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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情史

本章节来自于 官家庶女 http://www.lishu123.com/94/94927/
    太妃竟并未着恼,紧紧盯着舒沫,嘴角勾出一抹叫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以一种慷慨大度,恩赐的语气道:“当然,你走到今日也不容易,本宫也不会让你白白牺牲,定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补偿。”

    季嬷嬷似有不解,傅嬷嬷眼中却流露出了解之意。

    舒沫蓦地抬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愤怒,悲伤,不敢置信,都在她清泉似的眸子里翻腾。

    太妃语调轻快,眼中却浮起不可错辩的讥诮和胜券在握的得意,慢慢的,一字一句地道:“除掉这个孩子,睿王妃的位置就是你的~”

    她抬手,止住舒沫欲冲口的咆哮,用一种睥睨天下掌控一切的语气道:“别急着拒绝,这并不是一个交易,真的只是补偿。这个孩子,你除也得除,不除也得除!”

    舒沫脸色惨白,立刻站起来:“你,在茶里下了落胎药?”

    是她太大意,以为太妃就算有怀疑,最少也会先向她查证后再动手。

    却没想到,太妃竟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判了孩子的死罪!

    “呵呵~”看着她惊怕的神情,太妃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颇多讥诮:“世人都夸你聪慧,依本宫看,也不过如此。”

    是了,她顾忌烨,害怕因此导至母子反目,所以才会要求她不得向烨透露一个字。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步棋。

    想通这一点,舒沫双腿发软,身了晃了一晃,只这么一会功夫,感觉已在生死间轮回了数次。

    “娘娘~”傅嬷嬷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舒沫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慢慢镇定下来,缓缓坐回椅中,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心中最真实的情绪。

    “这才象话~”太妃眼中闪过讥诮,赞扬里流露出真正的满意:“退一步海阔天空,今日的牺牲,成就的是明日的辉煌。”

    舒沫咬牙,腮边的肌肉因为用力太大而紧崩,黑色的瞳仁里闪着烈焰的光:“你也是母亲,怎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因为,你寡廉鲜耻不配做个母亲!”太妃眸光一冷,疾言厉色道:“这来历不明的孽种,只会令烨儿一生蒙羞!”

    “我行事光明,绝没做半点让烨蒙羞,让孩子羞耻的事!”舒沫毫不示弱,反唇相讥:“妾身倒想请问太妃,可有片刻站在烨的角度,以他的感受为准则,无条件地支持他,相信他,鼓励他为梦想,为幸福而努力?而不是把他当成自己追逐权利富贵的棋子,为满足你无止尽的贪欲在名利场中拼杀?”

    太妃唰地一下,脸上血色尽失,颤着手指着她:“你,你不要忘了,内宅是女人的天下!睿王能护得你一天,护不得你一世!只要本宫下定决心,有的是办法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你敢!”舒沫冷笑,如雪夜盛开在悬崖的寒梅,带着点凄清,更多的却是决然:“你若动敢我的孩子,便休怪我让你母子反目,孤独终老!”

    “放肆!”傅嬷嬷又气又急,抢上去扶着太妃:“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岂可随意出口!”

    “你想挑衅本宫,以为凭着睿王对你的宠爱,可以为所欲为,对吗?”太妃推开傅嬷嬷,直勾勾地盯着舒沫,眼神凌厉,杀气腾腾。

    “妾身并不想挑战太妃的权威,更不稀罕什么王妃之位!”舒沫昂然直视着她,两人的目光刹那间胶凝在一起,那一瞬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只是做为一个母亲,捍卫孩子的生命!”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闻者动容。

    季嬷嬷不禁生出敬佩之意,转头望向太妃,眼中流露出求企之色。

    慧妃态度这般坚决,说不定这孩子真是王爷的……

    “你如何向世人证明,以堵悠悠众口?”太妃沉默了许久,问。

    “但求无愧于心,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妃悠然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象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俗话说众口烁金,又说,自古男儿多薄幸。烨儿今年信你,明年信你,十年后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相信你?”

    品着太妃语气里那一丝掩不住的苍凉,默默体会着这番话背后藏着的深意,舒沫心神巨震,一时竟说不出话。

    她忽然明白,其实太妃已有些相信孩子是烨的了。

    可,这并未影响太妃的决定!

    她,还是要她放弃这个孩子!

    因为他这一生,注定要遭受世人的质疑,在猜测,议论,唾弃,讥嘲,诽谤,诬蔑……中煎熬且艰难地度过!

    而更重要的是,太妃一心希望烨登上权力的顶峰。

    若真的有这么一天,而不幸他又是个男孩,那他就是烨的长子嫡孙。

    她不想把人心想得太龌龊,不愿意去猜测太妃已经用“皇长子”这个诱人的饵,诱惑了多少人的心,替烨拉拢了多少潜在的势力?

    而她肚中这个明显不在计划中的孩子的出生,将要挡住多少人通往权利富贵之路的梦想……

    她深深的清楚,权利的倾轧是多么可怕,无情,冷酷和血腥的事。

    他的出身,必然会成为他的污点,成为兄弟手足攻击的靶子,为此饱受折磨和痛苦。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有勇气坚持自己今日的决定是对的吗?

