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蓝,几乎能用万里无云来形容。此时,距离开学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说长又不短的两个月时间里,爱琴很实在地让她老爸每周都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溜达一圈。
道歉、求饶、晓之以情、赔偿,在这些招数用尽之后,劝退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的信一般紧随而至。
先行一步走出教学楼的男人,气势汹汹。
相反身后的人却慢慢悠悠,神游太空。
见四周无人,男人这才站定,一眼就看到磨磨唧唧的女儿,胸中的怒火更盛,“姑奶奶!你到底要干什么?!”
被吼到的人,赶忙小跑几步,走至男人面前。
她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几乎与男生无异。穿着打扮也应承着个性时代,大多偏中性。右耳穿了耳洞,上面戴着一颗闪亮的钻。
此刻,正一脸狗腿地看着面前怒火中烧的男人。
“你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爱琴!”他有意压低的声线,也在叫出对方名字的时候不可抑制地拔高了几个分贝,想来确实气得不轻。
爱琴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自学前班以来,她确实惹过不少祸事。不是将张家的文具盒丢在厕所里,就是将李家妹妹的辫子用打火机烧焦,再或者上课时在最后一排游走分散老师的注意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老爱同志的眼中那都是十恶不赦的事情。
“你倒是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进办公室,班主任压根连解释都放弃了,直接勒令其将爱琴带走。他是又点头又哈腰,生拉硬扯拽带着爱琴出了办公室。
她不语,只用大眼睛扑朔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直到对方的气息传来不详的预兆,她这才跳出一米开外,做了个“停”的手势。
“哎,您老先别生气,听我解释呀!”她这老爹,刀子嘴豆腐心,从小到大从未对她动过手,即使是做再无法饶恕的事情。用他的话来说,“丫头片子这么单薄,一巴掌就糊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爱琴才越加嚣张起来。
听她这么说,男人脸上的表情这才好一些。站直身子,耐心等待她的解释。
“我总是惹事生非,还不是因为你给我起得烂名字。‘爱琴’‘爱琴’,不如直接叫‘爱情’好了。”说完,迈开脚步,站在男人身侧,一副气到牙根痒痒的状态。
见她这样,男人更是不理解了,“你胡扯些什么!名字有什么问题,‘爱琴’不好听吗?你老子姓爱,你妈叫孙艾琴,给你取名‘爱琴’有什么错了!”
“敢情是在这表达您的爱意呢。”她嘴上嘟嘟囔囔地说,却也不敢大声讲出来。
这全然是个托词,她才不会把真实的状况告诉他呢,这大概是所有青春期孩子的想法。表达内心的想法,成为了幼稚的事情,只有排外、倔强,才是青春的样子。
爱绍兴见她这样,也不好说什么。还是赶紧想想办法,要转去哪个学校好一些吧。
这周围的学校,全被爱琴上遍了,不是扰乱课堂秩序,就是测验倒数。想要找一所能接纳她的学校,还真是有些困难。
他也不说话,转身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爱琴见他这个样子,嘴里嘟囔的那些话也咽进了肚子,老实跟着前面的人亦步亦趋地往出走。
她也搞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小学毕业?进入初中?还是更早的时候,其实,她蛮想做个乖女孩,也留一头披肩的长发,眉宇清秀,可转念,她便望着远处的天空,露出狡黠的笑容。
家里蹲将近半个月之后,爱琴最终被发配到离家有些距离的K城。
那里的条件虽然有些差,却是数一数二育人才的地方。爱琴在知晓这件事之后,不禁感慨她那还不死心的老爸老妈。
“去了那边,给我乖乖的。这次,要是再被赶回家,小心我和你断绝父女关系。”饭桌上,爱绍兴将碗筷敲得叮当作响。
爱琴仅有的一丝食欲也顿然消失,无精打采地往口中拨饭。
见她这副德行,男人不禁举起筷子在她碗边敲了响亮的一声,“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爱琴连头都没抬,重重点了几下头,算是回应。
爱绍兴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收拾好一切的女人刚坐下身,就发现异样的气氛,“怎么了?”她开口询问坐在对面脸色凝重的男人。
男人先是看了一旁埋头扒饭的女儿,继而消了声。
“我吃好了,先回屋了。”女人刚坐定,爱琴便将碗筷放在一旁,站起身,也不等旁人反应,径直转身离开了。
她迈着比平日里快很多的步伐进了卧室,一头扎在被子里,整个人陷在软软的棉花里。好一会,才露出半张脸。
桌上的闹钟仍旧“滴滴答答”地走着,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听得更加清楚。
翻身躺在床上,两只手高高放在头顶,顺便摸了摸短得不能再短的发。不知道开始留短发是在什么时候,自从知道“三千烦恼丝”是用来形容发的,爱琴就拒绝蓄长发。
就这样,一路假小子到了高中。
烦躁地用手挠了挠发,再次翻转身,闭上眼睛,内心中祈祷着早点睡过去。
