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回不了家的白狗
一个农民收养了一条白狗,白狗对农民忠心耿耿,到了难以复加的地步。(
独步山河)
看家护院,防偷防盗,无论是明光四射的白昼,还是暗鬼飘悠的黑夜,白狗尽职尽责,从不曾有过一丝半毫的疏忽大意。
自从进入农民的院子,白狗从不曾溜出过院门一次,从不曾领略过一次围墙外面的风光。
即便春情勃发的季节,白狗也从不曾幻想过院外那些靓狗的柔情蜜意。
自从他进了农民的院子,农民没有丢失过一枚绣花针,没有丢失过一寸缝衣线。
哦,农民是他的上帝,农民的院子是他的天堂!
时光匆匆,日升日落,白狗在农民的院子里已呆了三年,跨入了第三个冬季。
农民的儿女渐渐长大,住房不够,农民决定进山砍伐一些木材,等过了大年,新修两间木屋。
农民苦于上山无伴,为免孤独寂寞,临行时打开院门,唤上了忠诚活泼的白狗。
白狗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上山,满腔喜悦,不住地欢蹦乱跳,不住地欢呼吼叫。
静静的山林,一点点响动,都让他感到无限新奇,都让他心跳加剧,都让他忍不住要追根究底,跑上去看个究竟。
山鸟的鸣叫,山风吹动松林分娩的连绵起伏的涛声,无不让他如痴如迷。
有时,松果落地,他也会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凑近了一口咬住,衔上老长一段路程,找到了新的玩具,才扭头扔弃。
作为主人的农民,可没有半点闲情逸兴,一路想着的尽是怎样修房造屋,怎样出门、打工、赚钱,到了离家三公里左右远的自留山的山坳,把装着午餐的挂包挂在半大松树的树枝上,脱下厚实的棉衣,提起祖传的开山大斧,目光炯炯地走向了那些修直、少枝、适中的落叶松。
白狗一路上和农民形影不离,落后了赶紧跟上,上前了赶紧退回,只在有限的范围内调皮捣蛋,到了伐木的地方,也不敢任性而为,蜷缩在挂着午餐的松树下,乖巧地假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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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针的地铺虽然舒适,且有一股不绝如缕的清香,白狗却感到非常不习惯。
唉,在坝子的家里才有安全感,才有归宿感,房前屋后,随便一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惬意与踏实,可以毫不费劲地呼呼入睡。
这里,山大林密,空空旷旷,有种凄清、神秘、孤寂、迷茫的怪味,让他感到不安,感到意乱情迷。
因为不适,白狗躺下后翻身站起,站起后又蜷腿躺下,躺下后又叽叽咕咕站了起来,反反复复、奇奇怪怪地折腾开了。
“你这害瘟短命的狗,只会团团打转,就不会自己去开开心心地玩玩吗?”
农民感到特别烦,抓起一个石头,使劲扔向了远处的灌木丛。
白狗听到责骂,更加茫然无措,听到石头弄出的响声,却兴奋了起来,轻吠一声,犹如离弦的箭飞窜了过去,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了。
响声产生的地方,白狗看到了一个坟堆样大的蚂蚁堆。
褐色的蚂蚁只只都有小老鼠一般大,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一刻也不愿休息。
白狗爬着静静地看了一阵,晕头转向,看不出什么头路,忍不住问:“小家伙们,你们在忙些什么?”
一只蚂蚁没好气地说:“出言不逊的大懒虫,我们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奔波,你就不要再贼头贼脑地看下去了;快滚开,去找些正经事干吧!生命短暂,时不我与,容不得过多的犹豫和拖沓!”
“敢骂我大懒虫?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白狗生气了,一跃而起,跳到蚂蚁堆上,用前爪一连猛扒了七八下,然后迅速跳到旁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蚂蚁的城堡被打开了,成百上千的蚂蚁张牙舞爪冲了出来,特大的蚂蚁王高举着一把利剑,像日本鬼子那样阴阳怪气地大声叫着:“沙子给你——冲啊,杀死莫名奇妙的侵略者,啃光他的骨肉!”
