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凉睁开眼睛,外头已是天光大亮,竟然是第二天凌晨。
她心头诧异,自己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死了,虽然一贯都喜欢睡懒觉,像猫一样,逮着机会就睡觉,可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能醒过来,不曾想,竟然抱着展千宸睡得这么安稳。
嗯?抱着展千宸?
她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手紧紧搂着展千宸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抓着他的小拇指,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一惊,唉呀妈呀,果然是饱暖思****,看来这几日的安逸已经将她多年练就的戒备松懈掉了。
她看着犹在睡梦中的展千宸,将一床被子都搭在她身上,自己却躺在外围,若不是有内力护身,这么大冷天的,还不冻坏掉了,犹是如此,依然缩成一团。
烟凉唇角微勾,眼中有湿热的液体漫溢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开他的手,从床上爬下去,又替他掖好被角,洗漱之后,就挽起袖子,做早点。
从小打猎的次数不少,动起手来没有丝毫的生疏感,利利索索地就生起火来。
展千宸在飘荡的香味中醒过来,睁眼没有了熟悉的人,床头空荡荡的,身上搭着被子,他一惊,腾地坐了起来,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冲出去了,推开门便看见烟凉在迷蒙的烟雾中,一丝不苟地做着早点,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
局促不安的一颗心立即放下来了,倚着门,饶有兴致地看着,微冷的风吹过来,竟是没一点感觉。
烟凉抬眼,微微皱眉,笑意立即敛下去了,不悦道:“展千宸,你若是感冒了,我绝对不会管你的!”
“娘子,我错了,不要生气,我立马去换衣服!”
“你说什么?”烟凉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么也没说!”展千宸飞快地摇头,迅速转身进了房间,随便换了衣服,又出来了。
他手肘撑在灶台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烟凉,秀致的鼻翼沁出了细密的汗意,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她的鼻子,还顺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看我一个人忙也不知道搭把手!”烟凉不满地娇嗔,眼底的笑意却是亮晶晶的,飘荡着丝丝幸福。
“嗯,看在娘子这么用心的份上,等一下,我一定将菜都吃光光!”
展千宸说得信誓旦旦,烟凉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动忽略了那声娘子,忽又板起脸道:“你别说得好像我做的菜很难吃一样,真当我是十字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呢?”
“哪有,娘子做的东西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那是当然,我可是新世纪非典型好姑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内能斗小三,外能安邦,卖得了萌,装得了傻,经得了商,吃得了苦,要说这最佳女友奖非你娘子我莫属,娶到我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嗯,娘子说得对!”
“呵呵,你那是什么表情,竟敢嫌弃我,你是想干嘛?”
“怎么会呢,这么个漂亮温柔贤惠大方的人在眼前,怎么敢嫌弃呢?”
“反应不错,这次就原谅你了,洗洗吃饭!让你尝尝姐姐的手艺!”
“真香!”展千宸看着桌上摆出来的清粥加小菜,不丰盛,却胜在温馨,每一丝热气里都含着烟凉浓浓的情谊,这样简单的幸福也很让人满足。
喝过一口粥,加了黑豆、薏米,吃起来口感很不错,没有两个时辰是做不出这种效果,他抬眸看着烟凉,眼里笑意柔软,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可是这次过来的任务还没有结束,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也要到尽头了。
次日,烟凉坐在院子里,冬日的暖阳晒着很舒服,展千宸去给她买东西去了,她一个人有些无聊,便开始回忆过去今生。
尚未开始感叹唏嘘,她便感觉风的味道有些变了。
头顶一只展翅的雪白矛隼盘旋,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颇为眼熟,竟然是吹花小筑用来寻人传讯的飞羽,一双眸子特别锐利,生长在长白山向北一带的冰天雪地里,灵性极高,一旦认主,便不死不休,是为千金难求的灵物。
大约是遇人不淑吧,遇上了烟凉这等心比天高却死皮赖脸的不要脸角色,硬是忍着寒冷弄回来一只,中间搞得自己浑身是伤,差点破相了。
可她对这只矛隼——小羽宝贝着呢,平常都不让人碰,但相处下来,和怒苍山的众人还是打成了一片,后来便留在了吹花小筑,有专人伺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弄回来的白毛鹦鹉,飞来飞去的,却不会说话。
曾经有一次一个不长眼的恩客见到了,便生了猎奇之心,非要花重金买下,强买不成,竟然破口打骂:“哪里来的白毛鹦鹉,还不会说话,不如给煮了得了!”