你还别说,不出一刻钟,爱琴便真得进入了梦想。这完全遗传自她那没心没肝的父亲,在她的印象中,她老爸头只要一挨到枕头,立马会睡过去。
十月,虽然早就进入了秋季,除却道路上堆积的落叶和萧条的树木。一切都与九月没有任何区别,空气仍有些燥热。
窗子被拉开一条小缝,有风经过,扬起窗帘,风便瞅中空隙进了房间。
太阳渐渐落下去,此刻的爱琴沉沉地睡去。因为压着脸,鼻子发出奇怪的声音,丝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一切。
有些人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闹剧,他们用舞台剧的形式展开这一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散场。
如果爱琴能料到未来发生的事情,或许她会乖乖呆在原来的学校,又或许她会强扭地不肯转学。
可这种种,在冠上“如果”之后,便不再有任何意义。
新学校离家有段距离,是以寄宿为主。却因为她推迟了近两个月才入学,已经没有了宿舍。
出于对实际情况的考虑,爱绍兴做出了客观的决定。那便是,在本学期无法安排校舍的情况下,允许爱琴在外租住。
这个消息犹如春日里晴朗天空中的一记闷雷,在爱琴的心中盛开了一朵花。这是多么梦寐以求的机会,年少轻狂的时候,每个少男少女都觉得与众不同,想要振翅飞得更高更远。
爱琴强烈压抑着,才使得到嘴的欢呼咽回肚子里。
“先别高兴的太早,如果让我发现你表现不好,就立马开始跑校生活。”爱绍兴下最后通牒,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爱琴忙不迭地点头,满口做着保证,“老爱,你就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地毕业!”
见她这副样子,爱绍兴抬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左手挥了挥,示意她离开。
这丫头也是蛮有眼色的,一溜烟便跑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爱琴几乎都没怎么出过房门,她的全身心都放在未来的幸福上。
俗话怎么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这足以说明住所的重要性。在这件事情上,爱琴用了百分之一千的勤奋,如果每次考试的时候,她都摆出这样的架势,又怎么会稳坐倒数五名的宝座!
腰酸背痛之下,终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老两口卧室的灯早就熄了。
爱琴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朝洗手间走去。走进去,轻手拉上门,拿起盥洗台上的牙膏,挤在牙刷上。带着满身的疲惫,塞进口中,望着镜中黑眼圈极重的人,做了个鬼脸。
小宇宙爆发,旋风般洗漱好,这才安心地躺在床上。
闭眼前的爱琴,脸上还挂着甜美的笑容。
报道的日子很快临近,爱琴需要提前抵达,将出租屋打扫一下。
好言劝退爸爸妈妈以后,她才坐上去往K城的大巴。
K城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那里是求学的天堂,是实现梦想,改变命运的地方。总之,在此之前,由于每年都有很大一批学生,会选择留在K城复读。所以,爱琴对于K城没有丝毫好感。
她的厌恶,大多都来自于道听途说。
无非是学校如何虐待复读生,住在阴暗的地下室,每日只睡5个小时,强制性复习功课。
这种种,听在爱琴的耳中,简直是触目惊心。正因为这样,这次的转学,她变得更加惴惴不安,内心中惶恐遇到这些事情。
爱琴就在这种种不安中,沉沉地睡过去。硕大的背包被死死地抱在怀中,头倾斜向身旁的人,一个颠簸之下,彻底倚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爱琴对这些毫不知情,甚至吧砸着嘴睡得更香。
身边的人本想抖动肩膀提醒,见她这副样子,好笑着望向前方。
天空中朵朵白云飘荡着,不时遮挡住头顶的阳光。秋日里依旧天空湛蓝,前面隔几排的地方开着窗子。有风吹进来,拂动爱琴的发,顿时凌乱起来,只能看到一颗黑色的头,完全看不到面孔。
在爱琴的预想中,怎样的磨难都想到了。甚至被变态老师拿臭袜子堵嘴,鞭挞着好好学习,变成足不出户的乖乖女。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出租屋,用钥匙旋开锁,打开门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这场景,犹如沉香拿着开天之斧劈开大山所带来的震撼,直接让爱琴僵在原地。
如果此时此刻,她没有瞎的话。
她的出租屋里竟然有一个半裸的男人,他一手拿着毛巾用力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两道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整个人显得烦躁不安。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因为突然闯入的爱琴,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下半身裹着一条奇短的白毛巾,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爱琴看电视,里面可不是这么演的。
爱琴的目光不禁顺着他光溜溜的腿朝上望去,古铜色结实的大腿,自动忽略被白色毛巾紧裹的部位,直接跳转到平坦的小腹,起伏的胸口,最终落到对方盛怒的脸庞上。
“你是谁?”
