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并不抗拒,闭紧星眸,鼻息开始加重,甚至还用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伍戒平的肩头。
忽然,随着她一声咳嗽,竟然把一口鲜血喷洒在了他的脸上。
伍戒平立刻大惊失色,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水,捞起大小姐的腿弯,将她整个的抱了起来。
“看来欧文蜃把你伤得很重,赶紧别说话,让我瞧瞧你的伤势。”他疾急地说着。
大小姐静静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惨然一笑,叹道:“并不全是那样,欧文蜃只把我伤了一多半,剩下的却是我咎由自取。”
伍戒平没有完全听懂,可瞧着她满面绯红,鼻息却很虚弱,心里感觉恐慌,于是游目四顾,见到右边耳室中除了鼎炉和一堆破烂儿之外,还有两个蒲团,便走了过去,用脚把蒲团攒到一起,这才将她轻轻放到了上面。
“告诉我究竟哪里不舒服?”他干脆席地而坐,轻轻拉着她的一只手,紧张的问道。
大小姐摇了摇头。
伍戒平沉声问道:“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不是的。”
大小姐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大手之上,叹道:“李弘茂和我早有婚约,只不过他年龄还小,身子孱弱,我和他就一直没有成亲。在他们李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为了确保没过门的女儿、媳妇贞洁,需要口服一种丹药,吃了之后一旦有了私情,便会气血逆行,损伤经脉,严重一些则会丢了性命,这就是以他那种尊贵的身份,仍是能够允许我在娘家抛头露面的原因。”
“尼玛,还有这种缺德事?”伍戒平感觉既滑稽又气愤。
大小姐却显现出惭愧,淡淡说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女子生来便应该三从四德,可是我……唉!活该我伤势加重……”
伍戒平听着她的自责,心里既感动又难过。
感动的是她宁可拼着伤势加重,也任由他胡来,只是这一份甘心奉献的情意就足以让他荡气回肠;然而现在看到她心里纠结不堪,自怨自艾,又着实感到难过,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禁不住怔怔出神。
“你和李弘茂如何认识的?”过了好一会儿,伍戒平才打破沉默。
大小姐听他语气发酸,便微微一笑,撤回小手,支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他连忙搀了一把。
“嗯!”
大小姐依偎在他的怀里,竟似舒服地轻轻呻吟了一声,然后才怡然说道:“你知道我的叔父是谁吗?”
伍戒平没想到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禁有点尴尬,摇了摇头。
“看来你还是阅历不够。”
大小姐横了他一眼,接着油然说道:“家叔就是当今唐主的结拜兄弟甘苍澜。他控制着虔州、抚州和洪州广袤的土地,虽然比邻闽、楚以及南汉,但一直以来无人敢犯秋毫,都是忌惮他的缘故。”
伍戒平搅动脑汁,仔细回忆五代十国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位直让大小姐骄傲的甘苍澜是谁。
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继续听大小姐往下说道:“叔父雄踞一方,素有“锦囊金刚”之称,虽然挂着南唐封号,但事实上却并不受当今唐主统帅,不过家叔忠勇义气,在唐主面前仍是自称臣子,唐主本想封他为并肩王,却被拒绝,他唯一要求就是永驻藩镇。”
说到了这里,伍戒平有点开窍了,叹道:“原来你们甘家还有这样一个强势人物,怪不得李弘茂会和你联姻了,说到底都是权力的结合。”
“你真是聪明得有点过分了。”大小姐伸出手指,含着笑,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如此神态简直称得上有点风骚,伍戒平心神皆荡,本想亲她一口,又怕她气血逆行,不禁强自压下绮念,叹道:“一开始我还有点奇怪,你那位姨丈江文蔚大人,在陈觉和冯延鲁打了胜仗之后,竟然还敢弹劾人家,按着一般情况多半会被杀头,而他却只是被贬谪到江州,现在我才弄明白了,原来他也是沾了亲戚连带的光,在你叔叔的光环之下,保住了他那颗脑袋。”
“虽不中亦不远!”大小姐赞道。
伍戒平奇道:“难道还有别的理由吗?”
