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晗从东厢房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向院子里那棵高高的枣树上看了一眼。
黑黝黝的天空中,二月的枣树虽然还没有到开花结果的时候,但是枝干却也很茂密,别说现在是晚上,就是白天不留意的话,也很难发现上面多了什么东西。
绣鸾注意到月晗的表情,就抬手指指枣树东南边特别粗的几根枝干:“在那里,等她们走了,我再取下来,偷偷烧了。”
月晗刚要点头,随即一个念头闪过:“别烧,先藏起来。”
她杨月晗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但也没有什么虚怀若谷的度量,被人算计了,她一定要想办法讨回去!
见绣鸾乖乖点头,月晗不再说话,带着她到了梁氏的正房,那边似乎也已经搜检完了。
月晗原以为陈姨娘这次主要对付的是自己,相对来说,梁氏就是安全的;再加上方才看梁氏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慌张的神色,,因此,月晗进入梁氏正房之前,一颗心还踏踏实实的在肚子里。
可是,当绣鸾挑起正房的帘子,月晗走进去的一瞬间,却发现,正房的气氛不对劲!
灯火通明的正房里,几个负责翻检的婆子都已经停了手,但是,居中而坐的谢知凤手上,却多了一个大红色的汗巾子!
月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见那汗巾子是大红色的,周围用金色丝线钩边,而且整个汗巾也比较大,显然不是女眷们常用的款式,而是男子用的东西。
看到月晗进来,谢知凤的脸上泛起嘲讽的笑容,扬了扬那个汗巾子,也不称呼梁氏“夫人”了,而是直呼其名:“梁氏,你要我问几遍?这块汗巾子到底是谁的?”
梁氏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秀丽的脸色满是绯红,不过看得出来是给气得,但是她情绪还算镇定,闻言只是摇头:“大小姐,我说过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谢知凤见她还是死不认账,就扬声吩咐:“陈姨娘,你去荣晖院,把我爹爹请过来,让我爹爹好好看看这玩意儿!”
显然,谢知凤已经认定了这是梁氏私藏别的男人的东西,准备让谢建文亲眼看看了。
月晗闻声,眉毛一扬:“大姐姐还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不知道让陈姨娘过去的话,怎么回话?”
谢知凤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搜捡,居然搜出了这种东西,想想一会儿谢建文过来,只怕要暴跳如雷,梁氏肯定就没有好果子吃,她忍不住心里欢喜的都要叫出来了:“陈姨娘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至于怎么判断,祖母和我爹爹自然会有决断。”
她毫不掩饰恶意的看着梁氏:“我爹爹倍加宠爱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见我爹!”
说着,她看向陈姨娘:“还不快去!”
陈姨娘忙答应一声,就要出门,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被月晗拦住了:“且慢!”
陈姨娘眼里闪过一抹锋利,但还是乖乖停下,一副举止无措的样子,看看谢知凤,又看看月晗。
谢知凤拍案而起:“杨月晗!你想干什么?!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月晗方才拦下陈姨娘,是因为知道这个女人要是去了荣晖院,还不知道会怎么搬弄是非,到时候让谢建文对这件事第一印象就是坏的,那想再扭转过来就麻烦了,因此她只能先拦住陈姨娘,脑子里急速的想办法。
“请大姐姐让我看看那块汗巾子。”
月晗说着,冲绣鸾使一个眼色,绣鸾立刻心领神会的挡在门口,免得让陈姨娘趁乱出去,月晗则走向谢知凤,同时手伸出来,讨要那块汗巾。
谢知凤冷哼一声:“那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说着,她把汗巾子摊在面前桌子上,但是,还小心的压住汗巾子的两个角,免得被月晗出其不意抢了去,毁灭了物证。
月晗见谢知凤小心提防,她只能耐下性子,低头仔细审视那块汗巾上的图案,这一看之下,她心里顿时暗暗叫苦:那大红色的汗巾子上,绣的居然还是鸳鸯戏水,只见红荷绿叶之中,两只鸳鸯交颈缠绵,说不出的恩爱悱恻。
最让月晗郁闷的是,那块汗巾子一看就是半新不旧,已经用了许久的,这让她想推到谢建文身上,说是梁氏新给谢建文绣的,都说不过去……
一时之间没有整理出头绪,月晗只能继续低着头,装作还在认认真真的看。
谢知凤却耐不住性子了,又一次催促陈姨娘:“腿断了?还不赶紧去请我爹爹过来!”
