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年复一年。春末夏初,长安宫里花团锦簇,浓气四溢。宫人们皆换上了夏季的薄衫,嫩黄浅粉。人映花来花照人,倒也真不知道是花更美还是人更美了。
一位头戴镶白玉银质小冠,身着宽袖博带水青色便服的男子一路分花拂柳,迎着明媚的阳光,行得不急不缓,直往皇太后居住的鸾坤宫去。路遇的宫女们都止步低头浅浅笑着行礼道一声:逍王殿下。而等男子颌首回笑,那些宫女们的脸皆红作了两团红云。
逍王是齐国大邺都城里出了名的美男子,行事又风流乖张,城中女子无不爱慕倾心。虽说当今皇帝和逍王是嫡亲的兄弟,两人面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皇帝却是严厉肃穆不苟言笑,让人畏之怕之,哪里比得上温柔多情的逍王。
先皇乾元皇帝在登基四年后便一举灭了燕国,却在两年后出征辽国的途中不幸染病驾崩。英年早逝,将江山交给了年仅13岁的太子。不过在皇太后与数位辅政大臣的辅佐下,大齐的国力不但没有衰败,反而蒸蒸日上,兴隆昌盛。太子17岁大婚亲政到现在也有六个春秋。他亲政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御花园里的梅海给添了平,然后皆种上了梅树。
原因就是在这位宣成皇帝十一岁的时候,曾经失足掉入过梅海,要不是被及时赶来的太监救了上来,也许今天的帝位上坐的就不是此人了。这次落水虽没留下什么大碍,却也让昏迷了三天才醒来的宣成皇帝从小染上了怕水的毛病。
这位宣成皇帝很好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说每日里勤政忘食,事事躬身而为,对臣子更是苛刻铁面。他虽算得上是明君,却也让大臣们个个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就说中书令执政事笔辅政大臣曹会谷的儿子曹悠强奸民女被人告了御状,宣成皇帝竟然毫不留情地就将曹悠发配了边疆。曹会谷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而且宣成皇帝一心扑在朝政之上,对于后宫妃嫔竟然不闻不问。无缘目睹皇帝真容的妃子们大有人在,更别说临幸承恩了。到如今也只有萧皇后一人产有一子,其余女子竟都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这不陈太后就是为了此事,特地传逍王入宫,想让他这个做弟弟的劝一劝皇帝。逍王这才刚走到鸾坤宫外,就听到殿内传来了一阵女人们的啼哭声。逍王眉头一皱,心中已然猜出了母亲宣自己的用意。喟叹一声后,才撩袍迈入了殿去。
果不其然,围绕陈太后坐着的一个个哭得泪眼婆娑花容失色的女子都是宣成皇帝的妃嫔们。坐在陈太后身边的萧皇后,亦是愁眉不展,眼角发红,该是不久前才抹去了泪的。
“儿臣叩见母后大人。”逍王偷偷将那些女子们顾了一周,向陈太后跪拜道。
陈太后看到儿子终于来了,简直像盼到了救星,她着实已经被这些儿媳妇们闹得头疼万分。要说以前,她协理六宫是得心应手,可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起来吧。”陈太后面露为难的笑容,抬手道。“过来,到哀家身边来坐。”
“谢母后。”逍王站起身,几步迈到了陈太后的左边坐了下来。另外一边的萧皇后朱唇一弯,微微冲逍王颌了首。眼媚波柔,是梨花带雨,风情万种的模样。
将如此大美人冷落,真是罪过罪过。逍王微微一笑,道:“母亲,您找孩儿来有何事么?”
陈太后摇了摇头,道:“倒也无大事,只是想一家人聚一聚,一起吃一顿便饭。”
“是这样。那皇帝陛下呢?”逍王眸光微动问道。
“他一会便到了。”陈太后目光和蔼无比,可转向众妃嫔却又是另外一番表情道:“你们先暂且退下吧,这事哀家会好生与皇帝谈谈的。”
太后如此一说,那一群莺莺燕燕便也都相继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屋子胭脂水粉的残香。这时候太后才露出了心忧之色,叹道:“你说这如何是好?”
