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反射性躲回车内的伍戒平耳朵嗡嗡直想,正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只听马车周围惊呼和惨叫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苏禹珪堕马以及郭从义怒骂的声音,然而,更加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听一声如同龙吟般的激亢啸声,伍戒平立刻感到自己和屁股底下的马车悬了起来,而且还不住的打着旋儿往高处攀升,前面拉车的两匹驽马惨嘶连连,似乎也跟着马车一起飞到了空中。
伍戒平此刻顾不得别的,两只手死死的抓住车篷,唯恐一个不小心,从马车上滑掉下去摔成肉泥。
“咔嚓!”
攀升到半空中的马车竟然在一瞬间也不知被什么撕得四分五裂,可怜的伍戒平仍然死死的抓着车篷。
也正因如此,在他往下掉的时候,展开的车篷竟然起到了降落伞的作用,给了他一定瞭望的空当。
只看了一眼,他就惊呆了。
一个巨大的人影好像凝立在空中,在他的身上似乎还盘踞着一条大龙,若隐若现,极为玄妙。
时间在这一刹那仿佛已经定格,那些四散纷飞的马车残骸,以及横向飞出姿势极度夸张的两匹驽马,再加上地面上人仰马翻中掀起的漫天尘土,形成一副以那人为中心极度爆裂而且充满力感的画面。
视野的冲击竟然让伍戒平忘记了自身的危险,数丈的距离如果他真的掉到了地面,就算是有个简易的降落伞护身,只怕也得把他大便摔了出来。
然而,又是一声苍凉的龙吟陡然响起,身上好像缠着大龙的那个人竟如同天马般横空一跨,一下子就到了伍戒平身边,随着他大手一操,伍戒平就被他夹在了肋下,跟着他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长啸,带着伍戒平一溜烟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此方刚逝,彼方又起。
苏禹珪和郭从义等人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有彼此问候一声,原先郭威等人消失的方向马蹄声像下雨似的骤然响起,只是数息时间,郭威竟然带着手下去而复返,马儿还没奔到近前,郭威已是一震马镫,身子凌空飞起,当战马领会了主人的意思,撑住地面倏然而止的时候,郭为也像标枪一般矗立在了苏禹珪等人的面前。
“闻到警号,我速来支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负手而立的郭威,苏禹珪和郭从义面露惭愧,随即又都显现出不满的神色,苏禹珪正要回答,却听夜色深处有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那位就是逢人便自诩为天下第十一高手的龙飓渊,今晚就算再加上郭将军,我们几个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龙鳞飞甲?”
郭威惊叫一声,面露肃然,其他的人也跟着脸色突变,一起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余三魂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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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许州城西八里外灞陵桥边。
“小二,上酒!”
宽敞明亮的芙蓉楼内,食客纷杂,从靠近清泥河的窗子旁边突然传过来这一声吆喝,让其他的客人禁不住错愕了一下。
“呵呵呵,吃你的吧,洒家吆喝的是店小二,不干你俩的事。”龙飓渊咧嘴一笑,朝着旁边座位上两位客人说道。
这俩人之前正忙着吃喝,一个举杯,另一个夹菜,陡然听到身边响起了炸雷,一时间全都变成了呆鹅,举杯的那个忘了去喝,酒水洒到了衣襟上,夹菜的则把筷子停滞在空中,那一口抽刀白肉蘸着蒜末,在颤抖的手中不住的抖动,似乎在招呼他主人,赶紧吃了,要不然便会掉到地上糟蹋了。
小半宿外加一天半,伍戒平始终像个布娃娃似的,被龙飓渊夹在胳膊底下。不管是荒村野外,还是大路行人,老家伙像是永不知道疲倦的老爷车,只顾着大步流星地行走,除了嫌他腥臭,顺手牵羊从一个小市集上给他弄了身衣衫之外,基本上没太在意他的死活,差不多四百里的路程中,他不知晕死过多少次。
如今他总算在芙蓉楼内站一脚,心想应该能够消停一会儿,不料龙老爷子又不守了本分,心里的气恼可想而知,赶紧在桌子地下踢了龙飓渊一脚,尽管好似踢到了花岗岩般的疼痛,仍然得敞开笑脸朝着被惊吓的客人说了句海涵,顺便示意人家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是个十足的老疯子。
也亏了龙老爷子那一声吆喝,店小二屁颠屁颠舍弃了其他客人,忙不迭的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搽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弓腰献媚来到了桌子前面,眼珠闪动之间,低着脑袋一个劲儿的询问用些什么酒肉。
“洒家最喜女儿红,料想你这江北之地也无此酒……”龙飓渊摸了摸满脸的虬髯,眯着眼睛想了一下。
伍戒平看着他一副苦恼垂涎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拿起两个筷子,以便相互敲打,一边愠道:“咱们先点菜好不好?”
