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古刹,坐落在颜山城荆山之顶,高耸于层峦叠嶂之上,夹峙于两峰悬崖之间,独特的地貌,造就了这里烟霞蒸腾,铺碧叠翠的奇观,每逢春风吹过,绿浪翻滚,山寺前就会云烟变幻,气象万千,让人见之忘俗,流连忘返于这佛国圣地之中……
荆山古寺的主持仁达方丈,幼年皈依佛门,精研佛家经典近一个甲子,早已经是整个江北都闻名的高僧大德。名寺高僧,相映生辉,造就了这次佛门盛典的强大号召力,当月晗等一众官家小姐从绣棚内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法台前的上千个蒲团,都已经跪满了虔诚的善男信女。
三丈高的法台之上,九九八十一名佛门弟子雁翅排开,盘腿打坐在蒲团之上,闭目诵经,在他们的最前方,则是宝相庄严的荆山寺方丈仁达法师,法台四周的鲜花香果、佛烟袅袅,伴随着低沉雄浑的诵经声,烘托出一个人间佛国的境界。
赵倩玉带着月晗等人,莲步轻移到了赵夫人等人身后,敛裙跪下,默默的跟着念诵经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法台上的诵经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法台下虔诚跪拜的善男信女,跟着诵经的声音也越来越高,再加上周围的铜钵声声、手锡震鸣,各种佛门法器在这时候显现出来涤荡人心的功效,让人们情不自禁的拜服于冥冥诸神的脚下……
“……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往生咒回环往复念了三遍,台上台下声渐不闻语渐消,高台上的仁达方丈端坐片刻,声音清越的缓缓吐出偈语: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台下上千名僧众、居士伴随着仁达方丈的声音,高声齐宣法号,巨大的声浪撞击到两侧悬崖上,又形成一层层的回声,只把荆山松柏震动喧哗,气氛一时达到高潮!
就在这样庄严神圣的氛围中,忽然有人指着天上,发出惊叫声!
人们陆续抬头向天上看去,越来越多的人惊呼起来!
“啊!”跪在月晗身边的两位官家小姐也娇声惊叫:“天哪!那是什么?!”
从人群开始发起惊叫的那一刻起,月晗的心就狂跳不止:难道,是元修所谓的“好戏”来了?
她抬头的时候,竟觉得有些艰难,当她终于看到天空的那一刻,也被惊得呆呆无语!
湛蓝的天空中,原本只有丝丝缕缕的白云飘过,然而,现在静寂的天空里,却忽然多出了几个大大的字!
那是有细细的、五彩的烟气组成的四个大字:
宝光妖尼!
烟气在空中凝聚半晌,那四个字才渐渐飘散开,最后消失在天空中,重新恢复一碧如洗的晴空……
随着字迹渐渐飘散,人们都已经颤抖着跪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念着“阿弥陀佛”、“佛祖显灵了!”
月晗身边那个瘦瘦高高的官家小姐,发出一声“这……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就吓得晕了过去,顿时让周围的人乱成一团,纷纷上前施救。
一片混乱里,月晗收回目光,下意识的开始转头往四处寻找,茫茫人海,却没有看到元修元小将军的身影。
但是月晗却已经下意识的认定:那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几个神秘大字,是元修的杰作!
法台上的钟磬钵盂等法器纷纷响了起来,急如骤雨的法器声响,终于把惶惑、惊异中的人们唤醒,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高台上的大德高僧仁达方丈,期待他的解释。
众目睽睽之下,仁达法师双手合十跌坐蒲团,清矍的面孔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好奇,仁达法师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台下诸人,沉默了片刻,才扬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此天象,还是请府尊大人断案吧。”
断案?断什么案子?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月晗留神听着周围的议论,发现一开始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但是渐渐地,有头脑灵醒的人,开始提醒大家:“宝光妖尼,是说宝光庵吗?”
“宝光庵?路师太?”
“呀,路师太可不就是一个尼姑?”
“嘘,小声点!那可是莲花生菩萨转世!”
“切!你见过哪家菩萨被老天爷说成是妖精的!?”
“对啊对啊,方才我看的清清楚楚,天上显示的就是‘宝光妖尼’几个字!”
“听说前些日子那路师太在谢府门口召唤天雷,谁知道就被人拆穿了,是装神弄鬼呢!”
“哦?还有这回事?”
随着噪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可一个观点:这是老天爷示警,要惩罚冒充莲花生菩萨的宝光庵妖尼路师太!
