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阳光之下,山风袭来,吹的月晗的帷帽和裙裾逆风飞扬,整个人翩然若仙。
元修要跟月晗谈的公事都已经谈完,偏偏还不想离开,一时之间,就堵在月晗面前的山路上,默默无语。
月晗有帷帽遮掩,也大胆的抬头,看看这位少年得志的小将军。
朝阳从元修的身后爬过树梢,晨曦的光辉像是给这个英武俊秀的少年镶嵌了一层金边,一瞬间,月晗觉得他几乎有种熠熠生辉的光彩。
两个人面对面,默默站了一会儿,就听到山下传来隐隐的动静,显然又有人要上山参加法事了。
站在他们脚下百步之遥的绣鸾已经看到了山下晃动的人影,着急的回头提醒月晗:“姑娘,有人来了!”
元修这才回过神来,嘴角浮起一个自信的笑容,丢下一句“法事的时候有好看的,别错过了!”
话音刚落,他已经转身向山上快步跑去。
灿烂的朝霞之下,那登山的少年身姿像豹子一样矫健,一会儿工夫,就转过一个弯不见了。
月晗整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裙裾,绣鸾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上来,一边扶着月晗,一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姑娘,快走!千万别让人看见!”
后半句话绣鸾咽到了肚子里,不过她的担心显而易见:月晗一个深闺小姐,居然在山路上私见外男,而且还不是一个陌生男子,还是两个人!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
绣鸾不敢再往下想了,但是扶着月晗的胳膊却几乎转为用力扯着月晗往山上跑了。
月晗乖乖的跟她上山,现在她正处在谣言的风头浪尖上,确实没必要再去挑战更多流言了。不过话说回来,绣鸾的着急,让月晗倒是对她的忠诚更放心了几分。
等主仆俩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只见迎面是一片平平整整、大概三亩方圆的缓坡,缓坡的北侧是巍峨的千年古刹荆山寺,另外两侧则有悬崖相对屹立,整个地形如同一面巨大的“凹”型宝座,吞吐着日月精华。
荆山寺前的空地上,现在已经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法台,台上绣幡在山风中烈烈吹动,法台下则是整整齐齐一大片蒲团,月晗大概目测了一下,竟有上千个蒲团,除了前几排被身穿袈裟的僧人占据之外,后面的几百个蒲团上,已经有不少善男信女跪在那里,嗡嗡嗡嗡的念经祈祷。
绣鸾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场面:“姑娘,好多人啊!”
月晗轻轻颔首,上一次她陪着梁氏来荆山寺,当时仁达方丈封寺谢绝其他香客,只接待她们寥寥几人,整座寺院显得清幽深远,但是今天,荆山寺却显露出了它作为千年古刹,对方圆上百里民众的深远影响力。
在整个场地的东南方前侧,还有一连十几座绣帷遮挡的棚子,棚前还有官兵守护,那就是专门为颜山城官宦人家女眷所设的地方了。
两个谢府的婆子这会儿迎上来,向月晗行礼后,带头那婆子就笑着开口:
“姑娘,夫人已经过去给知府夫人请安了,知府小姐还念叨起您呢!奴婢们服侍您过去吧。”
月晗朱唇轻启:“现在都有谁过来了?”
那婆子闻声立刻道:“还有林同知家、崔典史家、何教谕家的夫人小姐们过来了,雷主薄家、徐千户家和周县丞家的女眷还没过来,不过棚子都搭好了,想来过会儿就也来了。”
月晗被她这一长串的官职人名说的有些头晕,但也大概明白,这架势,颜山城官宦人家的女眷应该是倾城出动,都来参加这场法事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奔着行善积德的目的来的,还是奔着结交人脉的想法而来的。
另外一个婆子见月晗没说话,就赔笑补充道:“来的人虽然多,不过咱们家的绣棚却是离知府大人家的绣棚最近呢!姑娘快过去看看吧。”
月晗微微迟疑了一下,这几日关于她与小书童偷情的流言太深,只怕这会儿过去,那帮闲的无聊的女眷,会用极大的八卦热情把自己彻底淹没……
不过,有时候,危机或许就是转机……
不远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月晗敏锐的转头看去,发现是元修站在一侧,似乎也在欣赏山坡下法事的盛大场面,但是他的眼神的却忽然转过来,冲着月晗微微一笑,随即就很自然的看向别处了。
月晗心里一动,招手示意绣鸾过来:“我有件要紧的物事落在山脚下马车上了,绣鸾你帮我去拿一下吧。”
说着,她让绣鸾附耳过来,轻轻冲绣鸾说了几句话。
那两个婆子只当月晗是让绣鸾去拿什么女儿家的东西,也就特意退后几步,以示避嫌。
绣鸾听月晗说完,就点点头,快步向来的方向走去。