“嗯。”
大小姐点了点头,说道:“当今唐主虽然亲近小人,但总算还有几分清明,知道我姨丈的进谏并非全无道理,如果为了这件事把他杀了,不仅会引起正直人士不满,也会损失了一个忠臣,所以才借着贬谪的机会,让他冷静冷静,我敢说用不了多久,唐主一定会重新启用他的。”
伍戒平不自主地点点头,叹道:“事实确实如此!”
“哦?”
大小姐仰起脸,瞅着他。
“你看什么?”伍戒平纳闷。
大小姐不为所动,瞧了他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听你的语气似乎知道我后面那句话应验了?”
他脸一热,连忙否认。
她“嘻嘻”一笑,不再察言观色。
经她这么一诱导,他忽然想起以前思索过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来到这个时代,亲自见闻的一些事情,竟然和后世历史中的记载有着如此大的差距呢?
别的暂且不提,只是甘苍澜这个人,在南唐境内虎视一方,连李璟都对他无可奈何,可见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然而史书上却没有只言片语提起过他,一个霸主竟然在历史长河中,像一抹空气般被忽略掉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伍戒平实在弄不明白这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他想了一阵儿,忽然感觉有人捅了捅自己。
诧异一看,却是大小姐,连忙询问原因。
大小姐还没说话,竟然从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
他马上恍然,知道怀里的美女饿了。
借着光亮,他傻呼呼四下瞧了瞧,找不到能够果腹的东西。
大小姐叹了口气,告诉他不用费事了,古墓之中本来就没有食物。
伍戒平想了一下,记起外面便是广袤的湖水,当下心里有了主意,征求大小姐意见之后,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出了古墓。
他的水性可不是乱盖的,脱光了之后,心里祈祷着多摸几条鱼,一个猛子扎到了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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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一个人留在古墓之中,目送着武戒平走出去,心里既甜蜜又感到苦涩。
她很明白自己,自从梧桐树下遇到了他,原本平静的心田就已经不再平静。
她早早的就开始秉持家境,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究竟是草莽还是内藏锦绣,她打上眼就能知晓个一二。
他当时虽然衣衫褴褛,满面污垢,可是透过那双充满睿智的清澈眼神,她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年轻人。
人生通常很难把握。
在武戒平出现以前,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有了归宿,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男子,她都能保持住很好的心境,紧紧握持着从一而终的念头,然而老天爷偏会开玩笑,竟然让她撞见了心性和眼缘都契合的另一半,这不能不说在生命的旅途中给她下了一道难题。
究竟是把握住自己的道德礼法,还是轰轰烈烈的与君欢爱一场,她的抉择很艰难。
也许没有欧文蜃的出现,她会把这种矛盾的心思一直带到自己和李弘茂的洞房中去,可是上天在冷酷地给她关上一道门的同时,却又貌似慈祥地打开了一扇窗户,让她可以直抒胸臆甚至暂时告别矛盾。
然而,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子,知道一旦走出这个古墓,除了深深印在心底的那份曾将沧海难为水的失落之外,一切都将恢复到从前的模样,而她也终究得嫁给那位随时都好像要夭折的乐安公殿下。
对于李弘茂这位据说很有才气的少年人,她只匆匆见过一面,知道他比自己还要小了两岁,病态的面庞以及时不时的就要以汤药侍候,时常让她独处伤神,不知道嫁过去会在什么时候为他守了活寡。
她确实挺骄傲,也确实看不起很多人,然而她终究也是一个女子,会在深夜难寐的时候,悄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畅想有一个柔情四溢的深闺未来,可是权利的结合促使她的希望只能存在于梦境之中,在这种似乎已经安排好的人生规划里,她真的很不甘心。
机缘的巧合,世事的无常,让她眼下可以和甘心不要性命的男子独处一室,这让她不胜欢喜,尽管她知道这种温馨的慰藉可能是昙花一现,只要自己不死,终究是会走出古墓,但她仍是很高兴,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管它未来会如何,现在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墓门关闭,里面又回复了安静,她怀着对他的眷恋,盘坐在蒲团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希望在重新睁开的一刹那,看到的是一双充满柔情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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