李长风，你答应了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管，你装出一副大好人的姿态累不累啊？我这个病治不好，就是个拖累不是么？”
司马青唇边溢出一丝奇怪的笑意，看到李长风僵硬在那里，笑意越发茂盛，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映着月光，折射的是泠泠冷光，他浓黑的眸子里也攒满了得逞的笑意，还有丝丝缕缕翻涌的怨毒。
这个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从小就饱受折磨，虽然因此大家的目光和关切大都倾注在他身上，可是病痛的折磨是无法排遣的，因此也造就了他越发阴暗扭曲的心理，总想着别人是不是在可怜他，所以他争强好胜，凡事都要做得最好，因此他能当上这个家族的真正掌权人。
李长风扭头，眼风渐冷，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温度：“司马青，你当真是无心么？”
“心？”司马青偏头做思考状，像极了一个单纯无害的孩子，笑意嘲讽：“我的心不早就没了么？说什么为我好，可还是离我远去，将我丢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是几个意思啊？”
李长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冷冷地问道：“所以你就要想方设法杀了她？”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