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晗听到芸姑虽然声音还冷冰冰的,但是却开始检查上次布置给她的作业,显然不再坚持把她逐出师门了,不由心里一松,忙恭恭敬敬的回答:“回禀师傅,您上次教的几种药材,徒儿都记住了。”
芸姑脸上没什么表情,长袖一拂:“把地上的药包都打开,挨着给我说出里面药材的名称和药用来!”
月晗这才明白过来,感情人家芸姑师傅是一物两用,地上那些油纸包不仅有打她出气的作用,还是检查她学习情况的作业,只好苦笑着答应:“是。”
说着,月晗蹲在地上,开始一样样拿起油纸包,打开之后,分辨药材,说出答案:
“这是藏红花,气特异,微有刺激性,味微苦,以身长,色紫红,滋润而有光泽,黄色花柱少,味辛凉者为佳,功效可活血,主心气忧郁,又治惊悸……”
“这一包药材是麝香,性温、无毒、味苦。入心、脾、肝经,有开窍、辟秽、通络、散淤之功能。可治中风、痰厥、惊痫、中恶烦闷、心腹暴痛、跌打损伤、痈疽肿毒……”
“这是柿子蒂,又叫柿钱,味苦涩,气温,无毒,可治咳逆、哕气,治气隔反胃……”
“这是川穹,性温味辛。归肝、胆、心包经,可以活血行气,祛风止痛,久服伤正,能致暴亡……”
……
大概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月晗语调清晰的把面前的七八包药材都辨认完,并且说出药用功效来,事实证明,她的记性还不错,十天时间里仅凭脑子回忆,还是牢牢记住了几种药材。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触摸到那些药材,月晗就觉得有种很奇妙的踏实感,这让她觉得特别开心,似乎天生就应该来学习这个……
等她把最后一包药归拢整齐,刚要松一口气,没想到就听到芸姑又是冷哼一声:“死记硬背有什么用?!你知道它们针对什么病症应该怎样服用?知道它们与别的药搭配谁是君药谁是辅药吗?!你尝过它们的味道吗?!”
月晗在心里吐槽“这些我要是都知道了,还来跟你学什么?”,不过当着芸姑的面她可不敢多说,只是恭谨的磕一个头:“徒儿求师傅教诲。”
芸姑似乎没想到她百般冷嘲热讽之下,月晗竟然还能不卑不亢,对她尊敬有加,这似乎和她原来印象中那些官家小姐有些不同,意外之余,芸姑原本冷冰冰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起来说话!”
月晗暗暗舒一口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那儿已经疼得有点不是自己肉的感觉了。
“进屋子,把药柜里最下面一排的八个药包取出来,然后到我这边。”芸姑说着话,白衣飘飘,已经径自去院子中的腊梅花下石凳上坐下了。
月晗看着芸姑稳稳的走过去坐下,腊梅花半开,白衣美人容颜清秀,冷若冰霜,那幅画面煞是好看,只是……
月晗犹豫一下:这么冷的天,坐在那石凳上,芸姑确定不凉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月晗就进了芸姑的屋子,适应了一下光线之后,按照芸姑说的,把药柜最下面一排的药取出来,然后,又左右看看,找了两个绣垫出来,一块抱着到了院子里。
“师傅,徒儿把药材取出来了。”月晗说着把药放在芸姑的身侧,让她方便拿,然后,又拿出那两个绣垫:“石凳上冷,请师傅稍稍起来一下,晗儿给您垫上一个绣垫,隔一隔寒气吧。”
芸姑面色冷冰冰的伸出手来,月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那两个绣垫递过去:“是徒儿从师傅屋子里拿出来的,我看干干净净,应该是师傅常常坐的。”
芸姑却不领她的情,伸手一摸,脸上又是冷笑:“拿了两个坐垫?怎么着?你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还要坐着听我给你讲课?!”
面对这么龟毛的女人,月晗还真是有些抓狂了,据她所知,就算是谢府内宅请了女先生来的话,小姐也是可以坐着上课的!
但人在芸姑的屋檐下,她还是不能不低头:“徒儿不敢,怕石凳太凉,所以给师傅多拿一个垫子隔一下。”
芸姑这才一把夺过那两个垫子,自己一股脑都垫在石凳上,然后施施然坐了:“以后在我这儿上课,就要站着听!”
