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竹梅和伙计们高高兴兴运酒回城,本是想着由祸转福,却不知后来又生变故。一行人走进树林时,突然前前后后涌入三四十个汉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说也奇怪,这儿没什么山峰,也并无什么强盗,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还饿狼般地盯着他们,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到这儿,竹梅在马上朝四下望去,见内中一人,似乎有些眼熟,再仔细看时,已分辨出来,是常跟随金三儿的仆人。
竹梅这下全明白了,她望着四周围着的汉子,又望了望她带来的伙计,还有那满满一车子的酒,心中一阵的痛。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她心里发毛,却不能不镇静。她们一行七人,却只有三匹马,方伯年岁大了骑一匹,自己骑一骑,另有一匹乃作拉车之用。
竹梅见那伙人从远处慢慢围上来,忙跳下马背,对伙计耳语了几句,伙计听罢,一个劲儿的摇头。
“老板娘,酒没了,还能再酿,人没了,可真的什么都没了。”
竹梅哪里不晓得,所以她才让伙计们斩断缰绳骑马逃走。但马匹毕竟太少,他们又都是实打实的汉子,若是马上多坐一人尚可,倘若到了三人,怕是要不堪重负,所以她决定留下。“这已经是最后的生路,快走。”
伙计们不忍离去,这时,小五忽地对大家喊道:“弟兄们,生死关头,咱们哪能只顾自个儿逃生,而丢下一个女人于不顾呢?”其实,小五从来不认为竹梅是个“女人”,直到那夜他看见连然走后,竹梅痛哭流涕,这才发觉她其实是个女人,一个需要呵护却表面上刚强的女人。
“兄弟们,让我们喝了这壮行酒,杀出条血路来。”说着,便从车上取了一坛豪饮,其他人也上前拿起酒坛子大口灌了起来。
少顷,便传来噼里啪啦的摔坛声,咚咚锵锵的打架声,啊呀呜哇的呼痛声,声声不入耳,四面起风波,一片混乱。
竹梅站在这混乱的中央,真真脑中一片空白。她想阻止这一切,这一切又怎能为她轻易所阻止?无奈、伤痛,看着倒在地上任人踢打的伙计们,她悲痛、伤心,难以自已。
形势严峻,竹梅这方,毕竟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败下阵来时,远处小道上忽地飞驰而来一匹骏马,马上安坐一人。
那人是谁?
那似曾相识的背影越行越近,竹梅多希望那人会是连然,可是,又怎么可能?
“住手!”那着黑衣的少年人大喝一声。可这众人早已打红了眼,哪是一句“住手”可以喝住的!少年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扫视四周,看见一个高大粗黑的汉子像是这伙人的头儿,和汉子在一块儿的还有一仆从打扮的人,二人坐观这混乱场面,脸上笑意浓浓。
黑衣少年飞身下马,“噌噌噌”,便跳到了他二人的背后,轻巧地点了这二人的穴道,对着那汉子冷声道:“快叫他们住手!否则休怪爷爷对你不客气。”
黑胖的汉子这方反应过来,见那雪白雪白的剑锋架在自己脖子上,哪里敢说不,急急大喊道:“兄弟们,住手,快住手!”
这汉子说话真是洪亮非常,只这一声,场上人便停止了打斗,而龙迎酒家的伙计则个个遍体鳞伤,幸好双方都没带刀刃,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很好。”黑衣少年说着,便解了那仆从的穴道。
竹梅这才看清,那黑衣少年正是欧阳风,不禁嘟哝道:“欧阳风?”幸得她声音不大,只她自己听见。
而这厢,欧阳风对那仆从厉声道:“好你个狗奴才,连我田爷的朋友也敢欺负,是不是嫌活得太长了,找死啊!”
那仆从马上跪地求饶:“呀!哪敢?哪敢?小人要是早知柳姑娘是田少爷的朋友,哪敢动啊!”
欧阳风听了,冲那仆从喝道:“回去告诉你们家那个老不死的金三儿,要是想在韦城待,就别惹柳姑娘不高兴,否则,我田某人也会让他金三儿不高兴。还不快滚......”
那人听了,又惊又吓,使袖子抹了把汗,就忙要转身离开,可刚迈了一步,见那粗黑的汉子还半知不解,愣在当场,便要去拉他。这方发现原来这汉子穴道未解,难以动弹,仆人眼巴巴地望着欧阳风,欧阳风这才点了汉子一下,帮他解开穴,这伙人立马便窜了个无影无踪。
受伤的伙计们蹒跚地围了上来,上前道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而此时,一旁的竹梅却是纳闷,“田公子?欧阳风?”
