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墨色的夜幕闪烁着几颗稀疏的星子,借着夜色的掩护,几道黑影溜进了祀泽最恢弘霸气的府邸——晋王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声音传得老远,穿透浓黑的暮色,引来几声狗吠,已经是大半夜了,月影楼都是灯火阑珊,更遑论作息时间很固定的大宅子里,后门挂着的两颗灯笼在凄冷的夜风里晃来晃去,灯火摇曳,将灭未灭。
一道黑影被灯火渲染得特别凄凉,如同黑色的闪电很快就消失了,更夫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奇怪的存在,疑惑道:“真是老眼昏花了,还出现幻觉了!”
摇摇头,他敲了敲手中的竹筒,极有规律的四声,已是四更天,扯起喉咙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走远了,一道微弱的火光便从晋王府的后门蔓延开来,哔啵的轻响在寂静的深夜很快被风吹散了,初时,很难被发现。
火光渐甚,火焰鸢尾一般绽放开来,跳跃的光****着一切可以烧掉的东西。
“走水了,快救火呀!”
守夜巡逻的人终于发现了异状,尖锐的叫声打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注定了今晚会是不眠夜,除了烟凉这种夜行生物会挑这个时候出来闹事,还有心中装着太多事的人也睡不着,比如说下面这两位。
陆修云坐在透亮的房间中,绛紫色的便服以金线滚边,绘着云纹,蜿蜒出大片图案,雍容贵气,看着黑白相间的棋盘,他手中执一黑子,在指间转了两圈,落在棋盘上,便将对方的棋路全都堵死了。
“你输了!”
好看的薄唇吐出三个字节,略带着些许戏谑,抬眸浅笑,看着对面颇有些心神不宁的姬夜,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
“阿夜,你今天不在状态!”他捏起黑子放入棋盒,轻轻为对方输棋找出了理由,却没有点破。
“嗯,是殿下棋艺越发精湛了!”姬夜抬眸歉意地笑了笑,说了句干巴巴的奉承,却无多少真心。
“我的棋艺怎么样我知道,这种狗屁的奉承还是算了吧!”陆修云白他一眼,也不生气,忽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今天能不能钓到大鱼?”
姬夜偏头思索片刻,吐出一个字:“能!”
陆修云有些不可置信:“这么肯定?”
“因为正主回来了!还带了个实力不凡的助力!”姬夜淡淡地说道,神色却有些茫然,并不怎么认真。
陆修云点头,轻笑:“看来你的消息也算灵通!”
姬夜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手指不停地在棋盘上来回走动,将白子尽数收入棋盅,不知为何,今日心神颇为不宁,下棋竟然这般纰漏百出,暗道自己心性不稳,这般想着,竟然也安下心来。
陆修云抬头,从大开的窗户看了看天际,月亮早已经被浓厚的秋云遮得严实,少有的几颗星子却是光芒惨淡,他听见夜风送来井然有序的脚步声,缓缓笑了。
明明试过一次,为何还不死心?果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并不觉得,姬夜口中的正主回来了就能改变这个局面,也不相信展千宸能光明正大地出手,更不相信,府中数百雄鹰能让这几只小麻雀继续蹦跶。
被视作麻雀的烟凉此刻正躲在一棵树上,看着那间灯火通明的房子,周遭十余个身披轻甲,手持重剑的武士一动不动地守着,若不是眼神太过明亮,她几乎以为是逼真不已的蜡像,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听见救火的声音,到底是训练有素的鹰骑,抬着水龙忙灭火,动作却没有丝毫慌乱,她抬头看见越来越盛的火光,冲天而起,像极了萋萋芳草,以燎原之势袭遍晋王府的整个后院。
斩雪将所有能点着的地方都点着了,就算不能对解救的局面产生实质性的作用,可是毁了一座晋王府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等到火光烧到她盯梢的这个房间附近时,那些个士兵才有所动作,烟凉闻见了木材被烧焦的气味,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坏笑,她本打算学亦寒那样,弄点炸药过来,大不了将这晋王府一次性炸了,可想想,这样太猖獗了,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她饶有兴致地靠坐着树干,眼睛却不离那个房间,她猜测这人要么是被关在这里,要么就是被关在展千宸那路人马去的地方。
据线报,晋王府除了陆修云的书房一直都有重兵把守,近日来就只有柴房和另一个房间士兵巡逻的频数明显增多。
