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收回目光，落在裴映雪的脸上，怔怔出神片刻，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明明还是深爱着那个已经消失多年的人，只是，他克制的隐忍和痛苦，却是那样尖锐，虽然极力掩饰，烟凉还是尽收眼底，看得比裴映雪这个局中人要清楚得多。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到底是性情中人，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对那个人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热切，只不过这份热切经时光的流逝，沉淀出几分复杂的恨意来。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去，瘦削的背影被阳光拉得老长，却充满了萧瑟。
不只是她演技太好，还是真的没有个女人的样子，闹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人发现她的女儿身，烟凉看着脸上有些发红的裴映雪，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笑道：“小丫头，舒寻玉那个妖孽把你调教得不错呀，刚刚还真是霸气！”
裴映雪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地低下头，红晕延伸到耳朵后跟。
“好啦好啦，你去找你的情哥哥吧，我可告诉你，不要太听他的话了，不然你可会被他吃得死死的！”烟凉笑嘻嘻地调戏了两句，看她羞得满面通红，有点小女儿娇羞的姿态，白皙的脖子也泛着诱人的嫩粉色，很是性感可爱，大约是受不了她直勾勾的眼神，裴映雪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慌慌张张地逃回去了。
..
临江小筑，烟凉、陆川紫和江楚放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浩浩荡荡的江面尽收眼底，粼粼波光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璀璨的碎金色，和煦的风吹来浓重的水汽，还有淡淡的腥气。
一两薄酒，几个凉爽可口的时令小菜，有良辰美景，有佳人少年，只是不是吟诗作对的好时节，三个人之间反而有些怪异。
“你打算怎么办？”陆川紫看着对面的烟凉，眼中的薄冰散了不少，柔软温暖，竟是极少见到的表情，修长的手指搭在酒杯上，晃出一点点清冷的香气。
“我也不知道，先看着吧，看谁不顺眼就先灭了谁！”烟凉恹恹地抬眸，随口答道，然张牙舞爪的样子毫无矫饰之感，煞是天真可爱。
“呵呵~”陆川紫低低地笑了起来，冷峻的轮廓因这一笑而染上了暖色。
江楚放不免有些大惊失色，陆川紫竟然笑了，这是多么罕见的事情，从来都是冷着脸，偶尔的笑也是泛着冷意，嘲讽，但这一次不同，他在他眼中看到了温柔，仿佛冰雪消融，春回大地一般让人如同沐浴着煦暖的阳光，很舒服。
他微微抬起眼睑看着大大咧咧的烟凉，心中的异样一层漫过一层，失神了片刻，才收回目光，脸皮有些发热，琥珀色的眸子有些羞赧。
烟凉心中叹了一口气，江楚放这样的性子像极了林湛，尤其是那双眸子，会有小鹿般的慌乱，会有蓝天般的澄澈，最重要的是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善意和温暖，和这样一个清俊温润的男子在一起，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慌张吧？
她淡淡地扫过一眼，终究还是看着陆川紫，无意识地撅了撅嘴，笑道：“阿湛，你这是在笑我吗？”
“不敢！”
“哦？不敢，那就是已经笑我了！阿湛，你果然是长大了，竟然会笑话我了，看来这么长时间没收拾你，忘记被揍的滋味了，要是再过段时间，是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额，有你在，我就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你说的那是母老虎，你姐姐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凶你呢？”烟凉抬眸反问，细碎的笑意掩饰不住她的得意。
陡然听到她这么毫不客气地夸自己，陆川紫和江楚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不由得抽抽嘴角，埋头喝酒，并不说话。
“你们这是在装矜持吗？”烟凉故作吃惊地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的很对，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陆川紫忍住笑意，很认真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吵得不可开交的喧哗声。
烟凉听到那个声音，瞬间就没了心情，那是她前世今生的冤孽惜云公主，她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抢了她男朋友，不然怎么会每次都会和这个人狭路相逢，若是相逢不相识也好，偏偏两人气场不和，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
惜云这次出行带上了上官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突然吵起来了，上官佑的身手算是佼佼者，那寻常百姓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都被打趴下了，躺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大约是表达一下内心真实的感受，以缓解身体的疼痛。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我岂是你们能染指的？还想吃我的豆腐，怕是活腻歪了！”惜云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就算是气焰嚣张的在骂人，也是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美，只是烟凉不喜欢她，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就不怎么欣赏她的美了。
