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正在营帐中检点自己行囊的秦天泽听到门帘外传来一声呼唤。
欧阳书轩不知从何处听得了消息，赶忙跑来找秦天泽。
“啊，书轩，我要……那个……”秦天泽挠了挠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比较好。“我要去一趟皇城，陛下传旨要见我……你知道的，我爹爹……”
“嗯，还回来吗。”欧阳书轩在秦天泽对面坐下，心中颇有几分不舍，少年人心中毕竟还未习惯分别这种事情。
“会的，我想陛下乃一国之主，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定要将我留在皇城之中吧。”秦天泽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心下也没底。这事，又有谁能说清楚呢。说不定皇帝为了更好地掌控秦海的动向，还就真将他强留在皇城，难道他秦天泽还敢真的违逆一国之主的旨意吗。
欧阳书轩向旁边一瞥，看到站在帐内双目半阖的宁日晨，连忙起身向宁日晨躬身一礼道：“宁大人也在，适才书轩没看到宁大人，失礼了。”
“嗯。”宁日晨点了点头，温言问道：“不知欧阳公子这些天在这四风城呆的可还舒服？老朽倒是看公子瘦了些。”
“军中生活，自是艰辛。不同于在家，清减些也是应该的。”欧阳书轩恭敬地回答道。“此番宁大人可是为天泽而来？”
“不错，陛下不希望回去的路上出什么意外，特命我来接天泽回去。”
欧阳书轩闻言暗自皱了皱眉，向秦天泽使了个眼色，“啊，宁大人，书轩今日还要训练，就先去了。”
宁日晨轻点了下头。
“宁大人，我行囊收拾差不多了，嗯……我去方便一下，回来之后就能出发了。”秦天泽故意多等了一会，方才对宁日晨说道。
“去吧，不急。”宁日晨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依旧垂手站在帐篷中间，只看那姿态像极了一个等候少爷吩咐的老管家。
“怎么了，书轩。”秦天泽匆匆跑到军营角落的茅厕旁边，看到欧阳书轩正有些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
“怎么了？你没发现有些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吗？当年你爹爹吃了败仗本也没什么，哪有将军真能常胜？可败军之将连同自己的家眷消失这么久，想扣一个通敌卖国畏罪潜逃的罪名实在不要太容易了。此次竟还派遣宁大人来，你可能不了解他在皇上身边的地位！这……这名为护送，实为押送啊。你……你此去定要小心，若是时间充裕的话，先去谢府上拜会你外公之后再进宫面圣。”欧阳书轩满面凝重之色，自小生活在皇城中的他可要比秦天泽对皇室的行事风格熟悉得多。
秦天泽缓缓地点了点头，听欧阳书轩的口气，可能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更加艰难。
“嗯，书轩你比我熟悉其中的规矩，给我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况。”秦天泽如此问道，虽然两人相处日久，知道欧阳书轩并非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但他可是欧阳家的家主继承人选之一，估摸着还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欧阳家虽然并不像谢家那般势大，但其在整个千叶国民间与朝中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小觑，乃是千叶国十大家族之一，可想而知，作为未来有可能的继承人，欧阳书轩绝非一个头脑简单之辈。
欧阳书轩沉吟了一下问道：“皇上召见你可是密旨？”
“不错，听宁大人说正是一道密旨。”
“如此说来，此事却是走向了两个极端了，要不就是陛下当真是想要见见你，和你聊聊，要不恐怕此行会有极大的凶险。这样，你在去皇城的路上找些合适的机会与宁大人谈谈陛下找你大概是何事。当然，玩心机你肯定是比不过宁大人的，不过你只需要留意他的态度，他若是肯透露一些消息给你的话，便证明至少陛下对你还是宽容的。若是他只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推脱，那你就一定要找机会去求你外公保你了，相信谢家应该不会对此毫无反应才是。若是……若是宁大人带着你日夜兼程赶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的话，你就可以找机会逃跑了，虽然基本不可能成功……”
