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台长直抒胸怀的闲聊,让青城体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皇姑)这种快感究竟属于什么?他不清楚。是自诩的怀才不遇终于碰到久违的重放异彩的良机?还是意淫于撕碎张小天几年来的强己一头?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按理说,青城的才华与人品,郭一文早在几年前就认可了;不然,当初郭台也不会几次在公开场合暗示戚凯:希望能由青城出任《生活》栏目制片人;至于前途问题似乎也不存在:就算青城pk失利丢掉主编的乌纱帽,凭借他的资历和以往的贡献,张小天再怎么想要压制也得给他一个服众的交代,比如升任总策划之类(总策划的位置可能无权,但在级别上堪与制片人比肩)。
那么,到底为什么呢?
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青城才找到答案。这个答案他不愿正视——正像不愿承认他自己是被范红甩掉那样;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正如同虽看不见,秃脑袋毕竟还是秃脑袋那样。青城不得不承认:与当君子相比,做小人也许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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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喜欢温情,但更倾心暴力、灾难!”——此刻,青城正坐在审片室里,眼睛斜睨着即将播出的节目,思绪却宛如肆意忘形、粘稠诡谲的岩浆,从胸口深处汩汩涌出。
“看啊,那个身材魁梧的猛男竟在灾难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对,特写,拍他痛苦的表情。。。。。。观众就要看这些!”——监视器上,两名a市消防队员刚从一栋浓烟滚滚的居民楼里救出三个幸存的伤者。
“人有多少善,就有多少恶!——看那些围观的人,看他们的表情!那不是关切,甚至不是同情;那只是欣赏!见到别人毁灭也许能抵消自己的痛苦——多奇妙的人心啊!”
“怎么回事!!”青城忽然愤怒地喊出声。
站在旁边的年轻记者大吃一惊,胆怯得手足无措。她大学刚毕业,来到《生活》栏目还不到半年。
青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两步跨到监视器前,手指尖敲得荧光屏噔噔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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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写!特写!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收视率来自细节!那个男人的特写太少,只编了三个镜头?!而且总共不到五秒钟?!”
“可是,青城老师,那些镜头太,太惨了,所以。。。。。。所以。。。。。。”记者声音中的坚持像快要燃尽的烛光,只待熄灭后瞬间化作一缕虚弱的青烟,飘散在虚空中。
“如果你想念佛,我可以介绍你去白云寺。那的方丈我熟!如果你想要吃饭,那就赶紧给我拿回去——改!还有那个老太太和她孙子的镜头,都要给我编上!这个段落至少给我编够三分钟!”
“还有你——”青城指了指站在门口等候审稿子,听到他发脾气不敢再进来的另一个记者,“先把手头的节目放一下!今天晚上,你去医院蹲守!我看那个躺在担架上的老太太快不行了,如果运气好——”青城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听着,我要所有的细节!”
门口的记者连连点头,眼睛冒出和青城同样兴奋的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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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青城看了一眼那个还没有从惊慌中脱离出来的女记者,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急躁。他没有立刻发出下一道指令,而是尽力平息涌动在心中的亢奋——青城急切地来回踱起步子,宛如一匹随时咬开缰绳,奔向丰美草原的野马。
“改完节目后,你立刻去趟消防队——他们那一定还有许多我们没拍到的素材,我要拿到火灾的所有细节!懂吗?”