月晗立刻抬头:“陈姨娘不能去!”
谢知凤杏眼一瞪,浓秀的眉毛一扬:“为什么?”
月晗已经想好一个说辞,这会儿一本正经的回答:“陈姨娘是老爷的侍妾,我娘是主母,她也就算是我娘的奴婢,主子再犯了错误,也轮不到一个奴婢来检查处置。陈姨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月晗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陈姨娘,嘴角噙笑:“方才陈姨娘就是因为有这个觉悟,不愿意以下犯上,才主动避开搜检正房的任务,转而去搜索我和仆妇们的房间的吧?”
方才陈姨娘确实是拿这个借口忽悠月晗,去搜月晗的房子的,这会儿见月晗照搬过来,陈姨娘只能无奈的点头:“晗姑娘说的是。”
谢知凤警觉的看着月晗:“你是不是想换一个你们自己的人去禀报,好替你娘开脱罪名?!”
月晗心里苦笑,要是有这样合适的人选,她早就强烈推荐了,问题是这屋子里除了程妈妈和绣鸾,其余的压根不算她们的人啊!
心里叫苦,但是月晗脸上却不显露出来,而是摇摇头,一脸正色的开口:“月晗相信老爷署理颜山城案件那么多年,谁是谁非自有判断,还用不着我们去描摹黑白。”
说完了这些话,月晗才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冯嬷嬷:“嬷嬷,您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不如这事儿,麻烦您走一趟,请老爷过来。
不过,这块汗巾子,大姐姐说是我娘的,我娘却说不是,现在还没有定论。老太太年纪大了,还请嬷嬷去通禀的时候,和缓一些,免得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气坏了老太太。”
冯嬷嬷听到月晗点了自己的名字,本能的立刻就想推辞,可是月晗一番话说下来,她却有些迟疑了:一来她确实惦记谢老太太的身体,以谢老太太要强的性子和对儿子谢建文的溺爱,要是陈姨娘去说了过火的话,只怕真能把谢老太太气晕了;二来冯嬷嬷也想起来,今天晚上她们刚刚险些冤枉了杨月晗,这次要是再冤枉了梁氏,那就实在是太对不住人家母女了。
因此思索再三,她还是没有推辞,而是慎重的点点头:“晗姑娘放心,奴婢只说这边有事,请老爷过来一趟,其余的,不会多话的。”
月晗松一口气,有冯嬷嬷这个态度在,起码比陈姨娘去添油加醋要好很多。而且冯嬷嬷是谢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她过去的话,谢知凤也说不出别的来。
当下看谢知凤也没有其他的话,冯嬷嬷就唤了一个婆子打了灯笼,扶着她向谢老太太的荣晖院走去了。
绿静轩正房里安静了片刻,月晗放弃继续对着那方鸳鸯汗巾找破绽,毕竟她对于刺绣一道,完全外行,所以她选择回到梁氏身边,给梁氏一些精神上的支持。
梁氏静静的坐着,脸上还有被人陷害后的愤怒,但是多年的教养让她依旧腰背挺直,没有惊慌失措。
谢知凤平日里最烦的就是梁氏这一副端庄闺秀的姿态,一点儿都不像潘姨娘和陈姨娘那样,在她这个大小姐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因此,谢知凤看到这会儿梁氏还是端庄如仪,她忍不住哼了一声:“陈姨娘,你来拿着这汗巾子,什么臭男人用过的玩意儿!还当宝贝藏着掖着的,没得脏了本姑娘的手!”
这次梁氏还没有说话,程妈妈已经愤怒的开口:“大小姐,这不是我们夫人的东西,还请您口下留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月晗听了谢知凤和程妈妈的话,这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问题,当下转头去看那几个负责搜检的婆子:“这汗巾是谁搜出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四十上下的婆子硬着头皮出来:“回晗姑娘的话,是奴婢在夫人的针线簸箩里找出来的。”
月晗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这婆子穿一身青灰色的麻布裙袄,是一般粗使婆子的打扮,但是,头上却不像其他粗使婆子那样用素银簪子绾头发,而是多插了一对全银如意簪,烛光之下,那银簪还泛着点点星光。
月晗点点头,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平日在哪里当差?”
谢知凤顿时不干了:“杨月晗你干嘛?当着本姑娘的面,你还想恐吓这个婆子不成?”
月晗摇摇头,纤手一指:“我想知道这个婆子是当了什么肥差,居然可以带一对全银的如意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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