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警总队配发的大切诺基轿车行驶在早晨九点四十五分的车流中,特有的黑色车漆,配着喷涂在车门上的特警徽章,显得简约而又威武。
作为S省的省会城市,天安市如同全国各个大城市一样,患上了让人无可奈何的城市富贵病——堵车。
天安市在规划过程中参考了北京的城市建设模式,想通过一条条环路来缓解交通窘境,殊不知道路建设永远赶不上机动车保有量的飙升步伐,现在的天安市,即使已经规划了三条环路,依然无法阻止日益严重的拥堵。
九点四十五分,正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时刻,早高峰接近尾声,却尚未结束,如同黎明前有一个最黑暗的时刻一样,此刻则正是交通恢复正常前最拥堵的时刻。
宋珊珊背靠着大切诺基宽敞的后座靠背,看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车龙,心中翻滚着难言的焦躁。身边的陈芳书自打上车以来就一言不发,眼睛盯着车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刚上车的时候,宋珊珊把肖正口供的复印件放到她的手中,陈芳书只是扫了一眼便还给了宋珊珊,淡淡说道:“按照你们的纪律,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给我看了,再说了,屈打成招的东西,看了也没多大意思。”不软不硬的几句话,差点儿又点起了宋珊珊的火,这之后,陈芳书一言不发,宋珊珊也无意打破僵局,车上一直维持着压抑的沉寂。
大切诺基轿车在夏宇飞手中如鱼得水,在车流中寻找一切可能的缝隙四处钻营,特警总队的精英,车技是绝对过硬的。
宋珊珊抬起手腕再次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要九点五十了,照这个路况,十点钟之前估计可以赶到陈芳书居住的天河小区。
天河小区对宋珊珊来说并不陌生,那是天安市最著名的经济适用房小区,位于天安市红旗广场东侧,在二环路和三环路之间,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矗立着四十多栋高耸入云的塔楼,如同一座水泥森林。要监控一个这么大的小区,难度可想而知。
“崔勇,咱们有人在天河小区吗?”宋珊珊开口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崔勇,按照常理,要对一名在逃人员实施抓捕,对其住处开展布控是第一要务。
“放心吧宋处,”崔勇转过身子,看着宋珊珊说道,“刑侦总队今天一早就通知了天安市局,要求他们派人把天河小区监控起来,没事儿,错不了。”
宋珊珊心中微微一怔,竟然派了天安市局的人监控,难道他们不知道肖正自己就是天安市局法制支队的副支队长吗?他在天安市局工作了十几年,朋友多得是,让天安市局的人监控,靠得住吗?
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刑总的人安排不当,在警察的心中,同行总是值得信任的,可能只有在纪检系统干久了,才会对同样穿着警服的同事时时处处怀有疑虑吧。
想到这里,宋珊珊暗自在心中叹息一声,这几年,S省公安系统内部反腐力度越来越大,省厅纪委侦骑四出,办了多少民警,名声鹊起的同时免不了遭人背后指点,平时交好的朋友往来也越来越少,感慨的同时宋珊珊免不了抱怨多年的好友对自己不理解,现在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钻进一个念头,总是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身边的同事,人家自然就和你疏远了,毕竟以诚相待是相互的。
胡思乱想间,大切诺基停了下来,宋珊珊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车子已经到了天河小区,正停在一栋住宅楼下的路边,车子前方停着一辆地方牌照的别克公务舱,车边站着一名身高将近一米九的中年男子,男子身材壮硕,只是腰间的肚腹微微隆起,显出人到中年难以避免的发福,脸上则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疲倦,似乎通宵未眠一般。
“宋处,我家就在这栋楼的三层,咱们上去吗?”沉默了一路的陈芳书终于开口了。
“走,上楼。”宋珊珊连忙点头,一把推开了车门。
崔勇与那名高个子中年男子显然相熟,车门刚一打开便大声打着招呼:“李支亲自带队过来,够给面子的。”
那高个男子却似乎没有听见,径直走到陈芳书一侧,伸手替陈芳书把车门打开,陈芳书轻声说道:“多谢李哥。”
高个男子毫不在意,大手一挥说道:“弟妹你别客气,肖正是我兄弟,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现在他有难了,做兄弟的要是再不照顾好了你,将来肖正是要找我算账的。”
陈芳书眼圈一红,刚要开口说话,高个男子抢着说道:“弟妹你放心,我已经把兄弟们都派出去了,掘地三尺都要把我小侄女找到,我李军干了二十年刑警,要是连咱们自家孩子都找不到,干脆回家卖红薯得了。”
宋珊珊看了一眼这位自称李军的高大男子,暗自在心中估量着,这样的风口浪尖,肖正已经被审查了一个多月,现在还脱逃了,此人依然毫不避讳与肖正的关系,显然二人交情不一般,刚才听崔勇和此人打招呼的时候叫他李支,想来是天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或副支队长,再看前面停着的别克公务舱,估计这位李支队长在肖正家楼下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天安市局不会安排他在肖正家楼下蹲守吧?
