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到了！”
话音刚落，一只白净的素手伸进来撩起帘子，乍现的天光里，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可是那双眸子却中正平和，偶尔有冷光出没。
烟凉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提起裙角下了马车，早已经有人撑着伞在一边候着，她尚未感觉到扑面的水汽，就有软白狐裘披到她肩上。
她扯了扯嘴角，暗叹，自己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却是不动声色地扶着揽月的手，揽月终究还是跟在她身边了，她倒是想将揽月送回去，可是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出了月影楼的门，再回去就来不及，未免亦寒生疑，她终究还是答应了。
暗想，好你个云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都说了不能把他们撤离，你倒好，答应得倒是干脆，转头就违背我的命令，好歹我也是个门主，怎么这么没威信？
好在楼里还有另外三个人守着，她倒还不至于那么担心，却有些担忧今夜，风雨凄凄，实在不是个绝杀的日子。
坐在亦寒特意安排的暖阁里，将院子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在雨中绽放的重菊沾着水汽，显得有气无力，灵堂设在小院的尽头，几个道士手中舞动着桃木剑，宽大的道袍甩来甩去，有青烟撩动，耳边依稀听到水陆道场的吟唱，冷笑，若真是死不瞑目，做再多的法事也不见得能感化已经凶化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烟凉听见亦寒带着寒气的声音，触及他森寒的目光，心中莫名惴惴不安。
“凉烟姑娘，今日天公不作美，还请原谅！”
“无妨！”烟凉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际，极细的雨丝绵绵不绝，都快记不清这是入秋以来的第几场雨了，只知道即便是坐在暖阁里，手边有热乎乎的暖炉也无法减去她的寒意。
她勾起嘴角，撑着伞，一步步漫入雨的石阶，孟宗竹的油纸伞上还绘着她最爱的紫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黑夜，开成一片海的紫堇终于淡出了她的视线，手一松，雨伞如同折翅的蝴蝶在雨中坠落，飘飘荡荡，她的长裙迎风盛开，宛若一面烈烈旗帜。
她闭上眼睛，世界变成了死一般寂静的黑暗，无边无际，而她是唯一的人。
寒冷如波涛一点一点冲击着，她身体旋转起来，跳跃，像是要挣脱禁锢，一点一点展露。
裹着岚岚雾雨，冰冷却又备受珍重的样子，像空自繁华的一场镜花水月，又像寂寞着等待谁来添写最后一笔的水墨丹青。
没有音乐，她在心中轻吟浅唱，基调是弱水三千，是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一支舞。
曼妙的姿态在烟凉纤长的身段间蔓开，似三千烦恼丝缠在足踝，被十丈红尘软软地困住，她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眼神也变得空寂，仿佛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但仔细看去，又觉得那双眸子包含了很多东西。
她站在雨里，水汽朦胧，细长的眉，清冷的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淡色的唇。白衣白裙上唯一的别样色彩是未挽的发，似笼在烟雨里泼墨写意的一方瀑布，齐齐垂在身后，沾了冰冷的雨汽，粘着衣服，隐约勾勒出少女玲珑的体态。
烟凉直视前方，深秋的雨带着特有的凉意，青石板上的石苔被雨水淋湿，草色渐深，重重叠叠的紫金盘开得正好，被雨水打湿了，交叠的花瓣晶莹剔透，暮色深邃，有些别样的美感。
手腕一折，长长的水袖飞扬，直指在一边观舞的亦寒。
“叮！”兵刃出鞘的声音，清脆如泠然绽开的重菊，带着森冷的水汽，斩断细密如丝的雨幕，出手快准狠，竟是丝毫没有分神。
烟凉并不诧异，只是奇怪，她到底哪里有漏洞会让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听见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过来，是他设下的埋伏，好家伙，隐藏的够深呀，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揽月不等她命令就冲了出去，甩出九锁链，银色的光芒甩开雨幕，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银光闪过，必定带起一连串的血花，被雨水冲刷，留下一派惨淡的红。
烟凉并不在意，对于她的实力，这些个小喽啰还是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青蝎。
反倒是她，和亦寒这个老狐狸打起来了。
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什么踪迹，这么会装，烟凉心中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外界的喧嚣渐渐远去了，兵器交击的声音都成了风声雨声里的一个背景。
亦寒手中的刀转过一个怪异的角度，竟是哲别，烟凉心中大呼这不科学，可是刀剑还是冲着她的身上来了，都说刀剑无眼，尼玛，它是长了眼睛对吧，不然怎么哪里不好防就往那里来呢？
该死的，烟凉心头怒火中烧，她被如骨附蛆的刀气逼得上蹿下跳，舞衣不算贴身，被雨水打湿之后一直粘着皮肤，特别难受不说，还束手束脚，本来轻盈的水袖变得厚重，舞起来特别费力，内力像这天的雨一样，不要钱一般往外面倒。
嘶！
刀光一折，劈向她的脸，只觉眼前是白光练练，一时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凭借着多年的警惕性，堪堪避开来，脸上火辣辣的刺痛，如果不是遮面的轻纱没有掉下来，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已经毁容了。
“TNND！”烟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要不要这么狠？得不到也不要毁了吧？”
亦寒并不说话，束发的丝带在打斗中散了开来，墨色的长发在风中张狂，两鬓的白发被雨水浸湿了，贴着脸颊，将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仿佛全身的皮肉都被绞去了，随着他的呼吸，他的身体变得越发瘦削，烟凉心中一紧，她听闻少林寺有一门修罗神功是让人在瞬间长大，并且力大无穷，亦寒这完全是反着来的，难不成真有燃魂这种秘术？
随着他唇色渐渐淡去，透出一种被水浸过的白色，一股诡异至极的气息从他身上发出来。
烟凉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预料到某种危险的来临，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刚刚退后一点，肩膀上就传来一阵阵剧痛，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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