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蒙面怪客
二九四八年十月的最后一天,浓重的夜色笼罩着上海。 市西区一条宽阔的林荫路的拐角处的镂空高墙内,有一座颇具江南风味的花园,当中耸立着一幢石砌的堡垒式洋房。花园四周,全是一株株以供观赏的梅树。熟悉上海风情的人都知道,此处产业叫梅园。这里便是赫赫有名的号称丝绸航运大王冯秉祥的公馆。
今天晚上,梅园不象往日灯火辉煌,却显得异常安静。
原来,今晚金融巨头金昌诚在国际饭店为女儿举行婚宴,冯家的人大多去吃喜酒了。冯秉祥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去,此刻正坐在卧室的丝绒沙发上,看着《市林西报》。
这位实业家五十多岁,身材不高,面容清瘦,然而他那鹰隼似的双眼却熠熠有神。凭着这双眼睛,在三十年前瞅准了时机,在上海创办了一批工厂,经营丝绸业,成为国内外有影响的产业巨头。
今天,他那眼神却显得忧郁黯淡,无精打采地放下报纸,燃起一支吕宋雪茄,把头靠在沙发背垫上。此刻,他正想利用这难得的静夜,把近来日益烦恼忧虑的心绪清理一下。现在,他综合报土的那些消息,得出的结论是: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接管政权势在必行。眼下,有些要人都在暗渡陈仓,“曲径通幽”了。而他姓冯的这一大摊子该怎么办?思虑的焦点是走,还是留?
虽说,他在抗战时期暗中支援过苏北的新四军,也曾利用自己的金钱和影响,救过*的几位要人。两个月前,有个自称扬州商会派来的人,居然绘他捎来了陈毅司令员的口信,明示了*对他冯秉祥的政策。但是,他并不希望*取得政权。他是美国哈佛大学的高才生,年轻时读过《资本论》,知道共产革命的最终目标就是消灭私有制。他本人是革命的对象。既然如此,留,又有什么希望?
大前天,他以前的亲家金昌诫突然来看他。寒暄一番之后,金昌诚谈到当前的形势,极力怂恿他抽走现金,转移资产,去南洋一带合作开办银行和工厂。
精谙世道的冯秉祥意识到,这是金昌诚觊觎他的资财,打他的主意,对此,他本可婉言拒绝,但他深知金昌诚在南京有很硬的后台,手下还有十多个流氓打手。所以,当金昌诚亲口向他提出合作要求时,他就不能不苦心恩忖了……
此刻,他的眉心拧成了疙瘩,从沙发上站起来,反剪着双手,烦躁地在卧室内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突然一辆黑色的“福特”牌轿车“嘎”的一声,停在梅园铁门前。车门开后,三个戴着墨镜、身穿军装的汉子钻出汽车,一个夹着公文皮包的人,走到门柱旁,抬起手,按了一下门铃。接着门里传出一阵猛犬的吠声。冯家保镖二贵,赶忙拉开门上那一尺见方的瞭望窗,用尖利的眼神扫了一下门外的三个人,冷冷地问:“哪里来的?”
那个夹着公文包的人说:“警备司令部,有要事面见冯先生。”说着递进一份蓝色封面的身份证。
二贵仔细地审视了证件后,还给对方,喝住了猛犬,把沉重的铁门拉开一人宽的缝道,等三人进来后,又将铁门关上,带着他们向堡垒式的洋房走去。
“哪里来的?”随着一声喝问,一个敞着玄色短袄,腰插短枪,光头、圆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出现在洋房门廊的台阶上。他是冯秉祥的贴身保镖张金彪。
二贵说:“警备司令部的,有要事面见老爷。”
张金彪心中暗想:这么晚了,院里只剩下几个人,还是防着点好。便说:“请诸位稍侯,让我进去通报一下。”
哪知,他刚转身,突然寒光一闪,一枚钢镖插进他的后背。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二贵惊得刚要掏枪,又寒光一闪,另一枚钢镖也插进了他的胸间,他一声惨叫,倒在血泊里。这时,三个人抽出手枪,跳上台阶,冲进廊门。
张金彪挣扎着,颤抖着手拔出了腰间的短枪,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朝着花园上空扣动了扳机,“砰!”清脆、响亮的枪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正在踱步的冯秉祥,
听到枪声,大吃一惊,紧接着外面已传来了猛烈的撞门声。冯秉祥慌忙朝里间走去。他家有一间应急用的密室,那门是一寸多厚的钢板制成,里面有一条直通警察局的电话线。冯秉祥急步走到墙边,一揿密室的暗钮,那墙便徐徐分开,露出钢门。他刚迈步进门,突然从密室里走出一个持枪的蒙面人。这个蒙面人举着手枪,对准冯秉祥,低声命令:“快去把门打开!”