想到这儿,宋珊珊连忙走上前去,微笑着对李军说道:“是李支队长吧?我是市局纪委的宋珊珊,初次见面,幸会。”一边说一边向李军伸出了手。
李军身高比宋珊珊足足高出将近两头,他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宋珊珊,冷冷的伸手和宋珊珊轻轻握了一下,说道:“久仰宋处长大名,我是天安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李军,从现在开始,我的任务就是配合宋处的工作,24小时盯着这儿,随时听宋处调遣。”
宋珊珊心中一凉,这个天安市局,怎么派了一个肖正的铁杆兄弟来配合自己,这样的人,就算发现了肖正,不通风报信就不错了,指望他积极抓捕,白日做梦。
心中就算再别扭,脸上也不能带出来,宋珊珊依然满脸堆笑,说道:“李支客气了,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
李军依然是冷冷的,说道:“我们来了一个大队,小区各处都有我们的人,从八点到现在,没有肖正的踪迹。”
“大家辛苦了,”宋珊珊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要放手把监视任务交给李军,那是万万不行的,可如果开口要求天安市局换人,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心中转的飞快,嘴上却丝毫没有停滞,“待会儿我和小陈就到屋里去了,各位还得在这儿候着,”宋珊珊一边说,一边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崔勇,“小崔,你和小夏也辛苦一下,陪陪李支,多个人多一份力量。”
崔勇和李军本是老熟人,平时见面总少不了一番打闹调笑,今天和李军打招呼竟然弄了个剃头挑子一头热,心中早已略感不快,再看李军和宋珊珊交谈,也是一副冷淡到了极点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此人和肖正关系非同一般,此刻因肖正之故早将省厅纪委这帮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自己这个跟着纪委冲锋陷阵的先锋官,自然在李军那里讨不到好。一听宋珊珊让自己留下,心中自然明白宋珊珊对李军起了疑心,连忙应了一声,说道:“宋处放心,我和李支老相识了,凡事听李支调遣就是。”
李军冷冷一笑,说道:“各位都是省厅领导,我一个区区市局刑警,哪敢调遣各位。各位领导别担心,下面的兄弟们对省厅领导的指示,那是一千个服从一万个执行,都小心的很,生怕一不留神得罪了哪方神圣,就被宋处请到纪委喝茶。”也不和众人道别,扭头走到公务舱边,别走别说道:“抓一个民警恨不得要动用全市的警力,民警的孩子被绑走了,连个过问的人都没有,省厅领导的工作风格真是让我们这些下面的虾兵蟹将大开眼界。”说罢拉开车门上了车,似乎不愿再和车下的人多说一句话。
宋珊珊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对省厅纪委有意见的民警,但像今天这样当面夹枪带棒的,还真是少见,这位李军副支队长,绝对是个性情中人。
崔勇也是一阵苦笑,对宋珊珊说道:“宋处,你别往心里去,李军这个人,就这么一副臭脾气,顶起牛来天王老子的话都听不进去,不过这小子干活倒是一把好手,您就放心吧。”
宋珊珊点点头,在公安局这种地方,只有手上真有两下子的人,才有资格彰显个性,那些平庸之辈,只能夹着尾巴乖乖的,当警察的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些水平一般却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会在几个回合之内被折腾的再也不敢趾高气扬,像李军这样个性鲜明居然可以干到副支队长的,绝对有不俗的业绩。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站到对手那一边,就越难对付。
宋珊珊摇摇头,仿佛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抬起手腕,时针稳稳停在十点,“小陈,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不管遇到多大的麻烦,此刻自己的阵地绝对不在这里,而在楼上,在陈芳书家中,那里才是捕捉肖正这条大鱼的铜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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