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郭家小儿年初长
1926年的冬天特别冷，刚满十岁的郭家旭，与家庭格格不入，经常跑出家门，流浪在外面，甚至几天都不回家。郭礼忠费了不少心思，私塾都数不清换了多少，却始终无法把他拉回家里。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有自己的主意，别人怎么在他身上用劲，可就是灌不进去。
老三郭家武是出了名地混蛋，寡妇堆里的爷们，整天不着家，就为这个，没少挨郭礼忠的鞭抽。在外游荡惯了的郭家武，三天两头呆在姘头那儿，哪会理郭礼忠那一套，不让进家，行，还就真不回了。郭礼忠几次扬言，没有这个逆子，可终究是自己的亲骨肉，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当爹的，还不是到处张罗着，给他找门亲事。
这两个儿子，郭礼忠可真没少操心。
这几年，郭家的生意，做的还算顺利，小打小闹，浪头掀的不小，名气也是水涨船高。自从上一次差点被灭了门之后，郭家的人，没人敢提起那档瑰宝的事。都清楚,老爷子家门都可以不要,谁要再掀起此事,恐怕就是不要命了。
这天傍晚，郭家武醉熏熏地，从后门溜进了大院。上次回来，那还是秋风扫落叶的时候，现在地上的大雪开始融化了。郭家旭坐在亭子里一个人发呆，他想的很多，有几次鼓足勇气，去浪荡江湖，可半路还是都回来了。他喜欢听大侠的故事，可自己一旦走出了家门，才发现，还不如叫花子有本事。
“小王八蛋，老爷子在不在家?”郭家武悄悄地来到亭子边缘坐下。
郭家武每次回到家里，总视郭家旭为眼中钉，虽说不是一个妈的孩子，可毕竟是一个父亲，但他郭家武不这么想。
“都连着一条根，你叫我小王八蛋，你又是什么好东西？”郭家旭并不示弱，没好气地回他。
“嗨嗨，长本事了。”郭家武站起身来，走到郭家旭旁边，冷不防踢了一脚。
这脚来的太突然了，郭家旭防不胜防，就从亭子里被踢了出去。
“小子，敢跟我这样说话，下次我踢死你。你还真当是郭家的小公子了，说不准是哪里来的野孩子。我呸。”郭家武摇摇晃晃地走出亭子，向后堂走去。
地上的郭家旭一脸怒色，青筋暴露出来。此时，他火冒三丈，热血沸腾，随手捡起花盆，怒吼地向郭家武后脑勺砸了下去。
后院的吵骂声，惊动了郭家府上的老老少少，一时间都来到了后院。郭家武捂着流血的头，又把郭家旭踹倒在地上。郭家合搀扶住郭家武，赶紧让妻子去取止血带来。郭礼忠扬手一鞭，抽在郭家武身上，破口大骂，“不要脸的畜生，你四弟是多大的人，你就这样动手打他？”
“父亲，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流血的是我，你还偏袒他。”郭家武受了委屈似的，据理力争。
“你都多大了，脸在那儿还知道吗？不回家也就罢，回家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要不要放鞭炮给你庆一下。我早晚都得被你气死，家合，把家法的尺子拿来。”
“爹，三弟头还流着血呢。”郭家合面露怜悯地说。
“去啊。”郭礼忠怒吼了一顿郭家合。
“爹，都是自家人，小弟下手也太狠了点，你也得说说他。”郭家合的妻子秦嫣红，拉着儿子郭成雄远远地站着。
郭家合瞪了一眼秦嫣红，示意不要多嘴，随后径直去了客厅取家法的尺子。郭礼忠没说话，脸色铁青。一家人全都愣在那里，没人再敢出声。
“给我趴下。”郭礼忠伸手从郭家合手里接过尺子，来回踱步。
郭家武很不情愿地趴在了值家法的凳子上，眼里一直恶狠狠地瞪着郭家旭。
郭礼忠抡起尺子狠狠地在郭家武屁股上抽了几下，嘴上还是一顿大骂。郭家武咬紧牙关，没吭一声，硬硬地挺了过去。
“小畜生，你过来趴下。”郭礼忠仍是铁青着脸说。
“爷爷，你不要打小叔。”清脆悦耳地声音，为郭家旭求情。
“小姑娘家，知道啥。”秦嫣红拉了一把郭美丽。
“爷爷，不要打小叔。”郭美丽哭泣地仍为郭家旭求情。
郭家旭这时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了下身上的泥巴，环看了一下四周，嘴里嘟嘟地，不知道说什么。
“磨蹭什么？今天不好好管管你，还当自己是野孩子，没点家风，这个家迟早要你们搞败喽。”郭礼忠高声叫骂地说。
“我就当自己是野孩子了。”郭家旭说完撒腿就向后门跑。郭家旭的这一招，让郭家的人大吃一惊，还从没见过，在老爷子面前敢如此撒欢的。
“小畜生，给我回来，你还敢跑。”郭礼忠拿着尺子，气急败坏地指着郭家旭大骂。
“小弟，外面天黑，快回来。”郭家合望着跑出去的郭家旭，只摇头，“太不像话了。”