在手枪的威逼下,冯秉祥只好转身,走到外间,把门打开,那三个人一下拥了进来。
夹公文皮包的人,晃了一下手枪说:“请冯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冯秉祥毕竟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他很快从惊恐中醒悟过来。现在,他已经明白了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去吃喜酒的人就要回来,一定要拖住他们。于是,他定了定神,用一种平静而客气的语调说:“诸位请坐,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非要我走一趟?难道就不能在这里商量?”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两个人走上前,用钢钳般的大手夹住了他的双臂,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蒙上眼睛,连拖带拽,把他塞进福特汽车,“呼”的一声,飞驰而去…
2.死尸传信
就在冯秉祥被匪徒绑走那当儿,他的儿子冯振华在参加国际饭店金家的婚宴后,没有当即回梅园,卸躯车去了东亚饭店。原来这位公子哥儿在这里租了一套上等房间,经常与他的情妇张宛宜幽会。张宛宜是他妹妹冯佩华高中时同学,是一位俊秀而又温顺的姑娘。冯振华推门进来,见身穿睡衣的张宛宜越发妩媚动人,他扑过去,搂着她的纤腰,尽情地吻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笃笃笃!”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冯振华不高兴地问:“谁?”
“我。大少爷!”
他听出这是他家方管家的声音,不禁吃了一惊,他想,肯定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不然,这位胆小谨慎的管家,快不会冒失地闯到这里来的。他急忙拉开了门,只见方管家神色紧张,颤颤辩抖地说:“大,大…”
冯振年大声问:“什么事?”
“老爷被绑架了!”
冯振华一听,真好比晴天霹雳,被震得目瞪口呆。他也顾不得和张宛宜打个招呼,就跟着管家慌慌张张走出了饭店。
当他来到梅园的大门口,只见那里停着一溜排警车和摩托。荷枪实弹的军警,身穿便服的侦探,封锁了路口和大门。一群记者被挡在大门口,气氛十分紧张。
冯振华一下车,急匆匆地走进客厅,只见全家人都象木头似地坐在那里。
起身迎接他的是警察局稽查处的何处长。看得出,他也焦虑不安。不过,他毕竟是吃了二十多年警察饭的警察油子,善于控制自己,他安慰着说:“大少爷,别着急,我们正在竭尽全力地搜捕绑匪,我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破案。”
此时的冯振华心乱如麻,随口说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便颓然地坐下来。
第二天清晨,大街小巷到处回响着报童的叫卖声:“请看《申江日报》唻!头号新闻!头号新闻!丝绸航运大王冯秉祥昨夜被绑架!”
这天,酒楼、茶社、舞厅、交易所…人们都在谈论这条头号新闻。
紧接着是股票市场股票暴跌,警备司令部司令引咎辞职。
南京当局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明令新上任的警备司令立即破案。
在冯秉祥家里,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这天已是深夜时分,冯家的客厅里还是灯火通明。家中的女誊、私人秘书、管家全都焦急不安地围坐在电话机旁,而神色憔悴的冯振华,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两天来,他派人四出打听,至今没有听到父亲的消息。他知道绑匪为的是钱,迟早会同他来联系。然而,这样焦灼不安地等待,使他感到日子难熬啊。
当落地座钟响了十二下时,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嘀铃铃”响了起来。
冯振华猛地转身,大步走到电话机旁,一下抓起话筒。此刻,客厅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小的话筒上。
话筒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粗野声音:“我要冯大少爷听电话!”
“我就是。你是……”
“老子是谁,你就别管了。现在有位先生要向大少爷面交老太爷的亲笔信。”
“哪里会面?”
