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逐日
公元前231年孟夏的一个深夜,一队车马由秦国王城渐次驶出,向着咸阳南门辚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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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并未使这座战国第一大城完全失去活力。那宏阔巍峨的王城,那毗邻王城的大片官署,那外城的道道城门,依旧是车水马龙。那永远陶俑般伫立在城门口官署前的仪仗甲士们,没有在暮色中显露出任何懈怠之色;那永远奔波往返来去匆匆的官吏信使们,没有因夜色而放慢自己的步伐;那一卷卷一捆捆堆积在案头的文书竹简,也并不比白日里减少半点儿。整个秦国的各大官署依旧照常运转着,仿佛永远不知疲倦,永远没有停顿歇息。
这是两千年前的战国末期,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乱已近尾声;中原大地互相攻伐的诸侯们,已由周初封建时的数百个减少为一强六弱七大战国,对它们当中最为强大的秦国来说,这一年是秦王政十六年,他们的年轻秦王未满而立。
急促而齐整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速传来,咸阳南门当值的卫卒甲士未及细看,一队队黑甲骑士已手擎火把,簇拥着一辆辆轩车从宽阔的城门中涌动而出,穿过横跨渭水的那座巨大白石桥又向东折去,如一条灯火长龙消失在秦川的暮色中。(
神医狂妃)卫卒们知道,这些骑士都是秦军中最为精锐的铁鹰锐士,专门负责秦王出巡时的护卫与警戒;而端坐在那一辆辆轩车中的,当是长史蒙毅等一干新锐大臣,疾驶在最前边、最是高大坚固的那唯一一辆车则是王车,整个天下有这般气势的仅此一辆,属于他们的年轻秦王。
车中的秦王全无睡意。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借着月光和绑在王车四角的火把,看到原野中的田畴、村舍、林木、溪流乃至远方只能依稀分辨出轮廓的山峦,都在急速向后退去。几年间无数次出巡,早使他对窗外的一切无比熟稔,可纵然如此,他依然近乎贪婪地望着这片大地。百余年间,成千上万庶民国人耕耘拱卫着这里,这里见证过那次奠定了秦国强大根基的商鞅变法,也见证过那场决定了秦国一强独大的长平之战;而今,这里又将见证一场旷古罕见的
功业。
想到这里,秦王将头微微探出车窗,一个深深的吐纳,夜晚凛冽清冷的空
气使他分外振奋,当即高叫了一声:
“阿高,再快!”
“诺!”驾车的少年内侍赵高抿嘴一声呼哨,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挽出一个鞭花,随着一声清叱,四匹王车骏马同时仰头齐声嘶鸣,车队的其他驾马也齐刷刷地一同应和,愈发精神抖擞地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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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车里,秦王政再度望着夜色中的关中沃野,心头已回荡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臣王翦启禀陛下:关中秦军尽数齐集,敢请陛下移跸杜县观兵,以壮军威……”
东面连绵群山背后微微泛起鱼肚白时,车队已抵达了位于咸阳东南的杜县,秦国最大的校军场便坐落于此。校军场外的原野上,黑压压一片的秦军已肃然列阵,方阵最前端是一员由一队高大身影簇拥着的须发灰白的老将,他魁梧的身材直如一尊黑塔,黝黑脸庞虽面无表情,阅尽人世沧桑的双目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眼见车队已至近前,他率先拱起双手,一声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高喊:
“假上将军王翦,恭迎我王!”
“恭迎我王!”王翦身后,万千将士们响亮的应和声沉雷般地回荡在原野上。
“见过王老将军!见过各位将士!”将士们的吼声刚平息,秦王政的高大身影已挺立在!“车上,他遥遥拱手深深一个大礼,语气中难以压抑的兴奋,紧接着跃下王车,快步赶到王翦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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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见,老将军更见矍铄了。”望着对面王翦那苍老却神采奕奕的面容,秦王政欣慰地笑了。
王翦却没笑,望着秦王布满血丝的双目,轻声感慨了一句:“陛下却是瘦了。”
“陛下连日操劳,此番前来,两夜未合眼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年轻声音从秦王身后响起,一对英武的年轻人缓步上前。两人面貌颇为相似,显是兄弟,开口的那位略显年少,文臣装束;稍长的那位则一身戎装,满面笑容。说话间两人一同上前,向着王翦齐齐拱手:“内史郡守蒙恬(长史蒙毅)见过假上将军!”
“二位世侄也来了。”王翦同样笑着还礼,“只是尔翁(你父)尚在关外,蒙恬赴上郡前不能一见,诚为憾事。”
“日后也可重聚,国事为大!”蒙恬朗声笑道,“王贲何在?”