    “这世上莫只有你是母亲?”太妃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烨儿既选了你,本宫虽不满意,亦不会胡乱加害。”

    顿了顿,这才接下去道:“你还年轻,烨又如此宠你,还怕以后没有孩子?”

    她又说:“忍一时之痛,免百世之忧,相信我,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

    “本宫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太妃见她不动也不吭声,面如死灰,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疲倦地挥了挥手,令她退下。

    舒沫身体发冷,心脏狂跳,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怡清殿的。

    立夏如热锅中的蚂蚁,在穿堂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好容易把舒沫盼出来,急急迎上去,却见她面色灰败,神情惨淡,颊上浮着一团异样的红晕,不禁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怎么了?”握着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越发惊疑。

    绿柳塞了个暖手炉到舒沫手中,回过头厉声喝道:“愣着做什么,把暖轿抬起来!”

    “是!”银瓶掉头就跑。

    翠墨几个二等丫头都挤在外间,趴在窗缝里向外张望。

    “小姐~”立夏心慌气促和绿柳合力把她扶到轿中。

    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舒沫任她们摆布,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立夏不敢哭出声,只敢默默地抹着眼泪。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本以为小姐历劫归来,又怀上了孩子,在太妃眼里,总算有了一定的地位,可谁知才第一天,就把小姐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银簪年纪小,向来以她为马首是瞻,见她落泪,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

    “哭什么?”绿柳心中烦燥,压低了嗓子喝道:“有那功夫,还不如去打听一下,怡清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问起来,也好回话!”

    “要不要通知王爷?”银瓶心中忐忑,悄悄询问立夏。

    绿柳冷声刺道:“这么大的事,不告诉王爷,你担待得起吗?”

    听到“王爷”二字,舒沫却突然清醒过来,挣扎着坐直了身体:“且慢!”

    “小姐!”立夏一阵惊喜,扑到轿边。

    “不要告诉烨,”舒沫竭力调整着呼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只是起得太早精神差了些,加上太妃怕我冷,又特地加了几个碳盆,想是碳火之气太浓,熏得不舒服了。出来给冷风一吹,胸口的闷气散掉,精神倒好了些。”

    “可千万不要动了胎气~”立夏忧心冲冲。

    “呸呸呸!”绿柳啐道:“大吉大利!”

    “嘿嘿~”立夏心虚地干笑两声:“小王爷是大福大贵之人,一定平安顺遂。”

    舒沫见两人注意力转移,悄然松了口气,轻应:“嗯~”

    下雪了,乍看似乎落得并不急,随风轻舞着,欲坠还羞,说不出的温柔缠绵。可一会功夫,就罩出白茫茫的一片,冷冽之气,直透人心。

    养心殿的地龙烧到最暖,宫殿四角还摆放着四只烧得通红的碳盆,整个寝殿里暖烘烘的,恍如炎炎夏日。

    皇帝半躺在龙床上,胸前横着一床厚厚的缎面绒被,瘦削的双肩上披着明黄龙袍。

    他脸色腊黄,高高的颧骨上染着一抹病态的红晕,整张脸瘦得只剩一双眼睛,半开半闭,目光飘浮,若风中的残烛。

    夏侯烨看着他,难掩讶异之色。

    皇帝年事已高,近年来龙体欠安,时有病患,他是知道的。

    但两年前废旧太子时,皇帝尤精神矍烁,杀伐决断毫不手软。

    却不料,这一次见面,竟然老态毕露,病弱如厮。

    “咳咳~”皇帝轻咳两声,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浅笑:“你瞧着,朕还能再活几天?”

    “皇兄是操劳太度,虚耗了心神。”夏侯烨心中一酸:“不过是普通的伤寒之症,好心调养,自会痊愈,何必出此不详之语?”

    皇帝哂然一笑:“朕贵为天子,也逃不过生死大限,你素日最是洒脱,竟也落了俗套。”

    夏侯烨并不擅长装腔做势,索性默然不语。

    皇帝轻哼一声,语锋忽地转为凌厉:“你可知罪?”

    夏侯烨不慌不忙:“臣弟愚鲁。”

    “朕数次传你,因何不归?”

    抗旨不遵是大罪,夏侯烨低了头,字斟句酌:“彼时,臣弟在西凉境内,诏书不便送达,旁人又不敢拆阅,因此迟到战事结束才看到密诏。臣弟见诏后,即刻返京。”

    “谁准你擅自对西凉发兵?”

    “西凉内乱波及边境,臣弟奉旨镇守幽州,怎能坐视不管?”夏侯烨早有准备,冷声反驳:“皇兄即将二十兵马的指挥权交给臣弟,臣弟便有权调度。”

    “朕听到的,却是你因一女子不惜以身犯险,引兵深入西凉境内,与赫连骏驰暴发冲突,继而爆发战争,引得生灵涂炭。”

    “臣弟的妻子被仇敌掳去,岂能坐视不管?”夏侯烨不卑不亢。

    皇帝抬起下巴,朝龙案前堆积的折子呶了呶:“那里,可都是参你飞扬跋扈,擅用兵权的。”

    “臣弟最初带到西凉的,都是王府的家将,朝廷的兵马未动分毫。”夏侯烨面不改色。

    “西凉内乱,你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后,再乘机拓展疆土岂非更好?”皇帝只是身体有恙,脑子却依旧清楚得很,并不好糊弄:“你为何舍本逐末,助赫连骏骁平乱?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皇上也是一代明君,不料目光竟如此短浅,实在让臣弟失望。”

    皇帝却并不生气,微微眯起了眼睛:“哦?”