“是,徒儿记住了。”
听月晗回答的干脆,芸姑似乎又微微怔了一下,这才吩咐月晗挨着打开那几个药包,拿出药材来仔细辨认、尝味道,再给她讲述药材名,药用功效。
月晗打起十二分精神,认认真真听芸姑讲课,遇到听不明白的,就恭恭敬敬的提问。芸姑虽然态度不冷不热,但是回答起问题来,倒还算得上耐心。
就这样师徒俩一个讲一个听,月晗渐渐的,真的被芸姑带进了传统医学的大门,开始对中华传统医道的魅力初窥门径……
不知不觉,已经时近正午,随着日头渐渐移到天中,芸姑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稳定起来。
她的情绪也影响了月晗,月晗慢慢从医海之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也已经被满脑子的中药名、药材疗效、经方验方弄得头晕脑胀,看到芸姑有些走神,她下意识的跟着芸姑抬头看看天色:“师傅,您饿了?”
芸姑嘴角抽搐一下:“你要饿了就直说!”
月晗只能呵呵一笑,她和芸姑虽然接触次数不多,但是能看出来,芸姑似乎特别注意自身形象,有点小龙女的范儿,对于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她问人家是不是饿了,好像是有点不太符合情调……
不过芸姑似乎被月晗一句话扰乱了思绪,眉头一皱,干脆就把拿在手里的一枚当归直接扔到石凳上:“下回我教课的时候,不许随便插话!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月晗真是觉得很无语,不过她能感觉出来,芸姑对医术医道确实有真本事,所以面对人家的冷嘲热讽,月晗还是只能点头:“是,徒儿记住了,谢谢师傅教诲。”
芸姑凝眉想了一会儿心事,冷不丁问月晗:“你真的能把孙子羽的晕血症治好?”
月晗下意识的摇摇头,随即想到芸姑看不到,赶紧又出声:“我也没有把握,但是孙神医的病应该是心理问题,如果能找到他得病的症结,或许就可以不药而愈了。”
芸姑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轻了不少:“如果他的病好了,就可以重新回到军营中了?”
月晗看看芸姑的脸,腊梅花的阴影下,芸姑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见月晗不说话,芸姑一扬眉:“你聋了?!”
月晗只能摸摸鼻子,轻声回答:“徒儿在荆山寺偶尔见到过元大将军的幼公子,听对方的意思,是很希望孙神医能回到元大将军帐下听令的。”
芸姑不说话了,坐在那里想起心事来……
月晗静静站在她旁边,看着花影下的芸姑,心里试着去理解芸姑的所思所想:
其实抛开其他一切来看,芸姑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来岁、花信年华的女子,如果像梁氏一样的话,现在应该是刚刚为人母,有夫君孩子疼爱,有公婆需要孝敬,有小妾需要管束,但是这一切,芸姑都没有,或许是战场上的厮杀、西北的风霜磨砺去了她的娇柔,又夺去了她的眼睛,所以她现在总是一副谁都欠她二百块钱的样子……
月晗一时之间同情心又泛滥起来,想到孙子羽如果重回西北军营的话,芸姑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儿,她不由说了一句:“其实……有些心疾可能会一辈子都治不好。”
芸姑的声音瞬间冷硬起来:“男儿不知道报效家国君父,天天赖在温柔乡里,换取一个神医的名声,很有意思吗?!”
说着,她抬起头来,声音里已经带了几丝厌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面对芸姑的上纲上线,瞬间把孙子羽的选择上升到“天地不仁”的高度,月晗只能再乖乖闭嘴。不过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你芸姑师傅到底是觉得孙神医留在颜山城里不能报效家国君父可耻?还是觉得他留在这里会有一群闺阁女儿惦记可耻?
幸好芸姑听不到她的瞎猜,而是不耐烦的站了起来:“你要是饿了就回家吃饭,不用傻站着了,十天之后再过来!”
说着,她就头也不回的摸索着上了台阶,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院子里只留下月晗,任劳任怨的把那石凳上和散落在地上的药材重新收拾好,打好包,然后给芸姑放到屋门口:她如果擅自带药材回谢府的话,让有心人看见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临走的时候,月晗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到芸姑门口问了一声:“师傅,需要徒儿给您准备午饭吗?”
回答她的是芸姑的一声冷嘲:“你要是把吃饭的心思放到学医上,在医道上的进境肯定会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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