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伺候逍王换下了汗涔涔的衣服，穿上一身洁净的白袍，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后便快步赶往书房。
昨天冲动之下吻了宣成皇帝，可清醒以后便开始后悔不已。倒不是怕受到什么惩责，只是他们兄弟之间这几年关系本来就尴尬非常，这以后见面岂不是更加。皇帝的性子，他清楚得很，对于这件事断不会往好处想，这要是激怒了他越发疏远自己，这就连在他身边呆着的机会也没有了。今日不去上朝，一来是想让宣成冷静冷静，二来也是他自己感觉无颜面对此人。
算时辰孔太傅是刚退朝就来找自己了，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逍王一边走一边细想，很快便到了书房。推开门，连忙朝正坐着用茶的孔太傅拱手道：“太傅，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孔非茶还未入嘴，看到逍王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还礼道：“逍王殿下。”
“太傅不必多礼。”逍王说道，回身将书房的门掩了上。这才又问道：“是不是陛下给我下了旨？”
“那倒不是。今日早朝陛下见逍王没有来，倒是说了几句，不过没有正式下旨也做不得数。”孔非道。
“哦。”逍王若有所思了一会，他想细问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可是面对自己的师父又不太好开口了。
“哎，今日早朝时，陛下执意要亲征，老夫觉得不妥啊。”孔非没有察觉逍王的神色，而是开门见山地道。
“这事我知道。”逍王沉下面容，叹了一口气。
孔非摇了摇头无奈道：“陛下心气太盛，老夫怎么劝也劝不住。现在朝中之事都有中书令一人独掌。……其实还有些话老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太傅请说，这里没有旁人。”逍王扶着孔非坐进了书房内室一边道。
孔非年过六旬，老迈的身体刚一坐下便悄声道：“其实有传言，陛下的皇子并非龙脉。”
“啊？”逍王听之脸色大变，抓住孔非的手腕道：“这，这可是真的？”
孔非摇了摇头：“现在无论如何也坐实不了吧？只是皇上素不垂幸后宫是大家都知道的是。有太监说算过日子，皇子出生的日子对不上啊。还有近来一直有和尚出入后宫。这不是*后宫么？”
逍王怔怔地点了点头。其实以皇帝对女人的态度，他还真不相信这个亲嘴只会紧闭着嘴的愣头的小子还能捣鼓出个儿子来。可皇子若真的是别人的种，这事就大了。他思忖了一会道：“萧将军的夫人是不是就是中书令的女儿？”
“正是。萧将军这次攻破了锦州又请皇上御驾亲征。老夫也不知道其中有何联系，就是感觉到不太对啊。”孔非皱着眉头，眉心挂了一个川字。
“可既然传言已经传至前朝，没理由太后不会知道。”逍王思量着道。“不过以皇帝的脾气要是知道了，必定是要掀起大的风波。但萧家势力在，轻易动不得，否则就会引火上身啊。”
“老夫也是这么认为。”孔非道。“而且这事若没有确实的证据在，谁敢妄养？”
“虽没有证据，但是事关重大不得不防。”逍王凝注了目光道。“无奈我势单力微，陛下现在更是不会信赖我，说什么也没有用。”
“当初，当初殿下您就不该……不该，哎。”孔非连连叹息道。皇帝和逍王都是他手把手教养大的，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子花的心思更多。曾经那件事他不赞成，到现在也是。可是毕竟他只是臣子无权来决定。
逍王听师父这么说，心里也有些难过，可脸上依旧是笑，又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何况现在也未必会真出事。”
“老夫倒还有一个办法。陛下出征，可京城还有三卫兵力。若能得到张将军的协助，在陛下亲征之时，如有异样，您就调动京城三卫守护京城，想必其他人也不敢妄动。到时候您拥兵为王，不要让江山落到那奸妃手中。”孔非斩钉截铁道。
“这怎么能行？这不是谋反么……”逍王下意识便道。
孔非连连叩首道：“殿下本就是先皇钦定的太子，怎么能算是谋反？”
逍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思忖着浮起孔非道：“太傅放心，若能真能调动这三卫兵力，我绝不会让陛下和江山受到半分损害。可张将军那……”
“殿下放心，张将军素来与中书令不和，这件事就交予老夫吧。”孔非道。
