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从没有后悔过。
因为后悔，从来不会让坏的事情变好。
但后悔和男女情爱一样，不是人想压抑就能压得住的。
叶开现在就很后悔。
后悔为什么刚才只买了二十个包子。
从这里到孔雀山庄，至少还要六七天的路程。
但包子已经吃完了。
而且叶开很饿。
更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跟师傅学会那一半的刀法。
若是学全了师傅的本事，自己也不至于厚着脸皮，往老丈人家里伸手要孔雀翎。
拿起水囊，叶开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清水。
自从傅红雪走了之后，他几乎一口酒也没有喝过。
只有在无间地狱里，傅红雪的衣冠冢前，叶开向他的兄弟，遥遥地敬了一杯。
但这水很苦，比酒更苦。
伤心的人，是不是连糖水都觉得苦？
叶开不觉自嘲地一笑。
他离开官道，走到一颗大树旁，靠着大树坐了下去。
连夜赶路，虽然也是一种选择，但叶开并不是随意透支自己体力的人。
孔雀山庄之行，叶开很想用嘴皮子解决问题，但叶开心里知道，
与南宫庄主拳脚相见，恐怕是唯一的结果。
“翎儿……对不起。”
微微叹了口气，
叶开肩膀一振，那只令人羡慕、恐惧、崇拜的手也随之一挥，
就像希望把心中的烦恼就这么挥出身体一般。
但他挥出的是刀。
飞刀。
刀以出，烦恼已不在。
叶开的双目慢慢合上，进入了梦乡。
而这一刀，也让侠客山庄派出的四大杀手，全军覆没。
最后一个杀手，他是向应天的得意弟子，
他最骄傲的战绩，就是曾经在傅红雪的面前，
用烈焰红针刺杀过青城掌门龙东珠。
但他现在，却昏迷在一颗空心的树中。
他的右眼插着一把飞刀，
眼伤剥夺了他的视力，剧痛也带走了他的清醒。
也许在明天早上，他会醒来，然后带着与其他三位杀手同样的伤，回到侠客山庄。
接受向应天的医治，或者处置。
他不知道叶开为什么会发现他，
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但是他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
因为他已经了解，即使他抢先出手，面对这种飞刀，结果不会有多少变化的。
下雨了，雨水通过树干表面的空隙，漏了进来。
把这个杀手脸上的血迹冲走。
雨水也打在叶开身上，睡梦中，叶开不自觉地缩紧了四肢。
雨水也淋在傅红雪和东方未明身上。
东方未明现在觉得，自己身上这件“数理化”，必定是神物。
若是一般铠甲，雨天必然吸水，穿戴的人就会承担更大的负重。
但现在这身铠甲依然轻盈。
这种闷热的黄梅天，东方未明发现自己穿戴铠甲的位置，甚至连汗都没有出。
他看到走在前面的傅红雪。
他一直对傅红雪有种奇怪的感觉，
自己发现了这铠甲有神奇的地方，
第一个想告诉的，
居然是傅红雪！
但是东方未明还是闭嘴了，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说这个。
雨对傅红雪也没有任何影响，他的步伐依然稳定。
甚至他每次换步的间距，都是一样的。
武林高手，都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步伐。
但他们只能在石地，砖地这种平坦的地面上完成。
傅红雪走的是泥地，暴雨中的泥，凹凸不平的野外。
只要手里有刀，傅红雪就不仅仅是一个武林高手。
即使这刀不是他惯用的长刀，
即使这刀，不属于他。
这把刀，和刀的主人，没有任何的杀气……
傅红雪觉得东方未明这个人太妖孽了。
武功底子这么可怕，身上却没有任何杀气，
即使是叶开站在自己身后时，
傅红雪依然很容易注意到他的具体位置。
但此刻，傅红雪不听动静，
仅凭感觉却根本不能找到东方未明的位置，
更奇怪的是，傅红雪对此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安。
这颠覆了他二十年的江湖经验；
颠覆了魔教几十年的研究总结；
颠覆了武林数百年的常识真理。
不过傅红雪还是很庆幸。
之前自己为明月心担忧时，自己的步子还是有些乱的。
脚步一旦乱，之后动手，招式必乱。
但现在想到东方未明的怪异之处后，
自己的心态渐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了。
他开始更平静的思考，
就像自己接受了一个普通的杀人任务一样。
那个老人，会是什么人？
是不是他带走了明月心？
他的受了伤，自己也受了伤，胜负如何？
若是与他动手，东方未明会如何行动？
这一连串的问题，曾经让傅红雪加快了脚步。
但现在，他回到了原来的速度。
左脚先跨出一步，右脚再慢慢拖过去。
东方未明实在想不起那个老人是谁了。
但他肯定几件事：
第一，自己一定认识他，至少曾经认识他。
第二，他受了伤，而且是旧伤，不容易好。
第三，他武功极高，即使明月心毫发无损，也不是受伤后他的对手。
那么现在，一个瘸了腿的傅红雪，一个武功大打折扣的自己，
即使见到了这个人，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点，东方未明不禁一阵气馁，若是自己的武功都在，办什么事都一定很顺利。
可自己的武功为什么没有了呢？
他没有机会继续再想下去，
因为傅红雪已经停了下来。
他也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呻吟，
这难听的声音，就像一只被割破了喉咙，临死的老公鸡。
现在他们面前百步左右，就是那个岩洞。
那老人果然又回到了岩洞里？
东方未明走到傅红雪身边，看了他一眼。
傅红雪没有回看他，也没有继续走。
傅红雪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东方未明却感觉不到。
所以东方未明以为傅红雪在酝酿杀气，
他也只好站在一边，瞪起一双小眼睛，配合傅红雪，把自己的杀气“射向”洞口。
呻吟声依然在继续，
即使是东方未明也可以感觉到，
那声音就在岩洞里面。
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但感觉这个声音的主人却曾经无比强大。
强大到，让傅红雪也停下了脚步。
幸好傅红雪没有停很久，
连东方未明也欢呼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前辈！前辈！你忍一忍！”
这是明月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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