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姨娘黑着脸被冯嬷嬷教训了一顿，她这几年被仆妇们奉承习惯了，这会儿见冯嬷嬷倚老卖老教训自己，早就心里腻烦了，勉强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就插话道：“嬷嬷，你要教训我，好歹也先惦记惦记老太太那边，杨月晗那个小蹄子，没准趁我们不在下眼药呢！”
说着，潘姨娘忍不住捏紧了手帕：“这小蹄子，一个劲的跟我作对，想给她娘挣脸，我早晚把她们娘俩一块收拾了！“
冯嬷嬷被她突然插话堵了嘴，顿时拿手指狠狠戳一下她的额头：“我看你是这几年当姨娘当得太顺当了，竟然连主母都算计，要是老太太知道了，第一个就不饶你！”
潘姨娘眼中狠毒的光芒一闪，却瞬间换上一副委屈的姿态：“嬷嬷，您不知道，我原本也想安分守己当个姨娘，这还好好奉承着新夫人，杨月晗姐弟俩一来，我还张罗着给她们布置房间、请大夫。
可是新夫人年纪轻，性子要强，容不下我和二小姐，一再的打压我们，又有那个杨月晗挑唆着，我被她们踩到泥里都无所谓，可是二小姐呢？她好歹是老太太的亲生孙女，老爷的血脉，总不能也任人爬到头上去吧？”
冯嬷嬷冷笑一声：“新夫人性子要强？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口！”
不过，她微微顿了顿，若有所思的补上一句：“要说是那位晗姑娘性子要强，倒还有可能。”
潘姨娘听冯嬷嬷提起杨月晗来，非但不是忌讳，反而像是有些欣赏，顿时心里更像是灌了一瓶子醋：“没爹教养的小丫头，有什么好！”
冯嬷嬷白她一眼，也懒得再跟她费口舌，率先向谢老太太的正房走去：“你不是惦记着去看看晗姑娘在老太太跟前说什么吗？还不快走。”
潘姨娘这才收起唠叨，三步两步抢先进了正房。
一进正房，她就看到屋子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也不知道月晗讲了什么趣事，不但谢老太太笑的擦眼泪，连原本一向对月晗横眉冷对的谢知凤，这会儿都在掩嘴偷笑。
潘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忙笑着凑上前去：“老太太，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谢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着那旁边潘姨娘前两天刚送进来的时新菱花镜不停的笑：“沉香，你给你姨娘讲讲。”
沉香也是掩着口笑，但是听谢老太太提到潘姨娘的时候，她眼神却是一黯。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看了月晗一眼，才轻声道：“晗姑娘说看到那镜子，就想起来一个笑话：以前一个村妇，从来没见过镜子，每次梳头洗脸的时候，都是往水中照一照就行了。
有一天，她家相公特意为她买了一面镜子带回家来。那妇人拿出来一看，立马慌慌张张地地跑到婆婆面前说：‘求婆婆给媳妇做主，相公又娶回来一个新媳妇！’
她婆婆把镜子拿过来一看，叹了口气说：‘儿呀！你又娶个媳妇来，娘也不说什么了，可是为什么连丈母娘也带来了？’”
“哈哈哈哈”饶是方才已经听了一遍，谢老太太听沉香绘声绘色的说完，还是忍不住又大笑起来：“这乡下人无知到了什么程度！”
谢知凤也笑着看潘姨娘：“潘姨娘，还不快把那菱花镜子收起来，免得回头让这屋里人看了，也以为添新人了！”
潘姨娘一边赔笑，一边瞥一眼月晗，见月晗笑盈盈的坐在梁氏下首，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给谢老太太插科打诨，凑趣玩笑，一向是她潘姨娘的独门功夫，没想到杨月晗这个小姑娘家，竟然也走起这条路来？
潘姨娘越想越觉得危险，再看看坐在一旁陪笑不语的梁氏，她心思一动，就笑着开口：“听说夫人把贴身伺候的品秋大姑娘给撵出去了，也不知道是犯了多大的过错，不过，您身边没人伺候可不行，回头我给让人牙子送几个丫鬟来，选一个送过去您用吧？”
梁氏下意识的看看月晗：潘姨娘这么说话，摆明了是要在她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月晗对梁氏微微一笑，梁氏镇定一下心神，柔声道：“品秋没犯什么过错，不过是生了病，怕她在院子里会把病过给其他人，老爷这才发话，把她挪出去了。至于丫鬟这一块，”
梁氏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向谢老太太福身行了一礼：“妾身原本想着持家当从俭，媳妇有程妈妈伺候，院子里还有几个小丫鬟在，也就够了。不过方才看到老太太这边的秀荷姑娘犯了错，媳妇倒是一时大胆，想求老太太把秀荷指过去服侍媳妇吧？”