    “不错,乘火打劫也许能多在短时间里多占一些土地,却由此种下了战争的祸端。一旦赫连骏骁平定了内乱,立刻就会掉转枪口来收复失地,随之而来的就是永无止歇的纷争,百姓将不胜其扰。而臣弟这一战,不过折损数万将士,却能换来两国最少六十年的和平。从长远利益来看,孰优孰劣不是一目了然吗?”

    夏侯烨从怀中掏出一份协议,交予太监呈上去:“这是臣弟与西凉国主签订的两国谛结友好同盟,有生之年绝不向大夏宣战的协议书,请皇上过目。”

    随侍的太监接了国书,转呈皇帝过目。

    皇帝道:“赫连骏骁已年近四十……”

    夏侯烨淡淡地道:“以皇上的睿智,当不可能不知道,西凉的少主,就是小宇。”

    因此,何必在他面前故做姿态,多方试探?

    皇帝被他戳穿,竟也面不改色:“好吧,且算你功过相抵,不赏亦不罚。”

    夏侯烨哂然:“臣弟并不是来讨赏的~”

    “你想要什么?”皇帝抬眸看他,瞳孔微微一缩,竟是寒意森森。

    “臣弟……”夏侯烨张口,到嘴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皇帝那孱弱的身躯,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下一秒种就会撒手人寰。

    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也许真的要抱憾终身了!

    皇帝也不催促,就着德公公的手,抿了口安神茶。

    夏侯烨定了定神,缓缓道:“母妃,要臣弟代我向皇兄问好。”

    皇帝的目光闪了几闪,凝眸望向他,幽黑深遂的目光喜怒难辩:“薛太妃,今年也五十有四了吧?”

    “是~”夏侯烨垂眸,掩去心中情绪。

    “她身子可好?”皇帝又问。

    “别的还行,就是冬天雨雪多,关节酸痛的老、毛病常犯。”

    皇帝悠悠地叹了口气:“朕记得,她当年入宫,不过十四岁年纪,穿着一身纯白的宫装,一双眼睛明光四射,顾盼间气度端严。一眨眼,四十年过去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呀~”

    “皇兄的记性真好,四十年前的事,还清晰如昨~”夏侯烨稳住心神,随意与他闲聊:“母妃却从未与臣弟谈起来初入宫的事~”

    “薛皇后的亲侄女,镇国将军的亲妹子,加上,本身又明、慧大方,自然是万众瞩目。”皇帝似坠入回忆,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温和柔软,似伤似怜:“可惜,终归是性格太过刚强,锋芒毕露……”

    薛皇后比先帝大五岁,自然争不过宫中那些年轻美丽的妃嫔,又不愿扶持她人,致使大权旁落。

    为巩固薛家在朝中的地位,思来想去,便把十四岁的薛素素送入宫中。

    按理说,薛素素出身名门,天赋聪颖,才华出众,在姑姑和兄长的耳濡目染之下,越发习练得心细缜密。

    再加上薛家的女子,容貌都很出众,这样文武兼备,刚柔并济的女子,进入宫庭,获得圣宠,本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惜,她入宫时,先帝已经四十七岁,亲政二十年,深谙制衡之术。

    薛家已出了一位皇后和一位将军,在朝中早已是炙手可热。

    若然再出一个得宠的妃子,必然权势通天,无人可以辖治。

    因此,早已起了打压薛家的念头。

    虽然欣赏薛素素的品貌才情,却能忍着不去动她,只赐了个美人的封号,就此扔在宫中,任她自生自灭。

    数年后,薛皇后病倒无法打理后宫,陈贵妃协理后宫,虽无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权。

    薛家少了一个宫中强有力的支持,又在皇上的刻意打压下,果然渐渐江河日下。

    薛素素纵有通天的本事,无奈先帝视而不见,也只能徒呼奈何。

    她豆蔻年华,如何甘愿就此深宫寂寂,日日形单影只,默默老死?

    更何况,宫中倾轧,不死不休。

    就算她想宁静度日,别人也不会给她机会,见薛皇后缠绵病榻,薛家势微,往日奈何不得她的嫔妃自然乘机群起而攻。

    以薛素素的心智,自然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恰巧,那年薛将军大胜西凉,皇上龙颜大悦,设春日宴,大宴群臣。

    薛美人着银色锁甲,跨白龙马,在春宴上与薛将军比箭。

    虽然比箭结果稍逊将军一筹,但那夜,薛美人妩媚风流的体态,飒爽利落的英姿,却如天上皎皎明月,深深地镌刻在了无数男子的心版上,经年乃至终身不散……

    他是庶出,母妃是自小服侍先帝,先帝登基后封了婕妤。

    自然无论如何争不过,陈淑妃和李德妃生的瑜王和赵王。

    好在,薛皇后膝下无所出。

    于是,他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到了薛素素的身上。

    本意想通过她,与薛皇后搭上线,不料年青男女,一个自负智计却深宫寂寞,一个雄才大略却壮志难伸,两人相见恨晚,互生情愫。

    初时还顾着彼此的身份,把情意放在心中,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半年后,薛皇后病故,薛美人失了倚仗,哀痛之下病倒在床。