“母亲是说……。”逍王道。
“正是。皇帝勤政爱民本是好事,但是为我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一件大事。若是后宫不稳,也可能引起朝堂的动乱。萧家本就是朝廷的肱骨,萧将军当年跟着先帝出生入死,若不是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平定燕国。念在这一点皇帝也不该冷落皇后。”太后娓娓道,说得句句是在理的实话。
萧将军攻破燕国都城,身中三箭依然冲锋在前,直至血流过多而亡。先帝也是念在这一点,才定下了这一门亲事。现在萧家女儿为后,儿子也是萧览则是镇军大将军手握重兵。
“只是这一点需让皇帝陛下知道才行。”逍王道。他心里头已是五味杂陈。虽说他也是希望齐国社稷安稳,但是对于后宫之事,他却有些唯恐不乱的私心。
“哎,都已经和他说了千遍万遍了。可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哀家也实在是没办法。你就去劝劝他吧。”陈太后扶住了逍王的手拍了拍。
“劝倒是可以,只是未必管用。母亲您也知道,他并不信任于我,只怕要适得其反。”逍王沉思了一会道。
“你们兄弟啊。这都是他的不好,委屈你了。”陈太后痛心道,手指也抓了紧。
“以前的事还提他作甚?一切都是孩儿愿意的。”逍王话音未落,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母子两一同看去,见宣成皇帝已经一脸怒气冲冲地站在了殿内。
他一身赭黄朝服,头戴通天冠是一副方处理完政事,衣衫都来不及换的模样,一双眼睛直瞪着逍王。可心中虽有脾气,但是毕竟陈皇后在,他也不便发作,依旧是规规矩矩躬身行了礼。
“母后。可是有急事要见儿臣?”
“没有急事,哀家就不能想见你了么?”陈太后道,她看得出这个儿子正在气头,却又想不明白他是为何而气。
“当然不是,只是儿臣正在与几位将军探讨出征辽国之事。”宣成皇帝道。
陈太后眉头一皱:“皇儿,你是想亲征辽国?”
“那是自然。这是父皇的遗愿,儿臣一定要替他完成。再说辽国在疆界一直骚扰不休,竟然提出要我朝纳贡,简直是荒唐!”宣成皇帝道。
“这事应当缓一缓。”陈太后连忙道。
“母后您就不用操心了,将这些事都交给孩儿吧。”宣成皇帝直言道。
“你……。”陈太后听了这话顿时有几分动怒,还要继续劝阻下去,逍王却在这时候站了起来,微微笑着躬身道:“臣弟拜见皇帝陛下。”
宣成皇帝看了他一眼,鼻子里竟然轻声哼出了一声,转过了眼去。
“陛下,母后是让我们兄弟来陪她用膳的,就先将这些事放一边怎么样?”逍王笑道。
这时候宣成皇帝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鲁莽了,连忙跪下道:“儿臣冲撞母后了,请母后责罚。”
“你起来吧。”陈太后看了看逍王,也知道这次的目的是劝说后宫之事,不该与他争吵,便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不提。
“陛下,听说上次你吃了醉月楼的烤乳鸽赞不绝口,不如今天就让苏小柳去买来怎么样?”逍王道。
宣成皇帝微微一楞,竟然全然不记得自己有夸赞过烤乳鸽这事了,莫名道:“我何曾说过?”
“去年重阳的时候,难道陛下忘了?”逍王道。
经过这么一提醒,宣成皇帝也恍然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便唤道:“苏小柳,你去买吧。”
苏小柳是太后身边的小太监,他站在门外,一听到殿内声音便立刻应了旨,飞也似的往宫外跑了去。
这一顿晚膳吃得难得得平静。政事都抛到一边,而陈太后有意要提萧皇后之事,宣成皇帝也只是连连答应。陈太后知道他又是把自己的话当了耳边风了,可看了逍王的颜色,也闭了嘴没有再说。
饭闭。天色已暗,殿外是一片月朗星稀。宣成皇帝还去批折,可走了几步却发现身边的太监竟然都是逍王支了开。只有逍王跟随在自己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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