皎洁的月色，开始变的有点朦胧，片片薄云飘来飘去，寒风呼呼地吹着，白天还没融化的雪，又结成了冰块。郭家旭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漫无目的地走在小树林里。对于这片树林，郭家旭并不陌生，每次离开家后，总会一个人在这里转悠几圈。小树林深处，有一所关帝庙，多年失修，也就没了烟火。郭家旭捡了些干草，铺在石像后面，成了临时的被窝。
也不知道几更天了，郭家旭被一股烟熏鸡的香味，熏醒，连忙爬起来。一中年男子，背对着石像，不时朝鸡身上洒些胡椒粉，动作很熟练。
“大叔，小心，后面有蛇。”郭家旭揉了揉眼。
那中年男子，闻声，只见双手拍地，跳过火堆，立在了门口。“蛇在哪里？”中年男子四处寻找。
“哇，大侠，真是大侠，功夫真厉害。”郭家旭被中年男子的武功深深地吸引住。
“小子，你说的蛇呢？”
“哦，大叔，我看花眼了，那小木棍弯弯曲曲地，我还以为要咬你呢？”郭家旭边说着，边凑到烟熏鸡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中年男子仔细打量了一下郭家旭，笑呵呵地说：“小子，你够滑头的，大冬天的，蛇怎么会出来？是不是想要我感谢你？分点鸡肉给你。”
“嘿嘿，大叔，真厉害，这都要你识破了，高，高人啊！”郭家旭羞赧地竖起了大拇指。
“小子，你也不用咽吐沫了，来吃个鸡腿。”
郭家旭接过鸡腿，大口地嚼起来。
“小子，你不怕我杀了你？独眼龙的人，可没几个好人。”
“不怕，你要杀人，也不会杀我这样的，白费力气。你能给我鸡腿吃，那就绝不会是坏人了。”郭家旭两手一抹，一个鸡腿吃进去了。
“小子，还真对脾气。”独眼龙中年男子把另一只鸡腿扯了下来，递给郭家旭。
郭家旭摇了摇头，“这只我不能吃了，再吃你就没有了。”
“你小子到不贪，你是那家的孩子。”
“我就是一个浪儿，四海为家。”
“呵呵，你的穿着，能是个流浪的？呵呵，还真不老实。”中年男子撕了块肉，塞到嘴里。
“大侠，收我做徒弟呗，我现在无家可归，我伺候你，跟你行走江湖，你也有个伴。”郭家旭乞求地说着，就对着中年男子跪下了。
“我可没说要收你做徒弟，想做我徒弟也行，那得有点胆量，给我用手抓条活蛇过来，蛇还得有毒。”独眼男子边啃烟熏鸡边说。
“行，是个爷们，说话咱得算数。”郭家旭站起身来。
“嗨嗨，小子，你抓来，我立马收你做徒弟。”独眼龙中年男子和郭家旭较上了劲。
“明天晚上，我就给你抓来，到时可别不认账。”
“一言为定。”独眼男子头也不抬，暗笑这小子，挺招人喜欢的，可大冬天的，哪里去抓蛇。
第二天午夜，独眼男子喝的醉醺醺地，慢悠悠地进了关帝庙。此时，郭家旭穿着狼狈，手里抓着两三斤的小蟒蛇，浑身颤抖地卷缩成一团。
“你怎么搞成这样？”独眼男子大吃一惊。
“我。。。。。。我抓到蛇了，你说话要算数。”郭家旭晃动着手里的小蟒蛇。
独眼男子脱下外衣给郭家旭披上，又从手里接过蟒蛇，回头看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你不收我做徒弟啦？你说话不算数，不是个爷们。”
“你也别激我，这蛇怎么来的？”
“我。。。。。。我把衣服当了，在一家养蛇的哪里买的，大冬天，我找不到蛇。”郭家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还算诚实，我收你做徒弟可以，但你一定要把你的家世告诉我，哪家的孩子？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叫郭家旭，我父亲是郭礼忠，家里做好多生意，可家里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郭家旭一口气说了很多，生怕独眼男子反悔。
“你是郭礼忠的儿子？”
“嗯！”
独眼男子点了点头,“你给我磕三头。”
郭家旭噗通跪下,连跪三拜,额眉都磕红了。
“你是我飞刀门第三代弟子,门规森严,你可要记住。”
“弟子一定铭记在心。”
“家旭，飞刀门目前情况特殊，你切计不可轻易张扬，迫不得已，不可使用本门功夫，也不准你说出本门的名号。”自从欧阳昆大火烧了宅邸之后，独眼龙王发了誓，手刃不了欧阳昆，誓不重整飞刀门。
“是师傅。”
“记住，以后，你每天午夜之后来这里,我教你功夫,平常你还是在家里读书,知识没长进，功夫就永远达不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师傅，可我。。。。。。不想回家。”
“那你就不要拜师了。”独眼龙王生气地说。
“可我都给你跪过了。”郭家旭嘟嘟地说,“我回就是了,师傅。”
“哼！”
“师傅。。。。。。。”