“总之，你现在能做的只是探听一下陛下的口风，他可是这片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了，若是打定主意要为难你……那你在这千叶国可就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我完全对于现状无能为力，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啰。”
“……”
……
“宁大人。”
“嗯？”
“晚辈……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嗯。”
“这个……不知道陛下……这个，为何想要召见我呢？”
“……”
宁日晨直起了斜靠在马车车厢一边的身子，耷拉下的眼皮睁开一条缝，露出了有些昏黄的眼珠。
沉默了半晌之后，就在秦天泽的心不断地向下沉的时候，宁日晨开口道：“你对如今皇城当中的情势可有了解？”
“……不知。”
“自古以来，皇城都代表了一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不管哪个朝代，哪个国家。皇城当中各大家族之间的角力与博弈都会直接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形势。甚至，由一些大家族组成的联合势力能够影响到当代皇帝的决定。因为即便是皇帝，也要对他们手中所掌握的资源和势力忌惮三分，颁布政令或者下达旨意时不得不考虑到他们的想法。”宁日晨并未真正回答秦天泽的问题，而是扯到了整个皇城的局势上面。这让秦天泽心里一阵不安，这岂不就是书轩所说的不太好的一种情况？
宁日晨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了，现今的皇城当中，陛下手中还是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的。呵呵，其实想来，君臣之间，又何尝不是一种博弈呢。皇城的水，深得很啊……”
“嗯，扯远了，说道皇城现今的局势，抛开陛下本人不讲，单说其下的十大家族。金阳葵谢家，你当然很熟悉了，家主乃是当今护国公，权势滔天，又是国丈，十大家族排名第一毫不为过，第二乃是两仪魔虎藤王家，王家家主乃是当今镇国公，算得上是陛下身边文官系统中的第一人啊。第三位，乃是碧血丹心草端木家，其家传契灵碧血丹心草，是整个千叶国乃至这片大陆的第一医灵契灵，除了只有在传说中才有的天阶医灵外，无出其左右。哦，对了，端木家家主乃是卫国公，与谢家相交甚好。第四位，蔽天榕南宫家，当今家主乃是立国公，是四公中实力最弱，也是家族势力最弱的一位，但其家族十分古老，自千叶国建国以来，十大家族时常会发生排位的改变，也有不少强大的家族湮没在历史中，就连四公中的其它三位都并非是世袭的，一个不甚便会丢掉自己的显赫地位，唯有这立国公的位置，始终都在南宫家，南宫家也一直以来都位列四大家族之一。”
秦天泽瞪大了眼睛，听着宁日晨说着关于皇城当中的情势，只觉得一副崭新的画卷在自己面前展开
。
宁日晨停了停，拿起手中的小壶饮了一口，接着说道：“此乃十大家族的前四位。其后还有空谷兰巫家五色映日草灵家三极皇欧阳家，嗯，就是你那位小友的家族。摘星花星家幽冥茶苍家紫焰竹皇甫家。每一家的势力与实力都不可小觑，别看四大家族表面风光无限，其后的六大家族可也个个不弱，一个个都想着取而代之。彼此之间既有同进同退的联盟，也有相互倾轧的敌对。”
“天泽啊，我与你父亲也曾坐在一起饮酒相谈，大小算是半个忘年交吧。告诉宁爷爷，若是你此时独身进入皇城，各大家族都不知道你是谢老头外孙的身份。纷纷向你抛来橄榄枝，而你此时也确实需要一个大家族作为你的后台。你会选择哪一家？”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当然是选择谢家了。”秦天泽还在消化刚刚从宁日晨口中听到的消息，冷不丁听他如此发问，竟还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会。谢家家主可是自己外祖父！自己又非无根浮萍，又何必去这样选择。恐怕若是真的选了其它家，恐怕外公得敲死自己吧。
“而且，宁……爷爷，你这问题本身问得就有问题，若我并非有谢家背景，那自然是看哪一家能许给我的利益罢了，还需要结合当时的实际来考虑……”秦天泽接着说道。
“哈哈，小家伙甚是聪明。不错，我这问题确实问得让人没法答。不过我只是想要借此告诉你，你爹爹的选择啊。”
“我爹爹的选择？”秦天泽有些奇怪地问道，虽然爹爹从未给自己讲起过当年在皇城的经历，但想来就算一开始没有选谢家，后来也被拐到谢家去了吧。
“不错，你爹爹的选择。当时你爹爹可已经与你娘亲谢婉有了婚约。猜猜他选的什么？”宁日晨皱褶的老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
“什么？难道他没选谢家？”
“你猜啊。”