月晗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已经忍不住对元修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将门虎子,一出招果然霸气!
直接让老天爷写字,这可比路师太之前的什么“蚂蚁显圣”、“寒冬杏花”要高明了许多倍!
现在她最想的,就是抓住元修问一问,你怎么变成这个法术的?
“肃静!肃静!不得喧哗!”
一群衙役从山口涌进来,一边大声镇压着喧哗的人群,一边簇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向法台前挤过去。
人们纷纷让开路:“是谢通判!”
月晗也认出了那位被衙役簇拥着的大官人,只见那男子四十上下,中等身材,嘴阔鼻正、相貌端正,可不正是月晗的继父、梁氏的夫君、时任颜山城通判的谢建文谢大老爷!
谢建文在衙役的保护下,渐渐靠近法台,高台上的仁达法师也已经站起来,肃容向谢建文合掌致意。
谢建文走到高台下,和仁达法师低声交谈了几句,就回过身来,一脸严肃的高声开口:“尔等稍安勿躁,今日之事,事出突然,然上天示警,颜山上下必将谨慎以待,现在衙役已经飞马禀报知府大人,大人自有公裁,尔等切勿再行喧哗!”
显然,这次法事的规格颇高、影响太大,所以连颜山知府衙门都派出了谢建文带领衙役现场维护秩序,只是,月晗忍不住有些怀疑,让谢建文在现场维护秩序、并且亲眼看到天空中出现字迹这件事,是凑巧了?还是也是元修特意安排的?
无论如何,有了官府出面,又信誓旦旦的表示将彻查此事,高台下的人们还是渐渐安静下来,随着仁达方丈继续进行下一个环节的仪式。
但是,无可否认,再精彩的法事,都不如这“宝光妖尼”四个字,带给人们头脑的震撼大。
某种意义上说,宝光庵的路师太,还没有被逮捕审判,就已经在公众舆论中,失去了口碑。
月晗又一次抬头四处寻找,这一次,元修的身形忽然在远处长身而起,向她匆匆一笑,随即,就重新消失在人海中。
……
荆山寺佛事之后的当天下午,一个消息就传遍了颜山县城,赫赫有名的宝光庵路师太被知府衙门拘押,将于第二日进行审讯!
一时间,全城奔走相告,人们纷纷扶老携幼,去知府大堂看审案,等着看这位让老天震怒的路师太,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过。
这么大的热闹之下,月晗身为千金小姐,却不能去抛头露面看审案,只能规规矩矩的待在谢府,继续过她读书、认字、绣花、给长辈请安的闺秀生活。
不过,在她的建议下,梁氏早安排了程妈妈去知府大堂门口看审案,并且不断把消息送回来。实际上,连谢老太太,也好奇的派出了管事妈妈去听审。
这场对宝光庵路师太的审讯,足足持续了四个时辰,三木之下,岂容狡辩,一向伶牙俐齿的路师太,面对衙门里的拶刑、板子等刑具,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低头,把自己跟随宫女学习暖房种花,然后冒充“杏花显圣”、又跟随江湖游方道士学了些把戏,就装神弄鬼骗人的事一一招了出来。
再后来,路师太连什么收了某位正房夫人多少银子,就帮着针扎得宠姨娘;拿了某户人家姨娘的钱财,就诅咒正房夫人的事情都招了出来,只把大堂上的知府大人和大堂下看热闹的老百姓,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比看戏还热闹!
不过这种涉及官宦人家内眷的丑闻,按例是不能当众审讯的,毕竟要给那些缙绅们留一些体面,因此路师太招了两桩这种事情后,大堂上的知府赵大人就一怕惊堂木,大喝一声:“住口!本府且问你,上月十九日,荆山寺附近峭壁上,忽然出现蚂蚁聚集,堆出‘杨家子克父克亲’字样的事情,可是你在捣鬼、阴谋陷害仁达方丈?!”
跪在大堂下的路师太还想狡辩:“贫尼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知府赵大人也不跟她废话,又是一拍惊堂木,立刻有衙役上前,拿着拶子就要夹路师太的手指头!
俗话说“十指连心”,路师太眼看着那拶子夹住自己的手指,两边衙役稍微一拉,她的十根手指就立刻被夹得像火烧刀割一般疼痛!
路师太惨叫一声,终于大声招供道:“大人饶命啊!那蚂蚁确实是贫尼用蜂蜜吸引过去的,不过,不是为了陷害仁达方丈,而是……而是收了城西崔府当家夫人的钱财,陷害她家侄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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