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凝固了空气的沉默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田成武开了口：“宋处长，肖正的案子你比较清楚，说说吧。”
“这，”宋珊珊看了一眼田成武，微微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们纪委办案子讲究保密，”田成武仿佛看穿了宋珊珊的心思，挥了挥手说道，“我保证，屋子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信得过，现在是非常时期，那些条条框框就放一放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珊珊面露惭色，“肖正这个案子最初是我接的，但我们审了一个星期，没有一点儿进展，后来就交给专案组了，他们那儿到底情况怎样，我真的不知道。”
田成武微微皱眉，说道：“那就把你知道的那部分详细说说。”
宋珊珊从田成武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快，不敢怠慢，连忙从接到李婷举报开始，到对肖正禁闭，一五一十详细讲了一遍。
“这么说，肖正涉嫌**和受贿，只有一个举报人指证，没有其他知情人证实，是吗？”田成武的眉头越皱越紧，仅凭着一个举报人的举报，就把一个基层法制部门领导关了将近一个月，就算他田成武没有在办案部门待过，对法律条文只是一知半解，也知道这么做太草率了。
“也不是只有举报，还有转账的记录。”宋珊珊连忙辩解，最初禁闭肖正，是她极力提议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清纯可人的舞蹈学院大学生李婷，说的不是谎话。此刻田成武提出质疑，她只能为自己辩护，毕竟和举报人接触的不是田成武，他绝不会像宋珊珊一样有那么强烈的感觉。
“转账记录？肖正索贿，让人把钱打到自己的卡上，难道是为了更好的留下证据让我们抓他？”田成武心中已经开始怀疑举报的真实性，而这转账记录又太蹩脚，透着一股虚假。看来要让一个干部落马，只需要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举报，再加上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转账，就水到渠成了。田成武心中暗暗生气，这样的证据，就能成为一个民警被关押审查一个多月的理由，民警的命也太贱了。
宋珊珊听出了田成武语气中的不信任和不满，连忙说道：“厅长，肖正后来承认了，我这儿有他承认的笔录。”说罢将放在桌上的笔录复印件拿起来递了过去，纪委书记马千里让宋珊珊复印笔录原本是为了做陈芳书的工作，不料现在却需要先做副厅长田成武的工作了。
田成武接过笔录复印件，仔细看了起来，屋子里顿时又陷入了沉寂。田成武看得很细，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看着，过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望向依然站在窗边的陈芳书，说道：“小陈，我想你误会我们了，你丈夫说得很清楚，我们没有冤枉他。”
陈芳书淡然说道：“都大刑伺候了，什么口供拿不下来，屈打成招，有什么稀奇的。”
“小陈，要面对现实，你说的刑讯逼供，只是你的猜测，但这笔录可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可以看看。”说罢田成武将笔录复印件递给身边的崔勇，崔勇接过笔录，走到陈芳书身边，伸手将笔录递向陈芳书。
对于这份笔录，陈芳书始终心存厌恶，但田成武从始至终对自己礼敬有加，硬生生拒绝，终究不好意思，便伸手将笔录复印件接过，随手翻看着。这是一份厚达十一页的笔录，打印的方块字呆板的排列着，干巴巴讲述着一个令人发指的恶行。陈芳书只看了几眼，便翻到笔录最后，仔细看着笔录最后一页，过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这份笔录是假的。”
田成武眉毛一扬，说道：“假的？你认为这份笔录哪里有假？”
陈芳书伸手在笔录上指点着，说道：“这上面肖正的签字是假的。”
田成武没有说话，眼光投向了宋珊珊，签名真伪这种事，就算专家做了鉴定，当事人都可能对结论有争议，把这种理由拿到台面上，似乎是有些胡搅蛮缠。
宋珊珊看到了田成武探询的目光，回答道：“肖正被审查以来始终没有签过字，我们没法比对笔迹。不过今天早晨我拿到笔录以后，特意和肖正档案里面的签字做了比较，我不是专家，没法下结论，我只能说凭我的眼力，看不出区别。如果非要就这个问题纠缠，不妨请刑侦总队的文检专家看看。”
“不用请专家，”陈芳书坚定的说，“这几个字写的确实和肖正的笔迹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肖正有一个习惯，签名的时候总要在写完那个正字后，在旁边点上一点，宋处长可以把肖正的档案翻出来看，看看是不是他的签名后面都有一个点儿。这份笔录上的签名，没有这个点，根本就不是肖正签的。”
田成武向崔勇示意，崔勇将笔录从陈芳书手中接过，递到田成武手中，田成武仔细看着笔录上的签名，那个正字后面确实没有加点。田成武再次将目光投向宋珊珊，宋珊珊摇摇头，说道：“档案里的签名后面有没有点，我确实没有注意，档案复印件就在我办公室，回去一翻就可以弄个水落石出。”
田成武点点头，签名加点儿这种细微的习惯，不是熟知内情的人，很少会去注意，可陈芳书既然这么说了，恐怕就假不了，这个签字，还真有可能是假的。如果笔录签字是假的，再加上陈芳书提到肖正身上有伤，受了刑讯，那就是说即使被大刑伺候，肖正都没有认罪。这个案子，难道真的是冤案吗？忽然，田成武感觉脑中一动，直起身子，向宋珊珊问道：“小宋，你们审肖正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他是谁举报了他？”
宋珊珊摇摇头，说道：“当然没有，要说了就成了引供，这样出来的口供是没有可信度的。”
“那么如果这份笔录上的签字是假的的话，肖正应该没有看过这份笔录，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肖正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抓的，我说的对吗？”
宋珊珊忽然觉得心中一揪，耳边顿时响起了肖正的那句话，“谢谢宋处长给我看这份假笔录，至少让我知道该去找谁要我女儿。”顿时脱口而出，“肖正看过这份笔录，是从我这儿看的，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田成武看了一眼宋珊珊，两人几乎同时说道：“舞蹈学院。”举报人李婷，是舞蹈学院大三的学生，李婷的举报笔录肖正虽然没有看到，但这份肖正看到的笔录里却有这样一句问话“你的问题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如实交代，我**了舞蹈学院大三的学生李婷”。
田成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习惯性的抬手看看手表，“十一点四十，离肖正说的一个小时还有五分钟，老孙，你快点儿调就近的警力赶往舞蹈学院，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叫李婷的大三学生。五分钟，希望还来得及。”
孙怀忠应了一声，一把拉开屋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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