月晗这边一有动静,站在不远处的元修果然就关注到了。
月晗手向背后一伸,正指了指绣鸾走去的方向,然后她就不动声色的带着两个婆子向那绣棚走过去。
元修果然眉头一皱,一个手势,侍立的劲装大汉就快步向着绣鸾走了过去,两个人擦身而过的功夫,劲装大汉放慢了脚步,有意无意的走在绣鸾前面三四步远的地方,绣鸾按照月晗的吩咐,轻声说了几句话。
那大汉耳力甚好,虽然周围有些人生嘈杂,但他还是把绣鸾的话一字不差的听到耳中,沉稳的点点头,就回去复命了。
绣鸾则下山去马车上给月晗拿东西不提。
再说月晗那边,带着两个婆子走到绣棚前,果然就听到排在最前面的两个绣棚里一片莺声燕语,女眷的说笑声不停。
知府赵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守在门口,月晗微微掀起帷帽,向她们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那俩婆子认出月晗来,立刻蹲身行礼:“杨姑娘来了,这会儿姑娘们都在后面棚子里说笑呢,不过夫人们都在这边,您先来给诸位夫人请个安吧。”
月晗温和的点点头,那婆子立刻一边挑起帘子,一边向里通报:“谢府杨姑娘到——”
棚子里的说笑声瞬间消失了。
月晗心里苦笑一下,进了绣棚的门,把头上的帷帽摘下来交给身后的婆子,然后立刻蹲下身子,恭恭敬敬的向着赵夫人等人坐的方向行了一个礼:“月晗给各位夫人请安。”
棚子里立刻一阵小小的骚动,月晗甚至耳尖的听到她身边不远处,有一个夫人的嘀咕声:“呀!这就是那个不知廉耻的小姐!”
顿时有人小声哄笑起来。
月晗低眉垂目,稳稳的保持着完美的行礼姿态。
似乎仅仅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赵夫人亲热的声音终于率先响起来:“晗儿快起来,到我和你娘这边来!”
“是,谢过夫人。”月晗又弯了弯腰,才稳稳的起身,垂下长长的睫毛,眼睛只看裙下的地面,莲步轻移的走到娘亲梁氏和知府夫人身边。
知府夫人看看屋子里神色各异的夫人们,想象自家那个傻儿子,心里不由叹息一声,但是她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出来,而是带着宽厚的笑容拉起月晗的手,很自然的笑着跟身边的一位夫人打趣:
“看看,你们都说谢夫人端庄温婉,这会儿瞧瞧她这闺女,是不是小小年纪,也颇有乃母风范?”
月晗微微抬头看去,只见那位夫人大概四十来岁,生的颇为面善,一看就是个十分厚道的人,这会儿听到知府夫人问话,那夫人显然也不好落了月晗和梁氏的面子,就笑着打量一下月晗,点点头:“虽然年纪小,倒是端庄的很。”
说着早有身后的丫鬟准备好表礼送上来,那夫人拿了一个荷包递到月晗手里:“别嫌粗糙,拿着玩吧。”
一直惴惴不安的梁氏这才有机会插口:“晗儿,快谢谢林夫人。”
月晗双手接过荷包,乖巧的屈膝致谢:“月晗谢过林夫人。”
有了这位林夫人带头,其他几位夫人见风使舵,当下也都半真半假的夸了月晗几句,送上见面礼。
月晗挨着一一行礼谢过去,等到一位五十来岁的夫人的时候,却见那位夫人掩口笑了笑:“听说杨姑娘曾经在你姑母家寄住过一段时间?”
月晗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是带着温婉天真的笑容:“是,月晗和弟弟曾经在姑母家住过一段时间。”
她回话的时候,有意把“弟弟”两个字咬的重了一点,相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联想,她一个小姑娘还带着个拖油瓶,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做出苟且的事来。
“哦?”偏偏那位夫人还不尽兴,左右看看周围的人,诡秘一笑,又开口追问道:“听说杨姑娘还饱读诗书雅擅诗词?”
见那夫人和自己素不相识,却一再挑衅自己,月晗心里有些恼怒,清丽的小脸上随即一片绯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知夫人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月晗这几日才刚刚有娘亲开始教着认字,实在不敢妄称‘饱读诗书’。”
这下子,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更重了,赵夫人不满的看一眼那位挑衅的夫人,认得是一位刚从京城致仕归来的三品官的家眷,她一时也不好过于得罪,就若无其事的吩咐月晗道:“你倩玉姐姐她们都在旁边绣棚里说话,你快去吧,别在这里陪我们这帮多嘴多舌的老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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