孔非走时已是正午。逍王在书房中伫立良久，思绪一直沉浸在孔非的那番话里。当初，当初……
当初他也不过十一岁，可是对于当天的情形还是记得很是清楚，甚至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那时他的身份还是齐国的大皇子梁绍，贵为太子。只是自从他当了太子，最是依赖自己的弟弟却从此远离了自己。弟弟不喜欢读书，弟弟贪吃爱玩，可那以后都变了，他变得勤勉好学，日日挑灯夜读，无论何事都要与自己一较高下。弟弟是不自觉的在模仿自己，一心想超越自己。
直到有天，他掉入了梅海，不省人事一躺便是好几天。太医束手无策，自己与母后守在床边，不断地诵经念佛，求佛祖能现灵救他一命。最后弟弟终于醒来，却什么都忘了，脱口而出的只有“梁绍”这个名字。
至此以后梁复成了梁绍，梁绍成了梁复。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臣子。这一切只有母亲、孔太傅和他自己三个人知道。
失去太子之位，自然是可惜，毕竟那是他从小的抱负，以后能成为一代圣贤明君，垂名千古。可若弟弟能替自己去实现，也不算遗憾了。真正可惜的是，即使如此，却也没能挽回兄弟之情。现在他又因为皇帝身份而身处险境，是不是当初那个抉择真的错了呢？从来没有在这事上后悔过，可现在还真是开始糊涂了。
逍王沉溺在回忆中有些难以自拔，这时书房的门却被人敲了三响。
“进来。”逍王抬头道。
门被推开，一个青衣温润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消瘦，眉目清朗，浑身颇有一股子书卷气，就像书香世家出来的状元郎。他入府最早，府里人都唤他一声大公子，逍王则叫他酌倾。不过这显然也不是他的真名。
“殿下，该用午膳了。”酌倾走近逍王道。
逍王看到他眉目展了展：“到还不饿。”
“我就知道殿下没有什么胃口，这是一杯安神茶，殿下先喝了它吧。”酌倾将手中的白瓷盏放在逍王身旁的桌案上。
“还是你最贴心。”逍王忍不住叹道。
酌倾微微一笑：“殿下昨夜回来就心神不宁，是为皇帝陛下的事忧心？”
“嗯。”逍王点了点头，道：“陛下想亲征辽国，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我看即使有办法也只能是拖延个一时半会而已吧，想让陛下放弃除非他已经做到了。”酌倾道：“这一点，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他怎么就那么固执呢？”逍王忍不住愤愤道。
酌倾忍不住笑了。逍王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有误，低敛了一下眼皮，嘴角跟着扬了扬，连忙转移了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道：“上次那个燕人呢？可有什么异常？”
酌倾忽然一乐道：“他啊，别的异常倒是没有。不过倒是像惹了众怒，让闻歌那几个人嫉妒的很。”
说来这个燕人名叫扶苏，前不久才入府，不但能歌善舞，样貌更是冠绝天下，府里那几个自持貌美的那几个公子，站在他身边竟然俱黯然失色。人漂亮，脾气也不小，和人冲突连连，这才没多久就把其他个公子都快得罪光了。
“你看好他，别生出什么乱子来了。”逍王道。
酌倾一笑道：“殿下倒是挺喜欢他的。不过殿下身边倒是正需要个体己的人，我看扶苏公子样貌出众，脾气爽直，与殿下倒很是登对。“
逍王微一怔，随即笑道：“体己的人不正是酌倾你么？”
酌倾弯了唇，笑得意味深长：“殿下，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咳……。”逍王干咳一声，垂下了眼，端起桌上那杯安神茶喝了一口，道：“与酌倾聊了一会到觉得有些饿了。让人把菜端过来吧。”
“是。”酌倾低藏起了笑，躬身退了出去。
逍王却因为他那句话而触动了心弦，本摩挲茶盏的手指，放在了嘴唇。自己昨天是确确实实吻到了他，可当时急突突的，简直成了猪八戒吃人参果，如今味道全然回忆不起来了！一想起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便抓心挠肝地疼。要不然……真如孔太傅所言，把他从皇帝位子上撸下来得了……
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是一惊，连忙抓起茶灌了一大口，连同这个荒唐的想法一齐吞进了肚子。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