时光暇逝,转眼两年过去了。郭家旭夜夜奔赴小庙,功夫大进,独眼龙王暗暗自喜,喜得后继有人。
郭礼忠虽然也是学武出身,可他并没有刻意把家传的武学强加于后人身上,仅仅靠个人悟性,让郭家子弟能领会多少是多少,毕竟深陷上海这个复杂之地,山外山,人外人,不会武术,未必就是坏事,少惹事端为好。
偏偏怕什么,什么就会招来。
闸北很穷,却不少生事端。
胡一霸是闸北最有势力的地头蛇,凭着一身硬功夫,手下有几十个追风荡客,没少在当地作恶。麻脸就是仗着胡一霸撑腰,没少欺负了良家妇女。
郭家旭步入江湖的第一件事,源头就是出在麻脸身上。
麻脸公然在大街上胡作非为,更可恨的是竟然调戏到同学薛一眉头上。这口气,实在气不过,出手教训了麻脸一竿人。
一群老爷们,被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打了,麻脸的脸丢大了,狼狈地逃回了胡一霸的住地。
郭家旭的身手,赢来了众人的喝彩声,一时得以忘形,竟不知道已经危险已经亲临身边。
胡一霸兴师动众地带着一帮追风荡客,团团地把郭家旭薛一眉围了起来。
“我到是谁?原来是郭家的小公子,身手不错,来来,我们笔划两下。”胡一霸深吸一口气,青筋暴绽,目光凌厉。
郭家旭不敢大意,故作矜持地说道,“这身功夫到像个江湖人,可惜了,行径卑劣,丢了江湖人的脸面。”
胡一霸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煞是难看。“你娃娃别耍嘴皮功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要赢了我,以后,我唯命是从。要是败给了我,我可要替你的爹爹,好好管教你,什么叫知趣。”
“胡孙子,看招。”郭家旭话一落,一招猛虎下山,直奔胡一霸胸口击去。
姜还是老的辣,胡一霸凭着一身的硬功夫,几个躲闪,化险为夷。几个回合下来,胡一霸已经看清了路数,反击一掌,向郭家旭发起了进攻。
两个回合下来,郭家旭只有招架的余地。
“呵呵,娃娃,就你这年纪,能在霸爷手上走了几个来回,你还是第一个。我胡一霸佩服你这娃娃,你师傅是谁?”胡一霸停手问道。
郭家旭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说道,“胡孙子,爷们的功夫是自己独创,用不了几个回合,保管让你叫爷爷。”
“有种,这般能耐,还嘴硬。看好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独门功夫无影手。”胡一霸屏住呼吸,双掌八卦,无影无声,又到是掌影幻化。
胡一霸一掌击出,风声雷力,催古拉朽,力道霸气十足。
“砰”郭家旭徒手对决,被震飞数步开外,口吐鲜血。
“霸王无影。”胡一霸又击出一掌。
“砰”这一掌对决,让胡一霸心头一颤。
郭礼忠出手接住了胡一霸的一掌,可自己也伤到了五脏六腑。“霸爷,好功夫。”
胡一霸收住双掌,凌冽的双眼,火红四射。
“霸爷,小儿无知,冲撞了霸爷,还望霸爷高抬贵手。”郭礼忠左手捂住胸口,气脉阻畅,心竭力弱。
“郭老爷不仅生意做的好,功夫也俊俏。来来,我们笔划一下。和孩子打,胜之不武。”
“若不是霸爷手下留情,打在孩子身上,恐怕早已气绝。老朽也身受内伤,哪是霸爷的对手。”
“你到看的明白。不过,今天霸爷我来了兴致。第一掌我用了三成功力,你娃娃不错,是个好苗子,第二掌我用了五成功力,你也接下了,这第三掌嘛,我用十成功力,看你有何能耐?高手过招,藏了起来,就是看不起我。接掌吧。”胡一霸运足气力,双掌通红。
“霸爷,使不得。。。。。。”话还没说完,掌心已经到了眼前。
郭家旭自知父亲已经用尽全力接了他的上一掌,这一掌,无论如何是接不下了。千钧一发之际,郭家旭不加多想,挡在父亲之前,闭目脑海一片空白。
“砰”,胡一霸连退数步,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
来人头戴草帽,面纱遮面。
“何方高人?”胡一霸自知遇到了高手,不敢再造次。
“得过且过,何必赶尽杀绝。”
“你到底是何方高手?未免管的事,也太多了。”胡一霸峥嵘的脸色,铁铮般难看。
来人并不再言语,转身离去,数步开外后,扬手一把匕首,插在路中央。
“飞刀门?”胡一霸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回首瞪了一眼郭家父子,哼了一声,泱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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