烟凉听了,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仍是笑盈盈的看着那人,打了个手势,小羽乖乖地落在她肩膀上,白衣似雪,二者浑然一体。
烟凉收下了那富商开的所有条件,小羽也跟着他走了,只是当晚,那富商受了极严重的伤,成了独眼龙不算,还从数米高的高台上滚下去,成了个瘸子。
却无一人知道是谁弄的,怎么问也不说出来,只说是自己喝高了,脚下一滑,就摔成那副模样。
烟凉却知道,那是小羽干的好事,一个人被一只鹰收拾了,有脸说出来才怪咧。
她将手指放在唇间,一声平和悠长的调子流泻出来,小羽飞快地自高空俯冲而下,落在她肩膀上,亲昵地嘬嘬她的脑袋,黄豆大小的眼睛兴奋地转着。
不多时,她身后便出现了一个身形诡异如电的人,身上披着纯黑的斗篷,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脸,看不出来性别,一种煞气若隐若现。
烟凉头也不回,只道:“追风,什么事?”
“这是云姑娘让我交给你的!”他低沉的声音如风一样飘散在空气里。
“嗯!”烟凉伸出手,有一根小竹筒交到她手上,她打开粗粗扫了两遍,手指骤然收紧,纸条被揉成一团,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手心的蓝焰窜起,纸条被烧成了灰烬,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去告诉她,明天就回来了,有什么事都等着我来解决!”
“是!”追风转身就走,身形鬼魅,瞬间消失在原地,像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烟凉站在风里,卷起的落叶萧瑟孤寂的打着转,直到展千宸回来的时候,她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看到展千宸手中提着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不能不说没有感动,可是感动很快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了。
她看着他,眼底的冷意弥漫开来,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却让气氛变得很生硬。
“展千宸,你这么瞒着我有意思么?”
他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她,看到她脚边尚未被风吹尽的灰烬,忽然就明白了,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要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是不是要等到月影楼里的几个舞娘全都被人借走了,你才打算告诉我?然后光明正大地将我带到你们白国去?”
“阿凉,你听我说..。”
“好,你说啊,要是说不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一定会杀了你!”
展千宸神色微暗,俊美的脸苍白如纸,他曾设想过,烟凉知道自己这是在拖延时间,会有怎样的反应,早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尴尬的局面,心里还是隐隐的钝痛。
今日之前,还能毫无芥蒂地说笑,甚至相拥而卧,她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像个孩子一样无条件地依赖相信着他,现在是他亲手毁掉了她的信任,展千宸忽然开始后悔了,为何要接下这个任务。
紫宸殿里,白帝背对着他,看着那一堵白墙,原本挂着画的地方空荡荡的,他却依然露出了怀念而萧索的表情,严肃而郑重地说道:“我要你去祀泽,将新晋花魁凉烟请过来,听闻一舞倾天下,那便在我生辰那天献舞吧!”
将近半年失去烟凉的一切消息,甚至安插在月影楼里的暗探也没能打探出更多的消息,而当名为凉烟的女子迅速成为名动天下的花魁,展千宸笃定,那人一定是烟凉,所以听到白帝下达的命令,他没有任何犹豫便接下了。
看到烟凉眼中的冷漠和失望,他心里一抽,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好,很好,你说不出来了对吧?”她静静地看着他,平静的表面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震动与失望,喷薄欲出的暗涌在她眼底化为无边无际的黑暗。
风拂过,撩起长长的个裙摆,仿佛一朵迎风盛开的白莲花,素黑的长发飞扬,烟凉觉得一股子冷意从心底漫了起来。
展千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方寸大乱,想了想,还是上前两步,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低沉的声音如秋风掠过枯叶似的抖:“阿凉,对不起!”
烟凉冷笑,满是嘲讽:“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我最不喜欢听到的话就是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律法干嘛?而且你没有对不起我,因为我和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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