“在!”随着一声粗重喊叫,一员年近三十的大将从人群中闪现,同样躬身拱手:“后将军五大夫王贲见过陛下!见过郡守长史!”话音刚落只觉两肩一紧,抬头看时,已经与秦王满是鼓励的目光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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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秦王的双手紧紧拍在王贲肩头,却只简简单单说出这一句。王贲古铜色的粗犷脸庞上隐约荡漾起一丝笑意,对此的答复却只是深深点头,与秦王一样都再没吭声。蒙氏兄弟对视一眼又同时会心一笑,都知这位上将军之子与秦王相熟多年,此时任何话语都显多余。
“陛下,三军将士俱已就绪,敢请一阅!”王翦大手一挥,王贲忙大步归队,身后大将们也随之呼啦一声齐齐分开,让出了一条甬道。
“可!”秦王只觉一股豪气由心底陡然升起,在王翦的引领下,与蒙恬蒙毅王贲等人穿过整齐的方阵,登上了高耸的云车。
旭日从东面山峦背后缓缓升起,金色的曙光点燃了天宇,染黄了山峦,照亮了大地。已变得碧蓝的苍穹之下,极尽开阔的青翠原野上,黑压压的秦军方阵如同暴雨将至的沉沉苍穹,如同浩渺无边的茫茫北溟。松林般密密匝匝的根根长矛直刺向天空,盔甲盾牌兵刃在曙光中闪耀着万点寒芒,一面面色彩各异的大旗在晨风中呼啦啦掣动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脚下则是一架架大炮连弩巢车云梯层层叠叠,森然干霄。
除却旌旗的猎猎掣动声响,整片原野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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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容整肃,老将军将才可见一斑!”望着脚下的茫茫人海,秦王政拍打着面前的栏杆,轻声赞道。
“练兵有成,非因王翦一将之才,实乃上下所欲者同。”王翦饱经风霜的脸庞浮起一丝温淡笑容,“闻听我王观兵,将士人人请战,请陛下训示三军。”
秦王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清晰响亮的秦音陡然从云车顶端飘荡开来:“列位将士,今日观兵,寡人心下感喟!自周室东迁、秦人立国至今六百年间,我等与戎狄战,与匈奴战,与列国战,与天地战,艰苦不知几多,危难不知几多,几灭者数矣!然我秦人终是生存了下来,传承了下来,更强大了起来;自孝公商君变法至今,我大秦历六世七王,无数国人不懈耕耘征战,方才换来如今之虎狼强国。今日寡人眼前之秦军,军容雄武前所未有,已然是六百年来最为强大之雄师,唯有这般将士,日后方能横扫**一统天下,方能盘整华夏创建新政!既如此,寡人目下明告众将士:我大秦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征途,自今日始!”
“扫灭六国,一统天下;终息战乱,重铸文明!……”黑压压一片的人海,骤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秦王举起手中的长剑,直指东方那一轮朝阳:“东去杜县四百里,乃我大秦东面门户函谷关,此关之所在,便是桃林高地。人言上古之时,夸父逐日至此干渴而死。人或言夸父之死徒劳无益,寡人却以为,夸父是为造福天下苍生而死,是为追逐心中那一轮红日而死,堪称死得其所。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皆死于此,商君如是,武安君如是,如今我等亦当如是!我等亦当追逐自己心中那轮红日,为逐日而死,死而无憾!”“死而无憾!死而无憾!死而无憾!……”无边无际的人海,回声久久应和着秦王政的誓言。
当整片谷地重新安静下来时,金根车上再次传来秦王的声音:
“大战当前,寡人当为三军拜将!长史,宣王命!”
一片鸦雀无声中,蒙毅年轻的声音回荡了起来:
“秦王政十六年书命:原假上将军王翦擢升上将军,专司东出灭国大战。
兹授王翦虎符右半,得调关中关外秦军三十万。秦王政十六年。”
“臣王翦领命!”王翦一声短喝,极是清晰。
秦王从蒙毅手中接过一只黄澄澄铜函,双手递给王翦,朗声一句:“社稷安危,一在将军,今六国不臣,愿将军率师应之!”
王翦双手接过铜函打开函盖,看到函中横卧着半只铜铸伏虎,漆黑虎身上镌着一行错金铭文:
“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兵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
王翦的大手拂过黑沉沉的虎身,那无比熟悉的冰冷光滑之感便随之传来。
他知晓这是秦国最高规格的兵符,秦王将这枚兵符交给自己,便意味着将整个秦国交给了自己,想到这里心下不禁一阵感慨,随即将手伸入腰间革囊,掏出另半只形制相同的虎符,双手将两处剖面对在一起稍一用力,只听“叮”的一声,两半虎符便嵌合在一起,赫然拼出了一只正在飞奔的猛虎。
“我王,诸位将士!”王翦双手将虎符高举过头,声音虽不大,却是掷地有声,“王翦誓为我华夏之一统,为我文明之融合,报效终生!”
“上将军万岁!”望着那枚反射着金光的虎符,整个校军场沸腾了。
“不得,无返!”王翦苍老有力的吼声,盖过了所有将士们的欢呼。
“不得,无返!……”万千秦军之中,王贲的粗重吼声第一个响起,紧接着这短短四字便传遍了整片原野,久久地在一个个方阵中翻滚回荡着。每当士卒们离开家乡、即将奔赴战场时,无论父亲对儿子、兄长对弟弟、妻子对丈夫,都会说出这句誓言———不能立功,莫要回来!这是百余年前开始在秦军中流传的誓言,那时商君刚开始变法,秦国时时刻刻面临着强大魏国的威胁,几乎已滑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而今星移斗转,沧海桑田,秦国已不复当年的积贫积弱,即将去开创亘古未有之空前伟业,骤然听到这句久违了的誓言,谁能不心潮澎湃?聆听着响彻云霄的老誓,秦王王翦心底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句嬴秦部族中流传多年的预言,那是一百三十余年前,面对着当时的秦献公,骑牛西去流沙的老子留下的:“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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