欧阳风望了眼正研究他的竹梅,不由地冲她咧了咧嘴,笑了,这便又飞一般地离开了。
伙计们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这才转过头看去,车上满是乱七八糟的酒坛子,地上尽是洒了一地的酒,纵是七尺男儿,也忍不住落了泪。
离开前,竹梅曾向程叔打听过,这酒下一批尚需七七四十九天才能酿成,现在酒成了这样,便是无法再卖了。再折回去去取?怕也是行不通。不仅车不能用了,人也受了伤,而且当时已经将程叔作坊中的存酒拉走了大半,如今纵是回去取也没多少,更别提挽救龙迎酒家的危局了。
竹梅吩咐伙计们稍适休息,伤重地骑马,伤轻的步行入城,回去后再商讨对策。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一行人步伐沉重,情绪不佳,越看这林中树木,越觉得萧瑟不可方物,忧伤不可言表,埋低头,沉浸在无尽的思绪与彷徨中。
那日傍晚时分,龙迎酒家早早地便打了烊,内里坐着许多人,他们是龙迎的伙计和老板娘柳竹梅。
屋中空气很是沉闷,没有谁吱声,大家正为这酒事发愁,谁都说不出个对策来。
竹梅望了望大家,又抬头看了看这个经营多载的酒家,顿时眉头紧蹙。她的目光落在了楼上的挂着的画屏上,记得小时候,与父亲在山间嬉戏时,父亲常说的那句话:“上善若水。”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她思量片刻,站起身,稍稍恢复了些生气,向大家微笑着道:“小五,明日你多带几个人把程叔接来,顺便把余下的酒也一并带上。我已在城西买了一家店面,让两位老人家先住在那儿,待过几日,争取把酒坊办起来。”小五点点头。说着,竹梅又叫方伯去统计一下酒量库存所剩多少,估计能撑几日,明早报上来。说罢,便劝众人回房休息,自己也上楼去了。
竹梅实在太困了,她躺在**上便睡了去。梦中梦到父亲,那个慈祥、善良,坐在溪旁白石上,闲钓的父亲,梦见还是儿时的自己,在父亲身旁打转,父亲回头冲她暖暖一笑,待父亲转过身时,她又调皮地趴在父亲的背上,把他钓的那些就要上钩的鱼也给吓跑了。想到这些,睡梦中的竹梅面上浮现笑容。这几日来,心情一直低落的她也许只有在梦中才不会感到如此孤单落寞吧?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竹梅的美梦,她下意识地坐起来,穿上衣裳。
而门外,一个伙计正隔着门向她报告说,今日救他们的那位公子要见她,说是有重要的事非说不可,就在楼下候着。
竹梅下楼看去,欧阳风仍旧那袭黑衣,立在店中,冲她含笑望来。
“你是?”竹梅问道,她有些不确定那人是欧阳风还是什么田公子?
“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今天送的礼物有些迟了,还请你多多见谅。”说着便拉她出来,只见那人掀开草席,露出马车上满当当的几十坛子酒来。
“这可是陈酿女儿红。”说着,欧阳风取下一坛,竹梅先是一惊,后忙叫来方伯仔细查看。
“看一下这一坛。”竹梅没有让方伯接过欧阳风手中的酒坛,反而随意指了车上的一坛。
方伯尝过,不禁惊喜非常,道:“味道纯正,应是五十年的女儿红。”竹梅又随意拣了一坛,又让方伯重新测过,这方放心。
她来到欧阳风身旁,不禁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这个......啊,”欧阳风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玉,递于她看。
竹梅一愣,吃了一惊,不禁暗道:“欧阳风,这贼盗真是胆子不小,莫不是要将赃物贩卖,连累于我,真是可恶!”
她使眼色让欧阳风来到车后,两人嘀咕了一会儿。
“欧阳风,你这又是从何处偷来的?”
“竹梅你放心,我把老王酒庄发给金富酒楼的酒调了包,这不,马不停蹄地给你送来。”欧阳风含笑说道。
竹梅听罢,心中真真出了口恶气。不过,这人毕竟是贼,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嗯!多少钱?开个价吧!”竹梅问道。她本以为欧阳风会狮子大开口,不曾想,欧阳风听了,蹙起眉来,“竹梅,不,柳姑娘,我这车酒不要钱。既是礼物,当然要免费赠送。”
竹梅错愕地望了欧阳风一眼,他眼中那坚毅的神情和无尽的哀愁一下子席卷了她全身。
“既然这样,多谢了!”竹梅不再说话,转过身,唤伙计去搬酒,并再三提醒他们对此事要守口如瓶。
她站在门前,看着伙计们搬酒,猛地发现欧阳风那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便匆匆进了店。
“竹梅,你一点儿也不懂我的心吗?还是你根本不想懂?”欧阳风立在风中,静静地想着。
这时,车上的酒已卸完,大伙儿以为欧阳风姓田,便连连谢过田公子,于是,这个“田公子”,便在大家的谢声中,驾着车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龙迎酒家。
在之后的几日里,龙迎客栈更是客源滚滚来,不仅成功地度过了难关,更因着程叔的加盟风生水起。而金富酒家则是令一番情形,名声扫地。听人说,是那所谓的“五十年陈酿女儿红”淡而无味,根本就是欺诈顾客之故。金三爷儿一气之下带了人把那老王酒庄给砸了个稀巴烂。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善恶到头终有报!
而正当竹梅忙着总结经验,优化管理的同时,欧阳风则是日日夜夜耗费精力,想尽各式花样来讨竹梅欢心,两人感情也终于在此之后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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