    他心急如焚,夤夜偷入宫中探望,看着绵缠病榻,容颜憔悴的她,再难抑胸中感情,终于向她倾吐了爱慕之情……

    夏侯烨的心不禁咚咚狂跳起来,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唯恐惊忧了他。

    皇帝却久久不再说话,微垂着眼,象是沉入了梦乡。

    德公公蹑手蹑脚靠过去,瞄了一眼,悄悄向夏侯烨做了个手势,示意皇上睡了。

    夏侯烨无奈,只得起身出了养心殿。

    雪越下越大,飞飞扬扬,放眼望去,天地皆白。

    夏侯烨神色阴郁,静静地站在雪中,看着这座华丽秀美的宫殿被大雪染得雪白,素净得让人心头压抑。

    许是病中虚弱,失了警惕,以往狡诈如狐的皇帝,竟然顺着他的话题,谈起了往事,聊到了母妃。

    而且,神色之间一派温柔,这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疑惑。

    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皇兄与母妃之间那丝若有似无的情意。

    可,疑惑再深,终归只能是疑惑,困扰他多年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而以皇帝的病势来看,象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也许,再不会有今天这样促膝长谈的机会。

    更意味着,他永远得不到答案……

    内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撑了一把伞过来。

    夏侯烨冷冷一个眼风扫过去:“不必~”

    内侍尴尬一笑:“此地风大……”

    “风再大,大得过西北?”夏侯烨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扔下内侍涨得满脸通红,立在原地发呆。

    刚进王府,就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瞧见他立刻撒腿跑了。

    巴图何等精明,只见他眉峰微微一蹙,立刻笑着回:“那是出云阁的小丫头,象是在打听王爷啥时回府呢~”

    “出什么事了?”夏侯烨本欲先去怡清殿请安,听了这话,脚步一转,朝出云阁来。

    昨日他打发了一个丫头出去,不知道母妃会不会把帐算在沫沫头上?

    “能出什么事,”巴图抿着嘴笑,大了胆子调侃:“准是慧妃想你了呗~”

    “胡说!”夏侯烨板着脸训斥,眉目间却不自觉地漾起一抹笑,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

    “是不是胡说,王爷见了慧妃,一问即知~”巴图暗暗松口气。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出云阁。

    恰巧遇着银瓶拎着药箱送林景回出门,见了夏侯烨忙垂手让到一边:“王爷~”

    夏侯烨心中一紧:“慧妃怎么了?”

    林景回躬了身答:“只是受了些小风寒,略有不适。饮食上稍加调理,注意添减衣物,避免再次受寒就可,不必用药。”

    夏侯烨一听连药都不必用,心下稍安:“孩子呢?”

    “孩子略有些小,想是前段时间旅途劳累所致。不过,只要多吃就能补回来。孩子长个,主要在后期。”林景回道。

    “嗯,辛苦了~”夏侯烨点头,急急进了门。

    舒沫已听到消息,出门来迎他:“回来了?”

    夏侯烨三步并两步迎上去,训道:“刚受了寒,不在屋子里捂着,又出来吹风!”

    “屋子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舒沫甜甜一笑,伸手去拂他肩上的积雪。

    夏侯烨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别碰,仔细凉着了~”

    “哪有这么娇气?”舒沫鼻子一皱:“西北的暴风雪咱都挺过来了,这点雪算什么?”

    两人并肩进了屋,夏侯烨冷哧:“不算什么,林景回怎么来了?”

    舒沫嗔道:“哪是我叫的,是她们瞎紧张~”

    “不是奴婢紧张……”

    舒沫一眼看过去,立夏心中虽有不服,也只得闭上嘴巴。

    夏侯烨满腹心事,竟没注意两人的神色,解了大氅交到立夏手中,嘴里继续念叨:“身子越发沉了,多注意点准没错~”

    “知道了,罗嗦~”舒沫笑着在床沿坐下。

    秋荷打了热水进来,给他净脸,秋雁送上热茶。

    绿柳便使眼色,赶大伙出门。

    秋荷有心想多留一会,眼睛盯着夏侯烨俊挺的背影,嘴里道:“娘娘,周嫂做了酥油卷,豌豆黄,还有桂花糕,要不要摆两碟?”

    夏侯烨洗完脸,把帕子往铜盆里一扔,回过身来:“酥油卷太腻,吃了怕积食,豌豆黄和桂花糕,各上一碟。”

    “是~”没料到夏侯烨竟会搭话,秋荷喜得眉眼弯弯,脚下生风地退了出去。

    舒沫看在眼里,也不做声,盘算着想个法子把人赶走,把规矩立起来,省得一般散沙,给别人可乘之机。

    若是以前,顾着彼此的脸面,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地装糊涂。

    反正夏侯烨正眼都不瞧这些丫头,她们再骚首弄姿也是白搭。

    但现在有了孩子,太妃又表明了不肯认——她想得很清楚,不管出于哪种理由,太妃都不能认这个孙子。

    这时,若身边再放几个局心叵测的女人,时不时地搅和,还真乱得没法收拾。

    她也不敢赌,因为输不起。

    “想什么呢?”熟悉的气味袭来,夏侯烨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侧。

    “在想,”舒沫嘴角微弯,嘲讽:“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点心?”