趁着鹰骑瞬间的躁动,烟凉挥刀,是一口薄刃泛着浅浅蓝光的软刀,名曰春雷。沛然浩大的刀光划过他们的头顶,手起刀落,像是一匹冰蓝色的水缎,柔软却刺眼,蓝色的星子“嗖”地抖落开来,空中划出半圆形的一道弧。
她身形闪过,从一个魁梧的武士身边闪过,刀势收得极快。
那人发出猛兽一般的嘶吼,身子落下得快,起来得更快,向后面晃了晃,四平八稳地倒在了地上,一股子血,喷泉一样地从喉管里涌出来,头颅咕噜两下,打了几个滚,就不动了。
空气里,顷刻间就弥漫起一片浓重的血腥味。
烟凉收刀,指着围过来的人,看着那些人脸上悲戚的表情,她心下毫无感觉。
本来厌极了杀人,却生生将自己逼成了杀手,有的时候,人在强压之下,什么疯狂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悲戚却不曾退缩,相互看了一眼,手中的兵器齐刷刷地亮了出来,一时之间,院子里光华如水,全都是兵刃折射的冷光。
烟凉看着手中的春雷,朴拙无华,却威力不小,配上她的幽炎真火,在出刀的瞬间,总能看到刀刃上升腾起淡蓝色的火焰,那是她的真气催发出来的效果,看起来好看,却是危险得紧。
她一贯都不喜欢用剑,虽然灵动,还成为兵器之王,可她却更加喜欢刀这种大开大阖的兵器,劈山斩海,霸气凛然。
她挑眉,手腕一折,这火蓝刀锋应声而出。
借着刀剑相击产生的冲力,她腾空跃起,以更加迅猛的势俯冲而下,手中的刀狠狠地斩了下去,手腕被震得发麻,虎口出现几条细细的血纹。
狡黠地一笑,身体翻滚,迅速地朝后退去,刀势已收,反手劈开了这道门,她冲了进去,却看见门外的人都不动了,冷冷地盯着自己,准确的说是盯着自己的背后,心下一寒,只觉脖子上凉飕飕的。
“阿夜,你说得对,果然有大鱼上钩了!”一个清单的嗓音在背后响起,透着疏离和戏谑的意味。
转头,看见一个气势雍容华贵的公子哥坐在软榻上,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手中把玩着一颗黑子,说不出的诡异,想必这就是晋王府的老大——陆修云,他的对面姬夜白衣黑发,素净得像张白纸,更是添了他清透的气质。
烟凉撇撇嘴,心下了然,这是跑错地方了,竟然跑到了陆修云的书房来了。
路痴向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物种,没有之一,作为资深路痴,烟凉表示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可是为毛要选一个狼窝啊?
不能怪她眼力劲不高,只能说,人品低的时候,就是喝水都能塞牙缝。
暗道一声倒霉,她反而安定下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抽了张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一双眼睛看着这局残棋,相互咬合,险象环生,几乎是死棋。
陆修云眼中异色闪没,却不动声色,挥挥手,守在门外的鹰骑都收了兵器,动作一致得像是同一个人,发出的声音也是重叠在一起。
烟凉的眼中亮晶晶的,难怪说青国鹰骑是一支雄狮,只是埋没在这皇城之中,若是放到沙场上,每个都是杀伐果断的好汉,开疆拓业没有丝毫问题。
地上的尸体很快被收走了,并无多少情绪,烟凉却感觉到他们的悲哀,这约莫就是军人的悲哀吧,生命随侍都会奉献。
看到那些人仍然像雕塑一样站在门口,齐刷刷地两排,队形都没有乱。
灯笼的暖光投在他们坚毅的侧脸上,却是更加冷峻,连表情都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果真是当兵当久了,变成只会杀人的机器了么?
烟凉将刀收入刀鞘,像是蛇一般利落,刀便回到了腰侧。
她动了动手腕,不曾想,虎口处早已血肉模糊,细细一算,约有两三年没有动过刀了,只是想着速战速决,才不得不将压箱底的绝技都用上了。
陆修云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悠悠道:“烟凉姑娘,未曾想你舞跳得极好,这刀法也是一流!”
“好说好说!”烟凉对他道破自己的身份并无惊讶,月影楼里的暗桩不少,只要不曾触及吹花小筑,暂时留着也罢。
目光扫过姬夜,仍是淡淡的笑着,没有丝毫杀气和戾气,好像只是一个温润的翩翩少年,执棋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极了读书人的手。
依稀看得见皮下淡色的血管,经脉发达强韧,若说没有经过洗髓炼骨,她是不相信的,让云阶念念不忘的人岂能是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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