“苏州河三角地码头二号仓库。要快,要赶在警察的前面,这帮蠢驴在监听呢!警告你,你若要和警察局勾勾搭搭,就准备给你老子收尸!”说完,对方“啪”地挂断了电话。
“快!快!”冯振华一放电话,就心急火燎地招呼管家,让他去叫汽车夫。不一会,他带着保镖,急匆匆地钻进汽车,赶往苏州河三角地码头。
冯振华的轿车飞一般地赶到二号仓库门前,那儿黑漆一片,码头上空无一人。轿车一停下,冯振华在保镖的簇拥下,来到仓库门边,疑惑地盯着那巨大铁门上的“2”字,不敢上前。一个保镖上前一推,发现天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门“吱嘎”一声,裂了一条缝,里面冲出一股叫人心悸的冷气。保镖打了一个寒战,又使劲一推,门开了。他用手电往里一照,吓得连连倒退几步。原来,手电光下出现一具僵直的尸体。死者是个老人,他的眼睛朝天瞪着,那双瘦骨嶙岣的手合放在胸间,手下面压着一封信。
这个老头是被绑匪撕了的“肉票”。绑匪的规矩是:他们开价你能照付,就放人回家;只能支付一半,可以领回尸体,他们奉送一口薄皮棺材;一文不付的,就连尸体也领不回。这个老头因为家属无力支付赎款才被绑匪弄死的,因为他愿为冯家送信,绑匪才给他留了个全尸。
一个保镖壮着胆,从死人手下抽出信,交给了冯振华,那信封上写着冯振华的名字。
在手电光的照明下,冯振华双手打颇,拆开了信。
振华儿:
见信后速设法筹集六十万美金,以便派人来赎。
父字
x月x日
他刚看完信,门外传来一阵车声和脚步声,随着一群警察拥进了仓库。果然,不出绑匪所料,警察在窃听电话以后赶来约定地点,只是他们晚到了一步。
带队的吴警长一见冯振华就急切地问:“冯少爷,绑匪呢?”
“你问我,我去问谁?”冯振华把信往口袋里一塞,冷冷地说,“此事你们别再插手了!”说完,转身离开了仓库,钻进汽车走了。
3.一筹莫展
接到父亲的信后,冯振华为筹集六十万美金而四出奔走。虽说冯家流动资金没有多少美元,可是有大量的固定资产可以抵押,又有数量可观的黄金储备。然而,他没有料到,所有的银行都说没有那么多的美元,拒绝兑换。他似乎感到其中有鬼,但又无法弄清谁在捣鬼。
冯振华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往沙发上一躺,长叹一声,又陷入苦思中,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如何弄到这笔美金,真是一筹莫展。正在他十分焦急不安的时候,忽然,他乱麻般的心里一亮,便快步上楼,敲开了妹妹冯佩华的房门。
冯秉祥的女儿冯佩华,是个文静而秀丽的姑娘,她聪明,持承,虽说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但毫无大家闺秀的派头。
自从父亲出事后,她也愁死了,此刻,她紧锁眉头,默默地坐在卧室的窗前,就象一尊玉琢雕像。可心里却象火在燃烧。她在为父亲的命运担心、忧愁,然而一个姑娘家,除了担心忧愁,也是一筹莫展。
她见哥哥进来,忙急切地问:“哥,美金换来了没有?”
冯振华摇摇头,说:“只换了二十万。那些和我们有关系的银行,都不肯兑换美金给我们。哼,我看是有人巴不得我们冯家垮台!”
“你就不能再去想想办法?”
“现在唯一可以试试的,就是去找金昌诚了,妹妹,劳你一次驾。”
冯佩华一听,脸色沉了下来:“我不去!”
“不管怎么说,以前你和他儿子订过婚约。”冯振华凑到妹妹的耳边,用哀求的口吻说,“好妹妹,我们不能对爸爸见死不救。对于你的婚事,爸爸是对不起你,可是你也应该体谅爸爸,当时爸爸能得罪他们吗?他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你的未婚夫已死于车祸,对你也是一种解脱啊!”
