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长安宫还是那个长安宫,可皇上却换成了一个奶娃娃。往往君王一换,朝中也是走马换将。如今看似平静之下,其实暗涌深藏,谁心里都有一本帐。是功臣,还是绊脚石,这时候需要的就是自知之明,良禽择木而栖,若不及早打算见风使舵也许再过几天就不用来上朝了。
要说大功臣,中书令曹会谷自然是首当其冲。本来他在朝中就地位亦是显赫,现在更是两代辅政,无人能及。想从前他辅佐帝王也算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了,可是一片忠心换来的却是丧子之痛。那宣成小儿竟然毫不留情面,仅仅因为强暴民女,就将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个儿子发配边疆,儿子又因为受不了边疆之苦,染疾身亡,让曹家一门绝了后代。
现在宣成终于是死了,可是他心中并不痛快。毕竟宣成的儿子还在,而他的那个母亲萧太后,似乎还有意要和自己争那辅国之权。那太傅孔过明竟然也有意笼络太后,其意图甚为明显。一个娘们算什么东西,他宦海浮沉,跟着乾元皇帝南征北战的时候,她还没成人形呢!想要过河拆桥,门都没有。
今日在早朝之上,为了辽国之事,曹会谷与萧太后又起了冲突。曹会谷性情急躁又颇为自负,言语简直寸步不让、咄咄逼人,连襁褓中的小皇帝都吓得哭了起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退朝喂奶。不过曹会谷并不服气,现他穿着那身一品大员的紫色朝服,又要找萧太后理论。
“太后要封逍王为定国大将军,此事为何不经政事堂商议?”曹会谷直言不讳,神情倨傲地对珠帘后面的萧皇后道。
在朝堂上萧太后已经对此人十分头疼,退了朝她还本想听人唱唱曲清静清静,没想到这老头叨叨不休,实在让人厌烦至极。她抱着猫神情厌厌地道:“中书令,你也知辽国之事紧急,所谓兵贵神速,要是你们商议来商议去,延误了时机引起哗变,这个责任谁来担当?”
“逍王他要是有了兵权,到时候就不是外忧而是内患了!”曹会谷急着叠叠拍打手心道。
“中书令可有更好的人选可以平复这场哗变?”萧太后道。
“曾云涛将军就是合适的人选。”曹会谷睁圆眼睛道,一点不理会萧太后这话里的意思。
萧太后笑了笑:“曾将军是不错,可是不久前他刚失了河城,怕是难服众意吧。”
“胜败乃兵家常事……。”曹会谷道。
“好了,哀家感觉有些头疼,不如此事改日再议?”萧太后终于下了逐客令。曹会谷心中有气,可不好再僵持下去,随意一拱手边怒气冲冲地走了。
“哎,这个曹会谷,还想要哀家什么都听他的。”曹会谷一走,萧太后就斜眄了一眼帘帐道。她话音刚落,帘帐后面她那曾经装释尘和尚的面首季斐,他穿着一袭缃色的衣裳一脸皮光肉净,笑眯眯坐到了萧太后脚边,伸手便为萧太后捶腿便道:“现在在这宫里谁还会比太后更大,自然所有人都要听太后一人的。”
萧太后满意一笑,嘴上却道:“虎视眈眈哀家这个位子的人多着呢。”
“谁敢啊,就算敢也没那个命。”季斐笑道,忽然手上一停,悬在了空中犹豫了半分又道:“不过太后真的要封逍王为定国大将军?”
萧太后只是笑看着他并不回答。
季斐嗔飞了个眼:“那逍王不是处处与我们作对么?万一他真的像中书令所说的,那如何办?”
“哀家看你这不是真担心,而是嫉妒了吧?”萧太后笑道。“你想要什么官?哀家也可以赏你个闲官做做。”
季斐皱眉低了一下头,又很快抬起来道:“小的可不是嫉妒这个。就怕是太后您……看上那逍王的那副好皮面……。”
“哈哈哈。”萧太后笑得了个花枝摇曳,头上的金步摇叮叮响着耀起一阵金光。
又说那曹会谷离开了长安宫后一直郁郁不乐,这一天他去见了一位故人。这位故人就是曾经的尚书令秦广。数年前,秦广因为重病缠身而致仕,这几年深居简出从不过问朝廷之事。曹会谷偶尔会找他下下棋,两人在以前合作默契,在棋盘上也是棋逢对手。而今天曹会谷却是静不下心来,节节败退。
秦广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有事,笑着手抚了一下花白的胡子,让人端上两杯茶来,笑道:“德知,尝尝这个明前鸠坑毛尖,可助你凝神静气?”