很快,审片室里只剩下青城一个人了。方才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火气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善护念,无所住。。。。。。善护念,无所住。。。。。。善护念,无所住。。。。。。”,青城点燃一支芙蓉王,瘫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嘴里阵阵有词,一口气把《金刚经》里的这句话重复念上了十遍。
青城发觉:这几年,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坏了。虽然到目前为止,在同事们的心目中,青城依然还是那个性情温和寡言,对工作一丝不苟的全台优秀工作者、全市劳动模范,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胸中日渐沸腾的邪火,早晚有一天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毫无先兆地、山崩地裂般的喷发!——中午那会儿在郭台面前突发奇想、无所顾忌的一吐为快;刚才审片那会儿,在编导面莫名失态、无来由地急躁易怒,便是明证;只不过,它们仅仅是雷暴之前的毛毛细雨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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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护念,无所住。。。。。。善护念,无所住。。。。。。善护念,无所住!”这一次,青城又多念了十遍。他感觉心里舒服许多。
“师傅,师傅——”袁芳芳推门而入,急匆匆的样子,“功夫熊猫找你开会”。
青城喜欢听袁芳芳喊自己师傅时的语气。他不否认:当年,正是因为在六个实习生中,袁芳芳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叫他“师傅”的新人(别的新人全部叫他“青城老师”),所以才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在随后的工作中,她又是唯一一个,甘愿长时间埋头于琐碎杂事却没有一丝懈怠怨言的新人。也正因为如此,新人实习期满后,青城向张小天强烈建议:袁芳芳是个少见的人才,应该留下她——于是乎,那一年,在所有来栏目实习的大学毕业生中,仅有袁芳芳一个人被正式签约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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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会?”每次跟袁芳芳说话,青城总会情不自禁地笑眯眯。
袁芳芳指了指天花板,然后躬起背,作出一副用老谋深算的眼神,从老花镜上面看人的样子,立刻惹得青城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
社会部很少在周一下午开会;尤其是,全体制片人、主编参加的大会,更是少见。戚凯办公室隔壁,就是一间大会议室。社会部所有制片人及栏目主编悉数到齐。青城因晚到两分钟,不得不万分歉意地冲刚开始讲话的戚主任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搬过一张椅子,蹑手蹑脚地紧挨门口坐下,生怕发出一丁点惊扰别人的声音。
青城的屁股刚刚坐定,便立刻感到会场的气氛非比往常,就连空气也宛如凝固一般。坐在第一排的制片人个个凝神屏气,神情专注;坐在后排的主编们也都面孔紧绷,一言不发,一扫平日开会时的散漫与慵懒。
张小天坐在第一排最靠右手边的位置上。其他制片人则非常知趣地给他留出两张椅子的空间,好让这位小山一样的制片人能够顺畅的呼吸。青城看见张小天在用视线寻找自己,便又重新半站起身子,向他挥挥手。张小天没有任何表情,扭过头去继续听戚凯讲话。
“好了,别的话我不多说了!下面传达省纪委《关于王昌盛同志严重违纪违法处理意见的通报》”戚凯清清低沉的喉咙,从容不迫地戴上老花镜,拿起桌子上的一份红头文件。
“谁?王昌盛?”青城没听清似的,捅捅前排的董钢。董钢是《健康之友》的制片人,也是青城在台里唯一个除同事关系外,还能多聊几句知心话的密友。董钢扭回头,很以为然地点点头,轻声地肯定:“听说,从王昌盛的床底下,搜出了一百多万现金!”
“不可能!”
“嘘——”董钢冲青城挤挤眼睛,向台上努努嘴,不说话了。
《通知》不长,戚凯却读得很慢,好像必须要把每一个音节咬清楚才肯善罢甘休一样。通知的主要意思是说:a省省广播电台台长王昌盛,因涉嫌受贿,已于昨天被正式双规接受调查。
“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啊!”青城震惊得张大嘴巴,同时,一种世事难料的落寞与挫败感将喉咙堵得死死的。
通知宣读完后,戚凯还传达了a市电视台党委下发的关于《开展自查自纠活动,严防王昌盛事件在我台发生》的动员令;随后,是社会部两名副主任相继发言,具体部署下一步开展自查自纠活动的细节。最后,戚凯做总结性发言: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对我们社会部来说,今年的确是一个年关。我看这第一关,就是如何在《生活》栏目做好人事制度改革试点工作。这一关,是要给全台明年的频道制改革、人事制度改革取经铺路的。所以啊。。。。。。”
戚主任停下话头,看了一眼张小天;张小天高声回答:“主任,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我看这第二关,就是如何成功拿下市委主办的‘贫困儿童慈善晚会’承办权!”戚凯扫视一遍整个会场,夺人的目光压得许多制片人不敢与他对视。
“有些人不理解我为什么非要争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今天我要告诉大家:我们电视人就是要有一份社会责任感!广告收入我们当然要考虑,社会公益也必须同步进行!”
“第三关,就是‘我们部的自查自纠’工作。按照台里统一部署,这项工作必须要在春节前,搞出一个阶段性成果来!”
说到这儿,戚凯摘下眼镜随意地向桌子上一甩,“ ——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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