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少林行钧大师和洒家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暂且饶了你,如果日后去恶为善,当不追究,假若不加悔改,继续干着无本买卖,洒家必当千里追杀,砍掉你的大好头颅。”龙老爷子将那汉子放了下来,淡淡的说道。
那个汉子刚从鬼门关溜达回来,一时间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感谢老爷子不杀之恩,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田地被毁,像我们这样无依无靠之人,不做强盗又能去做什么呢?”那汉子一挥胳膊,愤愤的把环首刀插在地上,然后从褴褛的衣襟上扯下一条布,连带着前额的伤口和掉了耳朵的创面一起包扎,语气里充满了对世道的怨恨。
他随手把刀拔了出来,虎视着龙老爷子,接着叹道:“此处名叫让台,曾经民风淳朴,村居星罗棋布,可你看看现在还有几户人家在此居住?走上十里八里遇不到一户人家,原先的田地早成了狐狸苍狼的乐土,如果我们继续呆着这里改善从良,只怕没过几日又得饿死,你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
见到老爷子蹙起了眉头,他竟然一点都不顾忌,手指自己那帮人,厉声说道:“刚才那位后生说我们没人性,你现在问问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哪一个是天生的强盗,谁不是被逼无奈才扔掉了毫无用处的锄镐?咱们远的不说,单说前一段时日,天杀的契丹人自从入了中原,哪一日不在‘打草谷’?抢劫财物,****妇女,也还算了,竟然连幼小的婴儿也不放过,如此世道,不做强盗难道要任人宰割吗?”
他连珠炮般的一席话,说得龙老爷子连连叹息,那位年轻人这时也已收起朴刀,忽然低沉的说道:“民不聊生,自然应该揭竿而起,但像你们这般不分良莠,只要是过路的一律杀掉做口粮,这可很不合适。”
年轻人的话倒是提醒了龙老爷子,他点了点头,望着那汉子说道:“乱世出英豪,你大可以带着手下人投军从戎,怎也能混口饭吃,比起做强盗来岂不是强了很多?”
“就是嘛,而且现在就有很多机会,契丹人刚从中原撤走,许多州城群龙无首,以你这样的武功魄力,说不定会一举成了某个留守,日后不仅光宗耀祖,更可以带着手下人衣食无忧。”
武戒平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原先年轻人的座位上,一边喝着酒,一边侃侃而言,看模样很是惬意。
龙老爷子瞧得有气,走过去从武戒平手里抢过酒碗,一口把残酒喝掉,临末了才咂咂嘴,说道:“酒水苦涩的很,比起‘绊倒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正因他的一句话,酒肆里面的气氛不觉中松弛了很多,那汉子似乎也是个豪爽之人,眼见着今日抢劫难成,索性一挥手,朝着手下人吩咐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干净,把那些珍藏的袍子肉拿出来,招待这几位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哦,麻烦哪位老兄出去喊一声,咱们还有一位躲在了外面,把他也叫进来吃点东西吧!”武戒平说完了之后,就想拿起桌面上放着的一个包子,却被年轻人喝止。
年轻人慢悠悠走了过来,叹道:“这里面的肉馅很不干净,你如果吃了,多半会半夜做噩梦。”
武戒平暗骂自己太粗心,摆明这是一家黑店,招待“肥羊”的除了人肉包子,还会是什么,自己本来熟读《水浒》,竟然在这等节骨眼上,差一点犯了错误,真该扇俩嘴巴长长记性。
那汉子也凑了过来,“嘿嘿”一笑,叹道:“其实没那么严重,说句良心话,肉馅的味道相当地道,有不少的客人吃了以后,竟然还想带走一些作为半路干粮,只可惜他们都没能继续赶路,要不然保管把包子的名号创出去,这事如果搁在太平盛世,我们那哥儿几个早就发了大财。”
瞧着他那张自鸣得意已经毁了容的脸,武戒平真有一种冲动,薅住他的脖领子,再赏他一顿冲天炮。
出去寻找船老大的人回来禀报,酒肆外面除了那匹马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人影,武戒平和龙老爷子心里明镜,船老大一定听到了动静怕受到牵连,早早的就离开了,说不定这时候已经乘船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趁人打扫的时候,大家相互通报了姓名,年轻人名叫杨业,而那个汉子则叫刘僧塔。
听到了杨业的名字,武戒平心头大震,仔仔细细的又将年轻人看了一遍,暗想竟然见到了杨家将的老令公。
对于刘僧塔,他倒是没什么印象,多半此人在历史上没什么声望,要不然他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杨业本在去年开始游历天下,途中走了很多地方,尤其对江南美景非常留恋,今年开始他听闻北方战事不断,担心父亲杨信安威,即从金陵催马北归,昨夜度过了淮水,今日途经此处,早晨的时候腹中饥饿,看到了这个酒肆就要打尖,察觉不对劲,便和店里的人动了手,结果斩杀三人。
刘僧塔本不在酒肆,闻听消息方才赶来。
第一次动手刘僧塔吃了亏,正要再次动手却撞进来了龙老爷子和武戒平,此后的事情这俩人便全知晓了。
老爷子问起二人师承,果如事先所料,杨业确实受到过“燕赵刀王”鱼穷天的指点,不过俩人并非师徒关系。
鱼穷天只在杨府呆过半年,忽然有一日说要到江南走一走,去见一个人,顺便再寻访一件东西,随后便不辞而别,杨业为此极为失落,他之所以游历天下,寻找鱼穷天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刘僧塔本是河南嵩阳人,做过少林主持行钧大师的记名弟子,学了师傅几手禅门正宗刀法便下山从戎,曾在后唐末帝李从珂手下为将,石敬瑭夺去了江山之后,他担心受到株连,便离开大梁,只身来到了颍州,不仅娶了媳妇,而且还生了儿女。
本来一心想做个普通人终老此生,没曾想后晋和南唐之间战事不断,颍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想在此安居乐业几乎是不能。无奈之下,他便想举家迁走,偏在这个时候,契丹人攻陷中原,妻子儿女都惨死在了契丹人铁蹄之下,于是他一怒成了强盗,打家劫舍到了今天。
至于他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是附近的穷苦百姓,连年天灾人患,弄得无法生机,便投奔了他做起强盗。
刘僧塔性子急如烈火,但不失豪爽,尽管杨业把他毁了容,但他敬重杨业武功了得,倒也并没在意。
杨业年纪虽轻,不过,本身性格倒是持重,而且,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游历,也造就了他少言寡语的处世风格。
“你被他脑门砍一刀,耳朵也少了一个,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恨他吗?”武戒平感觉刘僧塔有点缺心眼,便试探了他一下。
杨业在他旁边神色自若,不过投过来的眼神却阴冷如刀。
其实,这种情况放到谁的身上都会很不高兴,明明先前的仇恨已经化解,偏有人又挑了起来,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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