曹会谷端起茶盏,正要喝忽然又笑了出来,道:“望荪啊,你果然看得穿我。哎,我现在真的很忧心啊。”
“因为朝廷?”秦广呷了一口茶问道,他穿着道袍,骨架干瘦,一双眼睛倒是精明,浑身自有一股出尘之态。
曹会谷点了点头:“我怕是要有负先帝所托了。”
“此话怎讲?”秦广若有所思地问道。“德知不正一展所长么?”
曹会谷负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道:“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的意思是?”秦广心中大概已经明了,但是不说破,而是要那人自己说。
“萧太后现在下达旨令都不通过政事堂了。让逍王成了定国大将军,她那几个面首都封了官去,你说这朝廷成什么了?!”曹会谷怒气道,这团火已经在他肚子里憋了好多天了,别的地方他不好说,到了秦广这倒是没了忌讳。
“逍王?他怎么会与太后……。“秦广犹疑道。
“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先皇当时在锦州,逍王突然在这个时候带着京城三卫的人出关。这里面只怕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阴谋。”曹会谷道。
“诶,这事还是不要妄加推断的好。”秦广连忙止了他的话道,他一抬眼,越过曹会谷的肩膀,在他身后的假山边见到了自己的儿子秦云。
“云儿,过来。”秦广道。
秦云今日在家穿着便服,一脸失魂落魄,无精打采。此时他脸色更是差了,脚步却顺从地走过去,拱手弯腰道:“中书令,父亲。”
曹会谷注视着他,又想起自己那个死去的儿子,更加痛心,嘴上言道:“令公子越发一表人才了。”
“哪里哪里。”秦广笑道。心中觉得儿子来得正是时候,这个尴尬的话题也就这么岔了过去。曹会谷的品行他了解的很清楚,自从致仕以来,他就不想在参与到这些政权争斗的是是非非里去了。
逍王成了定国大将军这实足也让宣成吃了一惊。逍王不是应该和那姓萧的女人势不两立么,怎么现在又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了。莫非他是见自己死了就立刻做了墙头草?也是,死之前居然还口口声声说爱自己,这一会不也和没事人似的对“扶苏”甜言蜜语起来?宣成心里狠狠地泛起了嘀咕。无奈头几天屁股之伤还没养好,只能躺在床上任由人“嘲弄”,无力反抗顶多斗斗嘴而已。等伤一好,坚决不肯再让逍王碰自己一下,每次逍王一来就窜得像只狍子。逍王每每都得像一个猎人一样非一番功夫才将人逮住。
而自从逍王当上了大将军,他那门可罗雀的逍王府骤然门庭若市起来。送礼的人差点没把门槛给踏没了。不仅仅是金银珠宝这之类的俗物,更有人投其所好送上一个个水灵灵还未开苞的小娈童,逍王来者不惧照单全收。以至于逍王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管家整天忙出忙进地收礼。
这天又有人送来了一头身上纯黑四个蹄子却洁白如雪的大宛良驹来。这马腿长臀硕,全身皮毛油亮光可鉴,又套上那逍王的银色马鞍简直如英气逼人的战士一般,就连齐国皇宫里也没有此等宝马。逍王正欲往邺城南郊去视察大行皇帝的寝宫工程进度。便有意带上宣成一同前去,顺便溜溜这汗血马是不是名不虚传。
宣成也是有去看看自己的陵寝的打算,可刚出门他又不乐意了。原来逍王就准备了这一匹马,欲以他共骑一乘。宣成当皇帝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坐骑,现在逍王不过当了个大将军就有人送这样的东西,已经可恨。还要自己在他怀里骑一乘去游街?这让他脸往哪放。
逍王看这人又犯了毛病,先是好言哄劝道:“据说这马可是昭陵六骏白蹄乌的后代,非帝王将相不能骑。今天你这可是百年修来的福气啊。”
宣成一听这话,自己还是沾了他这个帝王将相的光去了,更是气道:“要骑就要一人一乘,不然如此穿街过巷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几个随行的丫头听了这话都忍不住低切切地笑。
逍王笑道:“你这是怕人看见?也行,出了城也就没人看见了。现在就一人一乘吧。”
“真的?”宣成欣喜,眼早溜向了那吹着鼻子作响,迫不及待的良驹。
“自然,来人牵扶苏的坐骑来。”逍王扬声道,又对身边一个仆人耳语了两句,那仆人很快就跑去了马厩。
宣成一听,原来不给自己好马骑啊,心中顿时失落,不过有生胜无,总比出去丢人现眼的好。他正想着,忽然听见一声鸣叫,那叫声还特别奇怪。他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跑走的仆人手中牵来的竟然是一头驴子!
而这驴子宣成并不陌生,那明明就是自己带去锦州的那一头,为什么又回到了逍王府里!
他惊瞪向逍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而逍王却一脸地笑容道:“扶苏,请上驴吧。这就是你的坐骑了。旁人碰不得,只有你一个人可以骑得。”
而那驴又昂昂地叫了起来,声音简直比身旁的那头汗血宝马还要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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