靠，这老头肯定是故意诈我，哪有不选谢家的道理？
“我爹爹定然是选了谢家，要不哪来的我？我虽然对皇城中的家族不是很熟悉，但是想来我爹爹当年也是其中的风流人物，不论实力潜力气度胸怀都是上上之选。若是选了别家，恐怕外公当下就气得直接悔婚了吧，倒时候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宁日晨听着秦天泽如此夸赞自己的父亲，喉咙中不禁发出一阵有些嘶哑地笑声，说道：“你也太高估你爹爹了。他虽然相当优秀，可也没有那么完美。当时，你爹爹确实没有选择谢家。准确来讲，他没有选择任何一家。”
“切，那不就对了，他不可能选其他家的，不选谢家，那自然是什么都不选。”秦天泽不禁翻了个白眼说道。
“说他什么都没选，也不对。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背景，在皇城中基本无法立足。现在在皇城当中新生的家族也都是从其他大家族中脱离出来的，大部分的初代家主都曾是各大家族的客卿之流。”
“那到底选了什么啊！”秦天泽有些不耐地说道。
“他……选了皇帝。”
“选了皇帝？”
“没错，在别人都纷纷加入各大家族的时候，他却选择了皇帝。在他之前也有很多人试图这么做过，比他强的也有不少。只可惜，只有他一个人成功了。自此以后他便离开了皇城，很少回来。因为他知道，这皇城当中，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哪怕是有陛下的庇护，他对这皇城来说依旧是个外人。”
“怎么会呢？陛下难道还比不过那些家族？”秦天泽有些难以置信，既然站在了皇帝身旁，这皇城该是横着走才是了。
“你不懂吗？你爹爹站在皇帝一边，而皇城是权力的中心，分割权力那是各大家族做的事情，而你爹爹的舞台，在整片大陆。”
“这么说来，其实他眼界要比其他人宽阔的多喽？”
“那可未必，你爹爹得到的好处还真是不比其他人多，只是他帮助陛下加强了对军队的掌控力，所作出的成绩绝非仅仅只是一个踏浪军而已。你爹爹看似无权无势无后台，这些年来，却窜爬的比谁都要快。”
“因为他的后台就是陛下……”
“没错，陛下一直力挺他。并且，你爹爹也从不偏帮谢家，在成为将军后也并未插足皇城中的任何事情。毫无拉帮结派的举动，活脱脱一副把自己身家性命都交付给陛下的光棍样。”宁日晨笑呵呵地说道。“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要你知道，陛下此次召你，绝非想要对你如何，也别净动些歪脑筋。对了，你知道你爹爹在哪里吗？”
秦天泽摇了摇头，直视着面前的宁日晨说道，“自从镇南一役后，就再没见过父亲，家人也把我放在水叶城后便再未回来找过我，这些年来我一直等着他们有朝一日来寻我……可是……”说着眼角竟是涌出了几滴泪水。
宁日晨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天泽。星家家主曾给你爹爹占卜过，你家人都还活着，只是命数被不知名的力量笼罩了起来，无法算出他们现在何处。放心吧，以你爹爹的本事，失踪这么久都还活着，应当并无性命之忧。”
“宁爷爷你说爹爹他们会不会被南灵国抓起来了啊。”秦天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道。心中不由有些无奈，这做戏还真是得作全套，以后还不知道得编多少谎呢。
“应该不会，战后曾经有互换过俘虏。若是你爹爹真在南灵国手中，他们应该早就将他还给我们以换取利益了。”宁日晨摇摇头说道。
“嗯……谢谢宁爷爷告诉我这些了。”
“……”
秦天泽在与宁日晨谈过一番后心中担忧尽去。既然老爹和皇帝关系这么好，皇帝此番密召自己，想来应当并无恶意才对，只是还要小心皇室中的其他人。若是正好撞上自己爹爹暗中的对头，恐怕自己还真是得回谢家寻求庇护了。毕竟皇帝必然会在大多数事情上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尤其是没有证据的时候。
虽说秦天泽心中仍有诸多疑惑，比如秦海明明前有谢家后有皇帝，为何依旧要隐藏行迹躲在九魄岛不出来，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比如为何选了皇帝这一边就无法再在皇城中立足？皇帝与各大家族之间的关系究竟微妙到什么程度？
比如为何秦海不敢出来，甚至谢婉与熊武都不敢出来。就连一身实力足以颠倒乾坤的墨司岩都很少离开九魄岛。为何他们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千叶国打滚呢？他们的表现已经很明确地表示出护国公与皇帝根本罩不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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