冯佩华一下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她无法控制自己,委屈的泪水不断从指缝里渗出,为了救父亲,她只得往金昌诚家走去。
金昌诚的公馆十分气派。周围有一道三米高的围墙围着一个几十亩大的花园。西洋式花拦铁门上装着中国的铜兽环。走进大门,是一个很大的圆形荷花池,池的中间立着一座*茜洋少女大理石雕像,微笑的少女,抱着一个意大利式的水瓶。可她的四周则放着四个虎视眈眈的麒麟。绕过水池,前面是一幢二层楼的哥特式洋房,在那古门柱上却又别出心裁地雕了两条盘柱昂首、张牙舞爪的苍龙。这种半中半洋,不伦不类的装饰,倒也衬托出这位金融巨头的为人和权势。
金昌诚是个相貌粗俗,身体结实的半百老头。他那有着少许浅麻子的脸上经常挂着骄矜的笑容,他可称得上是个有财有势的风云人物。这时,他正在自己的卧室里,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冯佩华被金家佣人引到金昌诚的卧室前,她心里象揣着几只兔子一样,缓步推门进房。轻缓的脚步声惊动了金昌诚,他睁眼一看是冯佩华,欣喜地坐起来问:“啊,是佩华啊!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快请坐!”
冯佩华坐下后,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直到金昌诚值同后,才胆怯地开了口:“父亲来信说,绑匪要我们付六十万美元,才能放人。我哥哥只凑了二十万美元,还差四十万想从您这儿借,他愿意把一家丝绸厂作抵押。”
“那倒用不着,我马上叫人去想办法。”
金昌诚如此爽快,倒大大出乎冯佩华意料。她正感到疑惑,猛然她发现金昌诚的两跟盯着自己旗袍开叉的腿部,脸上升起一种可怕的淫笑。她顿时又羞又伯,手足无措。
金昌诚本是个老色兜,经常玩弄和摧残手下的女职员。刚才他根本无心听冯佩华说话,而是不怀好意地打量她。他对冯佩华垂涎已久,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冯秉祥的社会地位,才不敢下手。如今冯秉祥被绑票,他还有什么顾忌呢?想到这里,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把脸凑向她:“佩华,我可看在你的面上,你总得谢谢我才成呀!”
“您……”冯佩华惊恐地站起,颤抖地朝门口退去。然而金昌诚象饿狼扑羊似地朝她扑去,猛地把她按倒在长沙发上……
冯佩华呼叫着、挣扎着、反抗着……在这紧张时刻,只听“啪”的一声,一只拖鞋狠狠地砸在金昌诚的背上。他回头一看,是自己那惹不得、碰不起的老婆,吓得赶快直起身子。
“你这条老狗……”他老婆一边破口大骂佥昌诚,一边又朝冯佩华“啐”了一口,“*!”
冯佩华捧着脸,又羞又恨地冲出了金家花园。
她脸色苍白,满含怨恨,无目的地沿着大街向前走着,她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小姐,您叫冯佩华吗?”冯佩华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不由一惊,一抬头,见一位面目清秀,梳着长辫的卖花姑娘,挎着花篮,拦在她的面前。
冯佩华点点头,奇怪地看着姑娘,心想:她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卖花姑娘又开口说:
“有个人想见见您。”
“谁?”
“李剑青。”
冯佩华一听李剑青”三个字,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卖花姑娘说:“他要我告诉您,今晚七点他在海燕咖啡馆等你,有事相商。他还希望你对谁也别说。我叫小玉,今后还会来找您。”说完,朝她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冯佩华目送着远远而去的卖花姑娘,嘴里不断喃喃自语:“李剑青,李剑青……”
4.往事依依
说到这位李剑青,他与冯家有着很深的渊源。
他的父亲李保龙曾是冯秉祥的贴身保镖。一九三二年二月三日,日本特务企图暗杀冯秉祥,由于李保龙的机智勇敢,救了冯秉祥,而自己却伤重而死。
冯秉祥感激涕零,收留了李保龙的九岁独生子李剑青,让他与儿子冯振华一起读书,还让他习武。冯秉祥培养李剑青,目的是使他成为自己的心腹。李剑青渐渐长大成人,不仅相貌出众,而且有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枪法,成为一个能文会武的小伙子。六年前冯秉祥派李剑青去扬州收一笔钱,又让他把这笔款子交给一位姓傅的先生,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傅先生是新四军的干部。
可是,也就是那次从扬州回来的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李剑青来到冯秉祥的卧室,冯秉祥不在,他正要退出来,却被三姨太叫住。
三姨太是冯秉祥的宠妾,长得白净妩媚,这时她身穿粉红色睡衣,倚在沙发上,语言挑逗地对李剑青说:“剑青,你知道吗,你这次去扬州,我替你担心,你是在和*打交道。”说罢,她起身,用身体把门挡住,同时,猛地拉开胸襟,露出雪白丰满的胸脯。
李剑青怔住了,骇得不知所措。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姨娘,你不能这样,你对不起大伯。快让我出去……”
“一个老头子,凭什么可以占有我的青春,他对得起我吗?”
