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渴望机会,
傅红雪也是人。
“太师父请明言,”傅红雪动容道:“莫非我们还有救她的机会?”
“七成的把握,”烟波天客道“只是这个方法……太过危险。因为要解生死符难,要转移生死符,却可行。”
“转移生死符?”
“此事,须有功力深厚之人实行。让心丫头与此人一同划破大血管,伤口相接,运功吸毒,此法相当于是将两人身上的血换了一遍。江湖中,无论什么奇毒,只要将中毒的污血排出体外,身上毒性必然十去七八,这中毒者的命,也就容易保住了。”
“太师父所言,可是江湖上流传的‘过血**’?”
“不错,以命换命,当然是世上最危险的救人方法。说起来,这门功夫还是塞北魔教的武功,红雪孩儿,你娘可有教过你这门功夫?”
“若……若母亲传我此功,傅红雪何惜此躯呢……”
深深的遗憾像血一样溢出傅红雪的双眸,
他第一次后悔,
为什么自己身兼数种武艺,
却偏偏没有学会这门过血**。
东方未明一直在看着两人的对话,
见到傅红雪神色,
他竟不忍地转过头,
然后他出声插嘴道:
“以我的截拳道内功,将生死符拔出,转入我体内,我有九成把握救她。”
烟波天客似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你小子的内功的确闻所未闻,红雪,倒不妨一试啊。”
傅红雪怔怔地看了一眼东方未明,
忽然站起身一字一字道:
“若能救她,傅红雪欠你一世恩情。”
傅红雪从不欠别人的,
人情这种东西,
他二十余年从未碰过,
但再强悍的人,
命运也能将他玩弄成一滩烂泥。
傅红雪感觉自己如今的处境,
已和烂泥相差无几了。
幸好他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一个叫做东方未明的机会。
东方未明苦起脸,
指着明月心的方向解释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昨夜我已提议拔出她的生死符,可明月心就是不肯!”
傅红雪脸色露出一丝不解,
但顷刻间又已恍然。
他知道明月心拒绝活下去的理由。
于是傅红雪痛苦地缓缓坐了回去。
烟波天客却不知内里:“这女娃疑心也太重了!东方小子若要杀我们,何必等到现在呢。哎……红雪,一会儿让太师父去劝劝她吧,我这就回去,待她好些了,你让她来洞里找我。”
“是。”
……
明月心来了。
她的发髻已经整理好,
浑身衣装虽沾上了污泥,
却无损她的仪态。
她的笑容也如平常般自信,
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相称的疲惫。
烟波天客正在等她,
明月心对老人家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傅红雪的长辈就是自己的长辈。
何况自己在他身上,
也找到了慈父般的慰藉。
“前辈,他们俩光顾着练功,闷着您了吧?”
“是啊,他们一个忙着报仇,一个忙着恢复武功,哪儿有闲工夫陪我这老残废呢?”
“前辈,您错怪红雪了,他作为您的弟子,勤加练武,也是为了光耀你老人家的威名。”
烟波天客本想找个借口生气来逼明月心接受解毒。
没料到即使有心算无心,
这生气的借口还是被明月心轻轻化解。
烟波天客看上去有话被堵在喉头,
明月心虽一眼就可看出来,
却只是体贴地拿出方帕,
一言不发地为烟波天客擦拭手掌。
“前辈,您看您怎么像孩子似的,早上刚洗过的手,又弄脏了。”
“哎……脏就脏吧。你们没来之前,老头子我都脏了二十年了,也活过来了。”
“前辈。”
“自从你们来了以后,老头子我就想啊,孤单了大半辈子,总算也尝到了膝下承欢的感觉。”
“前辈把晚辈当做孩子,是难得的福气,晚辈也愿意一直照顾您。”
“丫头说笑啦,难道你真的愿意,让傅红雪回到江湖,自己留在这断魂崖下,与我一样孤独终老?”
“陪在前辈身边敬孝道,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明月心若能留下,不知羡煞江湖中多少人,又有什么不愿意呢?”
“好啊……好……贼老天折磨了我二十年,总算待我不薄。有你这句话,我这二十年的苦,就值得啊。”
烟波天客语出真诚,
明月心握着他的手,
心中也不知是感是伤。
忽听烟波天客长叹道:
“只是,即使你愿意留下,恐怕也不能如愿照顾老头子一生吧?”
“前辈……知道了?”
明月心能感到,
如果烟波天客不是四肢都残废,
此刻他一定会轻拍着自己的手背。
“你我一见如故。我见到你,如同见到了自己的孙女一般亲切。”
“心儿对前辈,也如祖父般儒慕。”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舍得让我孤独二十年后,再承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前辈,我……”
“如果你真的当我是亲人,就答应我一件事——活下去!”
老人恳求地看着她:“活下去,即使你不想给自己机会,就当是给红雪孩儿一个机会。”
小树林的空地上,
傅红雪面向岩洞背手而立,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
他的刀插在自己脚边。
他此刻没有练刀,
一个人练武,
是为了精进武艺,
不是为了走火入魔。
傅红雪很清楚,
若他此时练刀,
不出三刻,
便生心魔。
他本就是在痛苦中长大,
所以他很清楚,
自己承受痛苦的底线在哪里。
江湖中又有多少人,
真正尝试过,
探寻自己承受力底线的折磨?
东方未明在一旁,
手指无意识地刮着铁甲上的花纹。
他的耐心本就不如傅红雪好,
傅红雪一直没有动过,
沉静地就像一座冰雕。
东方则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哎,也不知老爷子能不能说服她。”
“以她的傲气,实难下结论。”
“你看,若是你一掌劈晕她?我来运功……”
“她会恨我一辈子。”
“那我来劈晕她?”
“你的武功,尚未恢复到如此境界。”
“哎……那现在只好看老爷子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傅红雪心里只能同意东方未明的结论。
他伸出左手,
再次紧紧握住了地上的刀柄。
东方未明试着岔开话题:
“傅红雪,昨天晚上我恢复了一些记忆,其中包括了周婷的事情。”
傅红雪没有说话。
傅红雪觉得没必要的时候,
他就不会说。
但东方未明知道他在听:
“明月心不愿意活下去,恐怕是因为姐妹情深。”(去 读 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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