谢老太太闻言，不由看看梁氏：秀荷好歹是自己这边的二等丫鬟，一旦去了绿静轩，那梁氏和绿静轩诸人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都能立刻知道。梁氏这是变着法子向自己投诚吗？
想到这里，谢老太太对梁氏谦顺的态度先满意了两分，又转头去看潘姨娘：“方才怎么处置的秀荷？”
潘姨娘一听这话，立刻知道月晗和沉香回来后还没有向谢老太太告状，她忙笑着回答：“回老太太的话，婢妾想着秀荷虽然犯了错，但也算是无心之失，她又是老太太跟前的人，我们得格外尊重一些，因此既没有打板子也没有罚月银，只是让粗使的婆子打了一个巴掌，又教训了几句就是了。”
谢老太太点点头：“这样也就罢了。”
潘姨娘见谢老太太点了头，她想想就这么轻轻饶过秀荷，还是有些不甘心，又赶紧补上一句：“只不过这秀荷横竖是犯了错误的，分派过去伺候夫人，是否也不太合适？”
她这话一说，月晗已经笑着回答：“哪怕是老太太院子里的猫儿狗儿，一经老太太和冯嬷嬷调教，都特别的乖巧，更何况秀荷姐姐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那更是举止得宜，才貌俱佳，我娘能得一个这样的丫鬟，可比从外面现买十个八个都强呢！”
说着，她掩口一笑：“老太太，要是从外面买那不知规矩的来，没准看到菱花镜，也当成是对面来了人呢！”
谢老太太回想起方才的笑话，顿时又笑起来，倒也觉得月晗说的有道理，又想着能顺手在梁氏院子里安插一个眼线，当下顺坡下驴，笑着点点头：“就按你说的，让那秀荷去伺候你娘吧。”
梁氏和月晗忙齐声道谢，沉香也赶紧出去，把秀荷领进来，给谢老太太磕了头，又重新给梁氏磕了头，算是认过主子。
谢老太太看看她红肿的半边脸，点点头：“今天的事儿是个教训，以后到了绿静轩，要小心当差，不要给我这老婆子丢人。”
秀荷眼里噙着泪，忙跪下磕头：“奴婢谢谢老太太教诲。”
谢老太太摆摆手，让沉香带着秀荷下去收拾包袱不提。
这边月晗和梁氏继续伺候谢老太太用早膳，等老太太用完了早膳，让她们散去，月晗这才和梁氏、小包子杨月昇一块行了礼，退出来。
出门的时候，月晗和潘姨娘擦身而过，潘姨娘眼睛里喷着火苗一样，瞪着月晗，月晗浅浅一笑，心头闪过一句话：“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秋后拉清单！”
“杨月晗，你等等！”
月晗母子三人刚出了荣晖院，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叫一声，不用回头，月晗也听出是谢知凤的声音，当下脚步一停，微笑着转回头来。
一向跋扈的谢大小姐跑到月晗母子三人面前，难得的竟扭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杨月晗，你问过赵倩玉了吗？磊哥哥那套柳条编的小筐子……能不能给我……”
月晗笑一笑：“正准备回房之后，就让绣鸾给姐姐送过去。”
“真的？！”谢知凤又惊又喜，一双大眼睛都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来：“磊哥哥的礼物真的能给我？”
月晗点头确认：“姐姐要是不放心，不妨现在跟我和娘回绿静轩，去拿出来。”
谢知凤毕竟刚刚十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欣喜之下，连平日轻易不踏足绿静轩的心结都暂时抛到脑后，当下就颠颠的跟着月晗和梁氏回了绿静轩。
等看到月晗从东厢房把赵海磊送的那套柳条编的小筐子拿出来，谢知凤捧在手里，更是如获至宝，眉开眼笑的看了半天，才想起什么，抬头对月晗道：“你跟我去衔月轩吧，我的首饰，你喜欢什么，可以任挑一件，我说话算数。”
出乎她的预料，月晗却摇摇头：“我还小呢，才八岁，现在还带不着什么首饰。”
谢知凤定神打量打量月晗，见她虽然容貌清丽，但确实身量未足，不由笑着开口：“对啊，原来是我糊涂了，你这么个小丫头，磊哥哥怎么可能……”
好歹她还算有脑子，后半句话硬生生憋回去了，不过却骄傲的挺挺自己刚刚发育的小胸脯，浑然不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十岁的小丫头，只怕她的磊哥哥也看不到眼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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