三姨太边说边步步向他进逼。他一再哀求,三姨太毫不理会,她把李剑青逼到了墙角边。他没奈何,一下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姨娘,你要不放我出去,我就死在这里。”
“滚!你这个没有胆识的奴才!”三姨太骂了一句,终于放他走了。
李剑青从冯秉祥卧室出来,心里又烦又闷,来到花园里,吸口新鲜空气,不想遇到了冯佩华。他俩虽说有主仆之别,然而因从小在一起,倒也有说有笑,十分随便。眼下两人在一起,便一边在花园里散步,一边谈心。他们哪里知道,那个三姨太却在暗中瞪着一双燃着妒火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们。
就在这天晚上,三姨太在冯秉祥的面前恣意污蔑李剑青勾搭冯佩华以及如何干出越轨的行为等等。
冯秉祥是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可是,他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保镖的儿子?如成事实岂不有损冯家的门第?
第二天,冯秉祥把李剑青叫到面前,关心地说:“剑青,你已经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我替你物色了一位小家碧玉,相貌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顺昌路那套房子送给你,等你大学毕业,我再为你安排一个好差使。这样,你在九泉之下的父亲也就放心了。”
李剑青马上明白这种关心的原因。他已经听到了有关他和冯佩华之间的传闻,再加上他和三姨太的那件事,他决心离开冯家。于是,他淡淡一笑:“谢谢大伯的关心。现在我不想结婚,我准备到外地去经商。”
冯秉样沉吟了一会,说:“也好!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到社会上去闯一番事业!”
当天晚上,李剑青整理好行装,准备在天亮之前悄悄地离开冯家。
夜很静,他睡不着。凄凉的月光把室内照得惨白,这一切给他增添了淡淡的惆伥.现在,他突然发现,冯佩华的身影已经占据了他的心间。
应该承认,她是一位讨人喜欢的姑娘。他早从她那眼神里看出,她对他抱有好感。可是,他总是提醒自己,她是冯府的小姐,你是焦大的儿子,应该用理智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能想入非非。
忽然“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忙同:“谁?”
“我!”他听出是冯佩华的声音,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门打开了。
“剑青……”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
“听说你要离开?”
“是的。你怎么……”
“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心里猛地一震,面对着这种真挚的感情,有点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他冷静地说:“不行,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冯佩华坚定地说着,动情地扑到他的怀里,抓住他的衣角,“我喜欢你……”
李剑青怔住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女性的柔情,这种柔情就象汹涌的波涛,猛烈地冲击着他。他有些支持不住了。
“不!不能这样!”他以极大的毅力,慢慢地把她推开。
冯佩华含着眼泪说:“你讨厌我吗?”
“不!你应该明白,我是焦大的儿子。”
“不,你说的不是真话,不是真话……我要跟你一起走……”她呜咽着,把他搂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门被推开.他们吃惊地松开了手。
随着手电光进来的是怒容满面的冯秉祥和洋洋得意的三姨太。冯秉祥脸上的肌肉不停地痉挛着,他朝着冯佩华咆哮起来:“你给我滚!”
冯佩华捧着脸,羞愤地奔了出去。
李剑青反而变得平静。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让一个钟情于已的女人受到委屈,他承担了全部责任:“大伯,这都是我的不是!”