    夏侯烨伸手抚上她的腹部:“刚在门口遇到林景回,他说孩子太小,嘱咐你多吃。”

    舒沫回眸,哧地一笑:“呆子~”

    夏侯烨明白过来,大掌倏地滑了上来,轻搔她的腋下:“好啊,敢拐着弯骂我?”

    舒沫怕痒,咯咯笑着缩成一团,顺势就钻到他怀里:“不敢了,再不敢了……”

    夏侯烨心中微荡,搂着她正要亲,眼角瞥到一个人影,下意识抬眸,见秋荷手端糕点,手足无促地站在门边。

    “咳~”他轻咳一声:“东西放下。”

    秋荷小脸绯红,垂着头疾步进来,颤着手将碟子搁到桌上,许是太紧张,碟子竟没放稳,掉了下去。

    夏侯烨条件反射,伸手就抄。

    与此同时,秋荷也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两下里一撞,一碟桂花糕全数扣在她脸上。

    秋荷吓得全身发软,顾不得抹脸,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奴婢该死~”

    夏侯烨瞧了,先是一愣,继而指着她大笑出声:“哈哈,快去洗洗吧,都成花脸猫了~”

    秋荷本以为打翻了糕点,必被责罚,不料竟惹得他开怀大笑,又听他语有关怀之意,当下心头鹿撞,爬起来往外就冲。

    “哈哈,”夏侯烨笑着回过头来:“一天阴霾倒让这笨丫头一扫而光了……”

    舒沫冷眼瞧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很好笑,很开心,很爽?”

    夏侯烨微一愣神:“生气了?”

    舒沫冷着脸:“你说呢?”

    他倒也干脆:“说吧,要怎么才能消气?”

    舒沫左右瞧了瞧,指着院中的银杏树:“抱着树干大喊三声,我是猪。我就原谅你。”

    夏侯烨眉一皱:“这个,难度太高了吧?还不如叫我跪下叩三个头。”

    “真的?”舒沫眼睛一亮。

    夏侯烨一本正经地道:“去祠堂跪祖宗。”

    “滑头!”舒沫一指,戳上他的额。

    他顺势握住,将她拉到怀中。

    舒沫刚想挣扎“别动,就一会~”他嗓子微哑,如水波冲击人的心房,每个字都沙沙的,磨人心魂。

    “怎么啦?”舒沫心中微微一颤,忙回首去瞧他。

    夏侯烨环住了她的腰,把头埋进她柔软的秀发中,不让她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舒沫不吭声,轻轻覆住他的手,温柔而安静地偎在他怀中。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任时间悄悄流逝……

    良久,夏侯烨终于放开她,抽身退开。

    舒沫反手握住他的手:“你有心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夏侯烨移开目光,不敢去看那双令他沉醉的眸子,无言沉默。

    “没关系,”舒沫微笑,纤细的食指温柔地抚过他掌心那层薄薄的茧:“如果不方便,那就不要说。但是,当你需要分担的时候,不要忘记,我永远在你身边。”

    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空气都凝固起来。

    就在舒沫以为他永不会开口时,他低醇的声音忽地响起,带着犹豫,带着点悲凉:“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时间越久,找到答案的希望越渺茫。想要置之不理,又,放不下。”

    皇兄时间无多,他又无法直接问母妃,真是进退两难。

    舒沫侧头想了想,小心问:“是跟传位诏书有关吗?”

    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古怪,她早在心里推演过无数次,也隐约有过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现在看来,她并不是凭空想象。

    “勉强算是吧~”夏侯烨沉默片刻,答。

    “要我说,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舒沫想了想,道:“就算登山,正面上不去,可以退下来,试着从侧面爬。虽然走了弯路,终归是爬到了山顶。”

    太妃并不是个虚词浮夸之人,既然特地派静萍来寻,并且强调手中有传位诏书。那么,为什么不试着从这份诏书上打开突破口呢?

    夏侯烨沉吟片刻,倏然而笑:“有道理~”

    当晚子时,怡清殿忽然失火,值夜的婆子懵然醒转,小厨房里已是浓烟滚滚。

    “失火了!”尖锐的叫声,刺破了静谧的雪夜。

    静萍第一个冲进太妃的寝宫:“失火了,快,大家都起来!”

    初晴,初雪跳起来,手忙脚乱地侍候太妃穿衣。

    “火从哪烧起来的?”太妃还算镇定。

    静萍推开窗子,一股浓烟立刻漫了进来,太妃呛得咳了起来。

    她急忙掩上:“到处都是烟,火势看起来不小……”

    初雪几个年纪小,哪见过这种场面,心咚咚乱跳,心急慌忙地,抓了这件,丢了那样。

    傅嬷嬷,季嬷嬷也先后赶到,见几个丫头正忙着收拾细软,顿时气往上冲:“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东西!赶紧护着太妃出门!”

    “睿王,”太妃记着儿子,急急嚷:“有没有人通知睿王?”