“也好,不过得先让洒家叫完了酒再说,要不然空有一桌子好菜,而没有应口的美酒,岂不是食之无味,糟蹋了钱财。”
龙飓渊一本正经的看着伍戒平,只瞧他那纯真神情就知道说的是心里话。
伍戒平立时语塞。
也许是龙飓渊别具一格的谈吐方式壮了店小二的胆子,他悄悄的抬起了头,想看一看这位喝酒第一,吃菜第二的豪爽汉子到底长什么样,结果只瞄了一眼,立刻又差点把脑袋沁到裤裆里。
别的不说,单是布满龙老爷子脖子和小半个脸颊上紫光闪闪的鳞片,就足够阅历丰富的店小二回味好几天的了,更甭说龙老爷子前额上生着的那个大紫疙瘩以及虬髯后面竖起的那对大尖耳朵了。
其实当第一缕曙光照清楚龙老爷子的尊颜的时候,夹在他胳膊底下的伍戒平也差一点没晕过去,在他不算太长却阅人多矣的从医生涯中,见过丑的,甚至也见过更丑的,却从没有见过龙老爷子这么丑的人。
与其说是一个人,还不如说他是一匹兽,一匹好像足下生云,能够在举手抬足之间便活生生撕裂一辆马车的神兽。
“回老爷子的话,江南水乡的‘女儿红’虽然好喝,但性子绵软,咱们这的人并不喜好,倒是有一种本地酿造的美酒,唤作‘绊倒驴’,味道极为甘洌,十个河南汉子中倒有九个善饮,不知道老爷子肯不肯品尝一下。”
见到龙老爷子迟迟不肯点菜,店小二便小声嘀咕了一句。
伍戒平一听便笑了起来,拿着筷子“当当”敲起了“将军令”,豪迈地说道:“好,就先来一坛‘绊倒驴’,然后再备着一些。我们老爷子江湖人称不倒翁,别说是绊倒驴,就是绊倒骡子,他也能喝个三、五坛。”
龙飓渊斜眼睨视着伍戒平,叹道:“洒家救你一命,虽然是忠朋友之事,但好处还是落到了你的身上,可你不仅不知到回报,倒是三番五次跟洒家胡闹,如果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道江湖第十一的高手是什么手段啊?”
“尼玛,咱就别老总显摆你那江湖第十一高手的招牌了好吗?这一道上也不知你提过多少次了,就算你不烦,老子也早烦了。”
伍戒平说的是大实话,自从他俩归弄到一起,龙老爷子自诩为天下第十一高手的桥段就讲了不下五、六遍。
店小二听到了伍戒平如此说话,情不自禁的沁着脑袋翻着眼,偷偷的瞧看,在他的猜想中,这位相貌奇特的老爷子一定会猝然翻脸,就算不打那个后生几巴掌,也会疾言厉色的痛骂几句。
谁知老爷子闻听竟然哈哈大笑,伸出布满鳞片的大手拍了拍伍戒平的后背,说道:“难怪他眼看快要去见佛祖了,还念念不忘把洒家召了去,千叮咛万嘱咐,非得让洒家跑到大梁来救你,原来你和他在骨子里竟然是如此的相像。”
“怎还在这愣着?赶紧的把店里的招牌菜尽数上来,洒家乃是天下第十一的高手,身家丰厚的很,只要洒家高兴,保管不差你的钱财。”
龙飓渊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跟着又嚷嚷道:“还有那‘绊倒驴’,多给洒家上一坛,这位后生江湖人称‘千杯不醉大牲口’,喝少了他可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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