约莫是同性相斥，这两个人一对上眼，场间的气氛瞬间就风云突变。
烟凉一派意态闲散，唇角还挂着一个嘲弄的浅笑，见惜云看了过来，眉头一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偏过头去看着水波荡漾的江面，对她能喷出火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惜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或者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跋扈的姿态在她微微一笑中漾出融融春光来，那几个被打得龇牙咧嘴的人也是看得呼吸一滞，面红耳赤地落荒而逃。
“紫，你出来玩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把人家扔在那里好孤单哦~”惜云的小女儿姿态让熟知她的人大跌眼镜，江楚放和烟凉一口酒含在嘴里，吞又吞不下去，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就那么憋着，憋得脸都红了。
倒是陆川紫虽然脸色有些发黑，却是淡定得很，不紧不慢地喝着小酒，似笑非笑地看着烟凉，压根不去看矫情做作的让人发毛的惜云。
“真是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这么直接？你是不知道含蓄怎么写吗？要不要我教你？”烟凉艰难地咽下酒水，一顿抢白成功地抢在惜云神色冷下来之前，点爆了她的怒火，她终于装不下去了，本就不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这副柔弱委屈的样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陆川紫对她不理不睬已经给了她很大的羞辱，如今，烟凉更是烧尽了她最后的理智。
“我和紫说话，你插什么嘴？你以为你算哪根葱？”惜云恶狠狠地眄了她一眼，说话的语气也是凶悍的，目光一转又落在陆川紫身上，沐浴着阳光，侧脸染上了暖暖的金色，温柔得让人移不开眼了，眸中迷恋之色溢出，嗓音放得极轻柔：“紫，你说对不对？”
上官佑见她如此放低自己的身份，只为了讨好那个高傲至极的男子，心生怜惜，目光中满是温柔与不舍，却不发一言，就像个骑士一样守护着她，可惜，他的付出从没有入过惜云的眼，只要她一声令下，无数人都会为她赴汤蹈火，尤其会在意上官佑呢？
烟凉将这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却在叹气，又将是一对怨侣，纠缠不止，至死方休，瞥见陆川紫投过来的眼神，含着笑意，似乎等着她解决。
“我知道你从小就犯桃花，可是也不要惹上这么一朵烂桃花吧？好歹那些人都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秀美温柔，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哪有像她这样不讲理，又粗鲁的女孩子呀？我拜托你，不要乱放电啦，要是处理不好，小心罪孽深重！”
“哼，真是笑话，想我也算是天生丽质，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也是信手拈来，你说我粗鲁，还真是不长眼，这就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惜云对于她的贬低不怒反笑，看她隐隐露出的自信和骄傲，并非信口开河，而是真的腹有诗书。
“呵呵，狗嘴里当然吐不出象牙啦，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需要你再来强调！有时候画蛇添足不会让人觉得你很厉害，反而会降低你的智商！”烟凉一语中的，抓住她话中的一个漏洞，言辞嘲讽锐利，杀人不见血。
“你..”
“我？我什么呀？”烟凉不解地问道，显得很无辜，眼睛一转，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怀好意地说道：“我记得某个人说过，以后见到我要绕道而行？说话不算话是小狗，不知道这只小狗现在在干什么！”
她偏头懒懒散散地看着惜云，秀致的手指敲着脑袋，似乎是在思考。
惜云蓦然想起花灯节的那天晚上，她猜灯谜输给了这个人，那个谜底她至今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陆川紫说她赢了就赢了，那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见到这个讨厌的人都要绕行了。
眼前但得一分松，打一称谓。
惜云心底喃喃地念了几遍，两个简单的字忽然浮上心头，抬眸看看陆川紫，又看看烟凉，脸色大变，本就白皙的脸蛋更是苍白得厉害，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头上冒出来，秀气的鼻翼也沁出了细密晶莹的汗意，眼中流露出惶恐不安的情绪来。
那天烟凉用了另外一种方法说出了谜底，相公二字，又岂是能乱叫的？她本以为她那天只是开玩笑，现在看来，并非表面那么简单，那陆川紫到底是什么意思？后面的结果，惜云咽了咽口水，冷汗涔涔地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惜云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冷冷地看着烟凉，怒道：“你骂谁小狗呢？”
“谁接话就是骂谁呗，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让我说这么多遍呢？”烟凉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似乎在为她的智商着急：“我说小狗，你是要让我赶你出去，还是你自觉点走出去？”
惜云本想再追究，但那件事情给她的冲击有些大，没多少心思再纠缠下去，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去，上官佑紧紧地追了上去，在门口似乎又撞倒了什么人，惜云并没有像开始那样嚣张跋扈，一言不发就冲了出去。
烟凉看向门口，身体却僵住了，握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清烈的酒抖落出来，在她手上留下大片的水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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