    静萍抓起床头架上搁着的狐裘,披在老太太肩上,扶了就走:“承运殿离得远,火应该烧不到那边。”

    “王爷这会应该正往这么赶呢~”傅嬷嬷几个簇拥着她离开寝殿:“说不定呀,咱刚一出门,正巧跟王爷碰上~”

    出了门,只见到处都是浓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侍卫扑役们从四面八方朝怡清殿奔来,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季嬷嬷瞧着心惊肉跳,抚着胸口直嚷:“阿弥陀佛~”

    “王爷怎么还没来?”翠墨急得跳脚:“莫不是给慧妃……”

    静萍冷冷看她一眼,翠墨只知失言,吓得闭了嘴闪到一边。

    静萍挽着太妃的臂,柔声道:“看样子,火一时半会扑不灭,奴婢伺候着你到承运殿歇息吧~”

    “等等~”太妃觑着滚滚浓烟,忽地挣脱了静萍的手,铁青着脸往回走。

    “太妃,万不可以身涉险!”众人骇了一跳,齐声阻止。

    “暖轿来了,请太妃上轿~”静萍急急道。

    太妃冷凝着脸,再望了一眼身后乱成一团的人群,弯腰上了轿子:“也好,本宫且去承运殿等着他!”

    暖轿一路疾行,很快进了承运殿。

    陈安早已等在门边,急急将太妃迎进寝殿,问安,上茶……等等一番忙碌后,这才悄然退下。

    由始至终,夏侯烨竟然没有露面。

    季嬷嬷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太妃脸色十分难看,却难得得并未发火质问,只默默地宽衣睡了。

    安顿好老太太,留下几个值夜的丫头,众人也都悄悄散去。

    傅嬷嬷和季嬷嬷的身份,值夜这种粗活,自然轮不到她们,不但轮不着,住处还比一般的丫头们要精致些。

    窗前一名锦袍男子双手长身玉立,笔直修长,寒风鼓荡,吹起黑缎织金大氅,吹得发丝微乱,浑身散发出森冷的寒意。

    只一个背立的姿势,竟站出了睥睨万物之态。

    季嬷嬷又是吃惊又是讶异:“王爷,你怎么在这?”

    夏侯烨缓缓转身,眸光瞬间冷厉如箭:“你说呢?”

    “呃~”季嬷嬷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飞快思索,嘴里恭敬地道:“老奴愚钝,请王爷明示~”

    “愚钝?”夏侯烨轻哼一声,袍袖一挥,一卷黄绫自袖口飞出,飘飘荡荡地落在季嬷嬷的脚下:“你做何解释?”

    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昏黄的光线从身后斜照过来,映得地上黄绫的字迹越发明明暗暗,模糊不清,但起首四字“奉天承运”依旧清晰得刺目!

    季嬷嬷骇得退了一步,失声道:“传位诏书!”

    嚷完,忽觉不对,急急抬袖掩唇,满面惊恐地瞪着他。

    夏侯烨冷笑:“你果然见过。”

    季嬷嬷定下心来,缓步进了房,找了张椅子坐下:“今晚的大火,想必是出自王爷之手了?”

    夏侯烨紧紧地咬着唇,眸中有两簇火在跳跃:“不打算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季嬷嬷淡淡地道:“以王爷之睿智,简单一份传位诏书,难道还需要老奴一一为你解答?”

    夏侯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

    忽然,他的目光温和下来,叹了口气,甚至有几分劝告的意思:“别逼本王,跟母妃撕破了脸,心疼的还是你老人家~”

    “王爷!”季嬷嬷尖叫起来:“你想做什么?”

    “不想本王做什么,就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夏侯烨森冷的目光,落在了门口那份诏书上:“为什么,诏书上盖的,是敬王的印章?”

    敬王,是天启帝登基前的封号。

    换言之,敬王在登基之前,就已经为他立下了传位诏书!

    “太妃苦心孤诣,谋划了一辈子,就是为了扶王爷上位。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季嬷嬷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本王只想知道真相~”夏侯烨神情冷淡,平静的语气下,有极可怕的寒意。

    季嬷嬷长叹一声:“小姐不过是跟敬王做了个交易,她助敬王登基,敬王保王爷母子平安,并约定百年后,将皇位传给王爷。”

    “就这么简单?”

    季嬷嬷握着拳头,胸口起伏不定,显见十分愤怒:“为了这份诏书,小姐忍辱负重,耗尽心血,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王爷怎能轻飘飘地说出简单二字?”

    夏侯烨眉心一跳,冷冷道:“是忍辱负重,还是红杏出墙,逆了天伦?”

    “王爷!”季嬷嬷愕然惊嚷:“你怎能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话?”

    “让他说!”

    “小姐~”季嬷嬷蓦然转身。

    傅嬷嬷扶着太妃颤巍巍地站在身后,面色惨白如雪。

    母子二人无声对视。

    一个幽明晦暗,一个喜怒莫辩。

    “先扶小姐进去吧,我去烧壶热茶~”傅嬷嬷轻轻叹了口气。

    太妃冷声道:“大半夜的,喝什么茶,上酒!”

