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上官麟唐突的亲昵,陆烽再也无任何玩赏的念头,一艘轻舟摇摇荡荡,彷佛连整颗心也跟着晃了,在现实与幻觉之间摆动不已,而一则以情,一则以利,想来想去,煞是头疼。
当船橹打横稳住船身,在渡口停靠,上官麟率先倾灭炉上残火,向陆烽低声道:“走吧。”
“……嗯。”陆烽朝上官麟瞥了一眼,见那不久前在他嘴上啄吻的唇瓣沾着几些酒水,顿时觉着有些不自在,随意应了一声,等上官麟出了船舱,才终是暗暗叹息,提剑跟上。
掀帘出舱,见上官麟又打赏了那老船夫好些纹银,老船夫笑得乐不可支,陆烽方才颔首示意,跃上渡口栈道,不想才走出几步,身前之路已叫人包围拦住,再下一刻,自栈道旁侧水面亦紧跟着翻出几名矫健大汉,挡在他们背后。
陆烽略显惊诧,一个时辰不到的水路,为何已有人抢先埋伏?先前山野内来袭的刺客也全遭歼灭,难道还有人暗暗报信?
上官麟倒是一脸从容,拍拍衣摆尘屑,未唤其名,却明显是在与身旁的人讲:“来的正好,如此某人尚且知晓本座所言非虚。”
“……”陆烽又扫了上官麟一眼,了悟一般朝身后轻舟看去,随见老船夫面目低垂,摇橹直驶江中。
“莫要轻信旁人。”上官麟突出一句,面色方感觉有些凝重,“这世上多数人是信不得的。”
陆烽登时无言,一句“信不得”,彷佛将他先前的情利矛盾尽数抹去,陡然滋生的情苗,便在这细微处悄然揠死,再寻不得。
片刻间,来者一行人已然施行杀手。
这次对方均无蒙面,各个高头大马,身形却是利落,上官麟首先应敌,亦青也是拉开银丝,转眼间挑去二人颈脉,陆烽默然拔剑出鞘,看着眼前血影斑斑,与那远处孤山一抹霞色辉映,不知怎地,剑锋竟是有些发抖。
犹是惦念从前陆老当家谆谆教诲,血债最是难以承受,莫要欠下,也莫要记得。
而如今胸中一股积郁,来敌,当杀或不杀?
不待陆烽细思,转眼间数条性命便已被送上黄泉路,洒脱的身影与染血的银丝,无一不昭告自己的优柔寡断。
上官麟敛去目中轻挑之意,看向身旁优柔寡断的影子,无声似有声。
──陆烽呀陆烽,仇路漫漫,杀与不杀亦是由不得你。
又在猝然间,一抹身影跃至眼前,两手双短,“当”一声交叉压在上官麟面前。
上官麟展手去挡,肘部恰恰抵在来人持拿双短的手背,上官麟先是被那双短武器上如珊瑚的钩刺引了注意,稍一抬眼,见一双充斥玩笑意味的目光,当即心有所悟,不待出声,那人身形往后一跃,从容掠走。
“……”上官麟垂首凝看自己的手臂。
那双短的武器并无淬毒,就是一股浓郁香气,叫他眉梢不由一蹙。
“陆少侠别再发愣了。”说话将,上官麟果断撕去衣袍一角,丢入江中。
陆烽瞧上官麟诡异的举动,想问,又见他还是一贯的轻挑语调,面色如旧,笑里春风,衣袂血渍不过等闲,想是嫌着破衣碍事,索性撕断。
微微点头,陆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忽听远处一声闷哼,转首一望,适才那名老船夫猛然跌入江中,浮上水面时面目向下,看似暴毙而死。
上官麟不去看那江心孤舟,陆烽却已知晓,这早已看穿一切设局的男人,也在无意之间,给敌人设了一个局。
陆烽呢喃:“那赏钱……”
“权作送行。”上官麟笑笑,还是与之前相同一句:“走吧。”
走是该走的,好像不走到尽头,纵然路程再颠簸,也要继续走下去。
夕阳余光映着一抹修长身影,陆烽望之,沈声道:“御霞山庄多久会到?”
“快了。”上官麟遥指城门,应道:“在这镇上投宿一晚,驾车南行约莫五日路程。”
陆烽默然不语,目光朝城西一座高山瞄了一眼,本是无意之举,却暗暗叫上官麟看了去。
当晚客栈熄灯之后,陆烽决意外出,离去时候看见隔壁房间烛火摇曳,想上官麟应在房中尚未入睡,脑子里想着要否告知,最后还是作罢,翻了客栈后墙,一路直朝城西。
待到半山腰处一座平丘,恰可远望天际月色,陆烽驻足兴叹,却忽闻身后有声:“登高思亲,岂能无酒?”
陆烽大惊,猛一回首,立见上官麟捧着酒坛,居身高树之上,泥封未开,状似等人。
“……你为何在此?!”
上官麟面带浅笑,说的理所当然:“自是送酒来的。”
其实陆烽早就猜到上官麟对他一举一动知之甚详,可真正遇见,却觉着有些恼人,彷佛自己无论做些什么都被这双带笑的眸子看透。
今日下弦之月,距离陆家血洗,已有足月,陆烽不能忘怀灭门血仇,又不知是否是被探知此行的恼羞成怒,陆烽说话有些带刺:“堂堂洞天堡主也做起送酒这等鄙事了。”
上官麟垂眸瞅着树下之人,那背影混着清浅月色,晕出一圈悲伤,使他不住凝看,只得低笑道:“便也是只为你如此。”
陆烽沉默片刻,彷佛正在思索上官麟语中何意,未得详解,剑眉已深深蹙起。
“上官麟……”许是不愿再想,又或者已有解答,又对自己的答案倍感不满,于是脑恨一句:“你真烦人。”
话音方落,上官麟唇已勾起,换上干净长袍的身躯轻灵自树上掠下,手中酒坛不动。
“喝吧。”诚挚邀约,顺手揭开酒坛泥封,仰面一口,酒香酣畅,复将酒坛往前一递。
这次陆烽倒也爽快,接着同饮一大口,却又因为不谙豪饮,呛得喉中发涩,那眼角之泪随着咳嗽一并涌了出来。
“陆氏家训……切忌饮酒误事……”陆烽喃喃自语,忽尔手中酒坛往旁处一抛,“磅”地一声摔个粉碎,一坛佳酿顿时渗入泥土,仅于残瓦割人。“陆家已经不在,记得再清楚……又有何用……”
上官麟始终无声以对,却在这时候猛地捉住陆烽两腕,往上一翻,将人压制,陆烽惊呼不及,身体失衡,已叫上官麟压身在地,动弹不得。
“做甚──”
“别说话了。”一声低叱,两腿更是早就顺势伏跪在陆烽两侧,咫尺暧昧,气息互吐,“别说话……”再者,一吻覆上。
两唇相贴,多的是同醇酒的唾沫在齿颊间留香,上官麟心中暗笑,这看来刚毅的唇形无论何时亲起来都觉着格外粗糙,好似只有费功夫好好厮磨,才能叫这嘴唇现出几分柔软。
陆烽随即会意过来,正欲挣扎,破口大骂的行为反叫上官麟唇舌长驱直入,腔中激缠翻搅,引出满满水涎,不巧,陆烽吻技亦不如人,竟被这些满溢唾沫呛得不住闷咳。
这会儿上官麟不得已暂时停手,抬眼望向陆烽愤恨的神情,失笑道:“陆少侠好没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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