话音刚落,爱琴立马收敛已经快要溢出的口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斥责,她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加之对自己刚才举动的恼怒。她的脸呈现一片潮红,反唇驳斥,“这应该是我要说的话!”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爱琴在看到对方一步步走上前来时,还是畏惧地退后了几步。
“我告诉你啊!有话好好说,再说你也没什么看头!”这么叫嚣着,爱琴的脸上再次泛起红晕,因为她将对方的正面看得真真切切。
如果现在有一把刀,爱琴一定会毫不顾忌朝对方砍上一刀,而后抹脖子自杀。
她长这么大,尴尬的事情出了不少,那些大多都发生在熟人身上,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个赤裸裸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她怎么可能淡定!
目光渐渐瞥向其他地方,可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两手举到胸前交叉放着,“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小瞧我,我可不是善茬!”
可对方全然不理会,径直走到爱琴面前,左手肘撑在门框上。
爱琴一个斜眼就能看到他胸口的肌肉,胳膊下的腋窝。她不得不闭着眼睛,偏着头才能保持冷静。
“你为什么会有钥匙?”男人的脸色变得铁青。
爱琴几乎能看到还未擦拭干净的水珠在他胸膛上滚动,这样香艳的场景,几乎让爱琴淌出鼻血。她的脸像是一只刚从炉上拿下来的茶壶,“呼呼”地冒着热汽。
一只手挡在眼前,一只手还拖着行李箱。
虽然她平日里,素来以男人自居,可碰上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对方越加猖狂起来,毫不顾忌地径直朝爱琴走来。
“这房子,我已经租了。”爱琴嘴里说着,可站在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面前,气势明显不足。
听她这么说,面前的男人又露出刚才的表情,眉毛拧得老高,停住脚步。
爱琴这才有机会,正眼看他。对方脖颈上挂着一条黑色的项链,耀眼的银白色坠子,她也不敢将目光停得太久。
对方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尔后一手拉着房门,“砰”一声关上,“吧嗒”反锁了房门。
这下轮到爱琴傻眼了,一阵恍惚之后,她丢下行李,用力拧了拧还插在锁眼里的钥匙,可一切都是徒劳。空出两手,开始猛捶房门。
“喂,你谁呀!快给我开门!听到没有!”
屋内的人,径直将缠在下半身的毛巾拿下来,擦拭着头上的水珠。光着脚,跨出几步,坐在沙发上。放在柜子上的遥控器拿在手里,将电视开到最大音量。
很快电视的声音便盖过了擂门的声音,他才安心地躺在沙发上。
自从被老妈停了零用钱之后,白俊熙也用了不少招数。撒娇耍赖、绝食抗议、大声咒骂,想来这次老妈是铁了心让他吃苦头,那些平日里有用的招数,这次竟然全都没了效果。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离家出走作为抗议“法西斯”行为的办法。
好不容易托“万事通”找了间出租屋,这第一天就遇上了神经病。他现在的心情,像是打了局部麻醉剂上手术台的病人,郁闷烦躁又无可奈何。
站在门外努力了很久的爱琴,最终败下阵来。
呆愣了半天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电话拨通之后,只传出“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您查询后再拨。”
这下爱琴是真慌了,租这屋子耗尽了她所有的心血和金钱,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挑选了这么一间价格合适、地理位置优越的单间。
这事要是让她老爸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唠叨一番呢。最最重要的是,她想要独自生活的美梦可能因此要破碎了。
除了一遍遍拨打“房东”电话,她别无他法。最终,她颓废地坐在过道里。
时间过得很快,用广告打发了半天时间的白俊熙,终于动了动身,走到门边,将外套拿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扭开房门。
抬手关灯,脚已经先一步迈出家门。
坐在台阶上的爱琴,听到声响,一回头就看到站在身后的男人。
鬼斧神差地,爱琴不等对方有所反应,拎起行李箱,奋力冲进房间。行李箱也在重创之下,散了架,爱琴摔倒在地上。
白俊熙哪里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上,胳膊肘撞到房门上。这会儿,正倒吸着凉气抱着胳膊。
爱琴的手掌也搓破了皮,可一扭头就看到同样坐在那里的白俊熙,还哪里顾得上自己。
满心的愧疚袭来,她一路摸爬着凑到白俊熙面前,“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口中喋喋不休地道着歉,平日里风光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如果这是一场电影,爱琴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定会嗤之以鼻。
或许,有些人从一开始便是另外一些人的劫数,你在他身上赌下了这辈子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情感,在他面前,你永远都做不成自己,而这一切却全然没有原因。
爱琴第一次遇到白俊熙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手足无措,为自己的莽撞自责。
可对方全然不领情,一个扬手将她掀翻在地,“你谁呀!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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