    看来,这注定要是个不眠之夜了。

    季嬷嬷上前,欲扶太妃,被她一把拂开:“本宫还没老到走不动~”

    她讪讪地垂着手,默然立在身后。

    傅嬷嬷抱了一坛千日醉,拍开酒封,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伸手去取茶蛊,太妃眉心一蹙,傅嬷嬷抢先道:“你一把年纪,莫还要跟王爷在酒量上较个高下吗?”

    夏侯烨脸一红,不情愿地道:“母妃身子不好,不宜多饮。”

    傅嬷嬷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玉碗,满满斟了一碗,顺着桌面推过去,似笑非笑地道:“王爷海量,奴婢就不劝了。”

    “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本宫。不需要拐弯抹角,恩威并施地去逼慕红。”太妃眸光犀利,话锋如刀。

    夏侯烨将一大碗酒灌进喉咙,半是激昂,半是悲伤地道:“儿臣只想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叫错父皇?”

    “王……”

    太妃抬手,阻住季嬷嬷的惊呼,平静地道:“你自然是父皇的孩子,还有别的吗?”

    夏侯烨咬着唇,倔强地望着她。

    “怎么,”太妃轻笑,目光似讽似叹,竟没有多少伤心:“母妃的话,你不信?还是说,你心里,其实更希望做你皇兄的儿子?”

    “母妃!”夏侯烨蓦地目光一凛,眼中是熊熊怒火:“儿臣是认真的!”

    太妃脸一沉,反问:“母妃难道是在虚词敷衍?”

    夏侯烨迟迟不肯做声,闷头喝酒。

    太妃握着杯子的手渐渐开始颤抖,双眼中慢慢荡起了漩涡,满眼都是悲伤。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若你问是谁的儿子,答案只有一个。若你问母妃与你二皇兄之间是否曾经……”

    “小姐~”傅嬷嬷和季嬷嬷同声惊呼。

    太妃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似也将满腹的眼泪和心酸都吞了去,杯子啪地一声轻轻地搁在黄花梨木雕就的桌子上,撞出清脆而绝决的声音。: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眼里是锥心刺骨的冰寒,也是空无一物的苍凉:“是,你猜得没错。我,薛素素的确爱过夏侯炯。”

    一室寂然,连烛火都似乎不再跳动,变得越来越暗。

    “那又怎样?母妃也是女人,也曾年轻过。你能为了爱一个女人,抛弃高堂老母,荣华富贵,母妃难道就连做梦的权力都没有了?”太妃紧紧地握着拳,想要以此缓解身体的颤抖,盯着夏侯烨的目光却亮得惊人:“母妃这一生,也就只做了这么一次梦……”

    它是那么华丽,那么短暂,那么的痛彻心扉,带给她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痛。

    时隔三十年,她以为心中的伤痕早已平复,以为可以将这痛苦深埋在心底。

    “我本以为,就算世人再疑我,伤我,诽我。至少你该敬我,护我,爱我,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没想到……”

    却没想到,伤她最深的却是含辛茹苦,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养大的儿子!

    这一刻,巨大的痛苦啃噬着心灵,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寒冷的春夜……

    “小姐~”季嬷嬷上前,扶住太妃的手。

    太妃头也不回,笔直地走了出去。

    “王爷,你好糊涂!”傅嬷嬷气极摇头。

    夏侯烨满脸颓然,退后一步,跌进椅中,全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

    傅嬷嬷轻叹一声,斟了一杯酒给自己,又替他把酒满上:“也难怪王爷会多想,宫中本是是非之地,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更何况,小姐和皇上的确曾两情相悦。虽说发乎情,止乎礼,但那样的身份,那样的环境……”

    世人都以为皇上忌惮薛家势大,故意冷落薛素素,纳进后宫十年仍未宠幸。

    却不知这种情况,其实是薛素素自己选择的。

    先帝天纵奇才,岂会惧怕外戚势大,连妃子都不敢宠幸?

    当年心高气傲的薛素素,并不甘心做薛皇后争权夺利的棋子,嫁给比自己父亲年纪还要大的男人,老死宫中。

    她表面顺从薛皇后乖乖进宫选秀,暗中却与先帝约法三章。

    明确表示,在帝后的这场权利对奕中,站在先帝这边。

    充当先帝的眼线,帮他出谋划策,助他打压薛家的气焰。唯一的条件,就是先帝殡天之后,放她出宫。

    因为薛皇后的原因,太妃很小便出入宫庭,先帝可说是看着她长大。

    对她的感情,极实很复杂。

    既有父辈对晚辈的疼宠,又有男人对女人的欣赏,更有帝王对人才的爱惜。

    因此,她这番看似胡闹的要求,先帝竟然默许了。

    她既心向自由,他也不愿意将她一生束缚在这华丽的金丝笼中。

    当然,还有一部份原因,是他做为一个帝王的骄傲。

    他不屑,也不愿意用权利去得到她。

    曲意奉承,刻意乖顺以此争宠邀幸的女人,在后宫里还少吗?

