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比试，
东方未明便独自去了溪边，
其他人自然不会去打扰他。
傅红雪站在烟波天客面前，
手里的木刀握得很紧，
等待着太师父的评价。
“你这套十字刀，也已经练到极致了。红雪小子，你没给你爹丢脸。”
烟波天客的话，让傅红雪脸上的线条松弛了下来。
这时明月心忽然问道：
“天客前辈，十字刀法中，可有什么招式，破得了摧心掌？”
傅红雪握刀地左手忽然一紧。
此刻他的左手伤势已大好，
一把木刀正反握在自己的左手，
他的拇指时不时摩挲着毛糙的刀身。
即使是木刀，
对他来说，
也是自己杀人本领的依赖所在，
这毕竟明月心是根据自己擅长的武功，
花一整天做出来的，
这不是东方未明的鸳鸯刀，
这是自己擅长的长刀。
但那又如何？
即使换成了原先的精铁刀，
自己有没有把握面对向应天的摧心掌！
傅红雪知道答案是什么，
于是他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汗水混着风尘，
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
辣的傅红雪右眼红了起来，
但他没有去擦，
他心里更痛。
烟波天客躺在地上，
并没有看见傅红雪的脸色：
“摧心掌的功夫，霸道中带着一丝毒辣，实在是天下最难对付的掌法之一。”
明月心已经看见了傅红雪的表情，
她的一双远山眉也皱了起来，
她想到了以后，
即使以后傅红雪的伤好了，
武功也恢复了十成，
又即便他能爬上断魂崖。
那便如何？
听烟波天客话中之意，
十字刀胜不了向应天的摧心掌的。
更何况……
更何况自己届时，
早已死于生死符剧毒之下。
红雪，没有我在你身边，谁会来帮你抵挡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明月心想到痛处，
眼眶就是一热，
忽然惊觉长辈还在身边怎可失礼？
忙借梳理发丝的机会，
抹了一下眼睛。
此时烟波天客的话题已经变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向应天绝料不到，他打断老夫浑身筋脉，却让我练成了这诡异难测的灵蛇功，还有真气弹子。红雪，以十字刀法来说，你已是尽得精奥，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倒不如……”
明月心刚才心绪纷乱，
只听得后面几句，
还以为老人家要出馊主意。
若是傅红雪这死脑筋，
烟波天客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那……
想到这，明月心只得不顾失礼，
连忙打断这老人的奇思妙想：
“天客前辈！这万万不可，前辈的灵蛇功自然变化万方，天下奇功！只是，红雪如今四肢健全，为了灵蛇神功，自断全身筋脉，实是得不偿失啊！”
见到这个小女娃居然把傅红雪与灵蛇功联系起来，烟波天客不禁发笑道：
“你倒是关心我红雪孩儿，哈哈哈，放心吧，就算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见老人家笑个不停，
明月心知道自己会错意，顿时眼波生晕，粉颊带红。
傅红雪亦侧过头去不看太师父使来的眼色。
傅红雪是不会害羞的，
明月心话中的关怀之意，
虽让他欣喜，
但此时却有更重的心事，
令他烦恼不已。
那就是自己的复仇之路，
似乎已走到死路。
明月心想得到的，傅红雪自然能想到，
摧心掌天生便是克制十字刀的武功，
而自己的十字刀，已难有寸进。
若真如烟波天客所说，
那自己就算能爬上断魂崖，能杀进侠客山庄，
只要向应天正面迎敌，
终究要落得个落败的下场。
用父亲的武功，为父亲报仇。
这条路，似乎已经走到死胡同。
傅红雪觉得自己居然有些焦急了。
此时，他听明月心又道：
“天客前辈，红雪父仇不共戴天，前辈您的落崖之仇，也是非报不可。如今向老贼掌法已有几十年火候，若……若十字刀真无法匹敌，明月心恳求前辈，传授其他……”
明月心本想说：“传授其他可以克制摧心掌的武功，助傅红雪杀了向应天”
她一边说，一边郑重地捋起衣摆，
她是准备跪在烟波天客面前，
正式地请求这位老前辈的。
但一只手扶住了她。
一直削瘦但稳定的手。
傅红雪的手。
明月心被拉直身子，
她一双妙目流过傅红雪的眉，傅红雪的瞳，傅红雪的嘴……
然后她居然发现自己看到了傅红雪的一点怨气？！
“不必学其他的武功。”
傅红雪这样回答明月心。
“可是……”
“傅红雪为父亲报仇，只会用杨常风的武功。”
话说完，傅红雪便转身往溪边走去。
烟波天客看看傅红雪的背影，
再看看明月心眺目望向溪边又忽的发出一声轻叹。
他忽然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不是抓蛇摘果，
也不是铺稻草和睡觉。
互相闹别扭，
放在任何一人身上，
都是不愉快的事情，
但此时的老人，
见到一对孩子起了点小矛盾，
心里一些什么东西却复苏了。
烟波天客用力把身体往树干上靠了靠，
笑道：“心丫头，看来红雪小子，也不是每件事都听你的啊……”
明月心回过头，
她俯下身扶住烟波天客，
让他把身子靠得舒服些，
动作轻柔地就像一个女儿在伺候重病的父亲。
“前辈，红雪他……只是太爱他父亲了。”
“这小子，这臭脾气啊，跟也是跟他爹一模一样。”
“杨大侠，也……这样的性子么？”
“可不是！小两口闹别扭，男人若是一步不退，难道还要女子忍让？”
“啊呀……前辈！您瞎猜什么呢！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前辈，可是怀疑我诓骗与您？”明月心嘟嘴道。
烟波天客笑得更欢了：“好好好，就算你们是普通朋友，可老头子我看你对红雪小子的态度，这普通朋友也做不久啦。”
“您……您再瞎说，我不理你了！”
明月心起身便跑也似的往岩洞走，
只是背后烟波天客一声长叹，又让她停步驻足。
“二十年啦，整整二十年，也没有一个人理过我，”烟波天客哑声自语道：“我老头子，也活过来啦……”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