“啪!”李剑青的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李剑青转过身,一声不响地拿起行装,走出屋外,出了梅园大门。
5.久别重逢
李剑青离开上海,到了扬州,经傅先生介绍,去苏北参加了新四军,一晃就是六年过去了。十天前,他接受领导的训遣,从解放区到上海执行一项任务。就在他打算回解放区时,发生了冯秉祥被绑架事件。
在冯秉祥被绑架的第二天一早,李剑青在一家小客店里,看到报上登的冯秉祥被绑架的消息,当他看到报道的结束语:“据警方认为,当前*为了应付战争,极需资金,这起绑票案与*地下分子有关……”时,猛地在桌上擂了一拳,愤愤地骂了一句:“卑鄙、无耻!”
他骂声未绝,忽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接着进来一位打扮入时的年轻妇女。那妇女笑盈盈地朝着他点点头说:“没想到吧?”
李剑青一看,认出来人原来是扬州傅先生的女儿傅梦霞。
原来,*地下党上海市委已察觉到冯秉祥被绑架的背后,隐藏着复杂的政治阴谋.市委知道李剑青在冯家生活过八年,情况熟悉,就决定留下他,并把营救冯秉祥的任务交给他.同时派傅梦霞作为市委的联络员与他保持联系。
这时,傅梦霞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f2美式手枪交给李剑青,说:“现在市委想知道你的设想。”
李剑青接过手枪,放进内衣袋里,说:“从消息报道中看,冯秉祥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被绑架的,据我所知,他的卧室里有一间密室。照理说,他听见保镖报警的枪声,应该躲进密室。可是……”
“你怀疑他家有绑匪的内线?”傅梦霞反应很快,打断他的话头。
“是的。”李剑青说,“我想从这条内线着手,顺藤摸瓜。”
傅梦霞点点头:“市委让我转告你,要竭尽全力援救,首先要保证冯先生的安全。”
李剑青说:“据我分析,这次绑票八成是浦东帮干的。而舆论界却认为是警备司令部方面干的。警察局压力很大。那些官僚买办趁机想侵占冯氏财产,可能会勾结警察局,置冯先生于死地。”傅梦霞用信任的眼光看看他:“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务的。组织上派林飞虎做你的助手,他对黑社会的情况非常熟悉,一会儿他就来。”
她刚说完,门口传来了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傅梦霞起身开门。门口出现一位头戴礼帽,身穿短衫,粗犷魁伟的大汉。他,就是林飞虎。在傅梦霞的安排下,指派小玉姑娘,扮成卖花姑娘,约冯佩华在海燕咖啡馆会面。
海燕咖啡馆座落在一条幽静的马路上,里面除了大厅,还有几个单间雅座。李剑青在雅室里刚坐下,看见一位文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他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六年不见的冯佩华。“佩华,你来了。请坐!”冯佩华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在一旁坐下。“你的变化真大,我差点认不出了。”“你也一样。”“你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今天请你来,想和你商量一下,看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你不怨恨他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天,我是代表许许多多关心他命运的人来的。”冯佩华抬起眼睛,惊异地看着,她没有想到,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关心父亲的命运。“这些人没有忘记你父亲曾做过的不少好事。”“我父亲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听到这话,冯佩华咬着嘴唇,把脸偏向一边,强忍住泪水:“这几年你在哪里?”“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李剑青不想涉及这个问题,马上把话题一转,说:“我想了解一下,你父亲被绑那天,为什么没去参加金家的婚宴,事先有哪些人知道?我怀疑你们家里有内奸。”
李剑青的怀疑使冯佩华吃惊。当她认真地听完了他那缜密的分析,十分信服。是的,家里肯定有内奸。
“你暂时不要去惊动他们,不然会危及你父亲的安全。另外,希望你能随时把情况通知我。小玉会来找你的。”
就在李剑青和冯佩华交谈的时候,一个又瘦又黑、三十出头的男人走进了咖啡馆的雅座。
这个人叫陈金福,是警察局的侦探头目,今天,他闲得无事,便到咖啡馆来闲逛。他探头往雅座一望,一眼就认出了李剑青就是上司通令要抓的新四军的李科长。他顿时喜得暗叫一声嘿!今天老子走运了!于是,他故意一摇二摆地走到李剑青面前,嘿嘿笑道:“李科长,久违了!”李剑青抬头一看,顿时一怔。
要知李剑青凶吉如何?请听下回《绑匪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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