    薛素素的出现,着实令人眼前一亮。所以,他愿意陪她玩这个游戏。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的臣服,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怀抱!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薛素素度过了十年看似平静的后宫生涯。

    从而在那一年的春日宴,遇到了生命中的魔星——夏侯炯。

    两人的相遇,偶然中又存在着必然。

    做为皇子,本来薛素素对敬王夏侯炯应该不陌生,可他是皇长子,成年后即去了封地。若不是那一年的春日宴,两人这一生也许永远不会有交集。

    当然,也不排除,先帝殡天之后,两人再相遇。如果那样,或许整个人生,乃至大夏的权利格局都要重新改写……

    但那时的敬王,雄心勃勃,满腹的才华无处施展,空顶着皇长子的名头,在朝中孤军奋战。

    薛素素的美丽和才情,论起天下形势,朝中局势,每每独到的见解都让他眼前一亮。

    惊佩欣喜之余,难免起了别样的心思。

    她是薛皇后的侄女,镇国将军的妹妹,谈论政事眼光见解都很独到。

    虽不得宠,位份也不高,可后宫中也没有人敢小觑她,因常侍奉薛皇后,故先帝与她见面的机会非常多。

    宫中经常与听到先帝与她对奕,品茶,气氛微妙的谈论,地位相当超然。

    而更妙的是,薛皇后本身并无所出,养在她名下的吴王十二岁时不幸自马上摔下,身有残疾,继承大统无望。

    若是他能说服她乃至整个薛家,旗帜鲜明在站在他身边,何愁大事不成?

    薛皇后病故不到半年,很快镇国大将军薛启夫妇又双双阵亡。

    噩耗传来,宫中皆是势利之人,难免墙倒众人推。

    太妃与先帝的口头约定,连薛皇后都不知情,何况敬王?

    他想着与薛素素的感情不可能有结果,便寄希望太妃能助他成就大业,自然免不了明里暗中多次提及。

    薛素素是个极高傲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更不容许自己失败。

    眼见他视权力比感情重要,将自己排在皇位之后,如何能忍?

    遂决定挥慧剑斩情丝,抢先把窗户纸捅破,跟敬王谈起了条件:“助你登上大位可以,但你百年后要把皇位传给我的儿子。”

    她想得很清楚,她已经二十四岁,年华老去,青春不再。

    而先帝的身体看上去还很健康,既便等到他殡天后,真能如约还她自由,也已人老珠黄。

    既然这辈子注定了要孤苦一生,倒不如放手一博,替自己的儿子挣份好前程。

    但先帝那时虽说老当益壮,毕竟已近花甲,怕是没法等到她的孩子成年。

    其他的皇子都已成年,她就算再厉害,再会谋划,幼子寡母,又如何争得过那些羽翼丰满的皇兄?

    几夜不眠,多方考虑,终于想出了折衷的法子。

    至于敬王,只要能登上皇位,百年后传位何人,自可慢慢可图谋划。

    薛素素的提议对他,可说有百利无一害。

    两人一拍即合,也就有了那份盖着敬王印鉴的“传位诏书”。

    敬王若不能登基,则这份诏书自然毫无意义;一旦他登上九五身披龙袍,则在他百年之后,她便能执此诏书,扶自己的儿子上位。

    这份诏书,将她和敬王的利益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将敬王最后一点疑心尽去,却也将薛素素的心伤了彻底。

    签下诏书的当夜,她便去了御书房,主动向先帝献身。

    这便是备受后人诟责,在大夏后宫中广为流传的:薛贵妃自荐枕席。

    先帝已等了她十年,对这个投怀送抱的机会,自然不会傻到往外推。

    二十四岁的薛素素,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又刚经丧亲之痛,断情之伤,偏又不肯向命运低头,誓要将一切轻贱她之人踩在脚下,于楚楚可怜中越发散发出不可言传的风韵。

    一年后,夏侯烨出生后,薛素素顺利晋升贵妃之位。

    自此,薛贵妃专宠,风雨飘摇中的薛家东山再起,朝中风云诡谲,再起波澜……

    到于后来,薛素素突然失宠,则是先帝年事已高,意识到再护不得她们母子,怕过多的宠爱反而将他们置于风口浪尖,遂有意冷落,让他们淡出世人的视线。

    薛素素暗中则加紧了与薛大将军的旧部联络,终于等到一个绝佳的契机。

    先利用众皇子苦候多年,先帝又不肯立太子,天意难测,人心思变,焦躁不安的心理,派人四处散步谣言,鼓动燕王,瑜王,赵王三王联合起兵造反。

    再建议先帝派实力最强,继位最炙手可热的成王去平乱,等双方实力消耗得差不多时,借三王之手除掉成王。

    余下三位王爷里,唯有敬王最具实力,此时再派敬王出面收拾残局,便顺理成章。

    以他的雄才伟略,再加上薛家军的勇猛,很快平息了三王之乱。

    次年先帝病逝,敬王登基。

    他登基后,便按协议将夏侯烨送到幽州。目的,自然是避开京中的明枪暗箭,休养生息,等候机会……

    傅嬷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小姐为了王爷,忍辱负重,一生孤寂,谋划半世。王爷就算不能理解,也不要辜负了小姐的期望,任她一生心血付诸东流才好~”

    夏侯烨恍若未闻,只深深地埋首于掌中,心脏犹如被尖刀刺中,窒息般地抽痛。

    母妃呀母妃,为什么母子明明互相爱着,却总是相互伤害?

    他的猜疑,究竟伤了她多深,她又是怀着怎样绝望而悲愤的心情离去?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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