白狗感到大事不妙,浑身不舒服,三步并作两步,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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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狗恋恋地还想再看看蚂蚁的阵仗,见灌丛后探头探脑露出一个灰色的兔子脑袋,不禁喜出望外,用从主人的电视里学来的怪腔调大叫一声“什么的干活?你的站住——”,蹿跃着追了上去。
灰兔一反常态地横坡奔逃,白狗横坡追赶,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灰兔竭尽全力地逃,白狗不遗余力地追。
穿过一片林子,又穿过一片林子,翻过一道山梁,又翻过一道山梁,不知不觉中,灰兔和白狗双双远离了农民伐木的山坳。
白狗跑累了,放慢步子,灰兔也跟着放慢步子。
白狗狂追起来,灰兔也狂奔起来。
白狗停下来,准备放弃追捕,灰兔也坐下来伸舌头、摇耳朵、做鬼脸,准备放弃逃奔。
在若近若远、不离不弃之中,白狗感觉到一种难舍的心痛,又感觉到一种难舍的甜蜜,于是又痴迷忘返地追逐了起来。
灰兔反常横山跑,白狗奋力横山追。
灰兔发挥强项往上跑,白狗拼命往上追。
灰兔慌惶无计往下坡蹿,白狗喜不自胜往下坡扑。
追呀,追呀,追呀,灰兔汗水淋漓,白狗也汗流浃背。
终于,终于,灰兔终于绝望了,放弃了逃奔,蜷缩在地上,泪水泉涌,闭紧了双眼。
白狗一跃而上,两只前爪轻而易举按住了灰兔。
白狗捕住了灰兔,却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其情其景,犹如热情洋溢、满脑子幻想的的男孩追逐到了同年的女孩,又如同跟随大流追逐金钱、如愿以偿了的艺术家。
白狗呆头呆脑喘了片刻,对灰兔既不用利牙撕咬,也不用尖爪抓扯,而是轻轻地给她舔起了湿漉漉、乱蓬蓬的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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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兔恐惧得浑身发抖,但感觉不到疼痛,慢慢的,反而感觉到了一种情侣般的轻怜蜜爱,心里更加难受,嘶哑地怒吼起来:“我斗不过你,你也用不着这样作践我——快快咬死我,把我当午餐吃了吧!这是我的命运,我无话可说,认了!”
“咬死你?吃掉你?”白狗惊愕地放松了爪子,“有生以来,我从未学过杀生害命,从未吃过异类鲜血淋淋的肉!我习惯了吃喝主人给的残汤剩饭,绝不会做出你说的那种事来!我们的游戏玩到头了,您走吧!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谢谢您陪我玩了这半天!哦,夕阳已西下,我该找我的主人去了!”
灰兔认为这是进一步的戏耍,愤恨交加,泪水流得更猛了,索性一动也不动,坐以待毙。
白狗不再理会灰兔,忧心如焚,一边吠叫不停,一边循着追逐灰兔的残路找起了主人。
时光飞逝,太阳落到西山背后去了。
白狗筋疲力尽才回到农民伐木的地方,看到的只有一地横七竖八的松树,一地白血淋淋的木渣,农民和他的午餐早已不知去向。
白狗为时光借助勤劳之手创造的奇迹感到惊讶不已,很快又感到天昏地暗,头晕目眩,立刻孤立无助地吠叫起来,叫声在山林里传荡着,经久不息,却没有半点主人的回应。
“上帝呀,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不管?”白狗哭了起来,伤心欲绝。
白狗团团打转,慌过来,忙过去,虽然知道来时的路途,但主人没有招呼他回去,他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擅自回去。
“主人不会抛下我的!主人一定会回来接我!我是主人的心肝宝贝,主人离不开我!”白狗静下心来,坚定地想着,然后在农民挂过午餐的小松树下有气无力地躺着,眼巴巴地盼待着。
白狗等着主人,一天,两天,三天……
他不住地在倒着松树的地方打转、寻觅、吠叫、嗅了又嗅,越来越感到饥肠雷鸣,越来越感到头昏眼花、体力不支,嚼了一些松针,感到不习惯,吐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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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了一只呆头呆脑的山鼠,抓住了几只大蚂蚁,几次想咬死了吃掉,感到于心不忍,感到恶心想吐,又放掉了。
他足足等待了九天九夜,最后躺在农民挂过午餐的松树下,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主人端来了一口很大很大、没有边际的盆子,里面全是好吃的东西,有锅巴饭、鸡骨头、猪蹄叉、鱼头……
农民杂事缠身,七耽八搁,两个月后才磨磨蹭蹭重进山林伐木。
在挂过午餐的松树下,农民看到了一些支离破碎、齿痕累累的残骨,一些零零散散、轻如鸿毛的白狗毛。
“呸,孬种!”
农民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哼起小调,又在林中若无其事地屠戮开了。
四十五丹顶鹤和白鹳
丹顶鹤和白鹳都曾担任过飞禽界的教育局长,都曾给飞禽类的教师们留下过铭心刻骨的记忆。
那一天,丹顶鹤走马上任,油头粉面,西装革履,长爪一挥,北方的飞禽类教师调到了南方,南方的飞禽类教师调到了北方,转眼间,那些生来就成双成对的夫妻就此劳燕纷飞,天各一方了。
那场教育大会上那一番义正词严的演讲,许许多多鸟类教师至今记忆犹新:
“各位尊敬的教师,你们好!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对于教育的各方面我了若指掌!教育是太阳下最光辉的事业,教师是禽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一定要把教育的质量迅速提高起来!教育关系到国民素质的提高,关系到鸟国民族的兴盛与衰亡,关系到生产力的停滞、滑坡或促进,来不得半点马虎!教师的工作是辛苦的,但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我们不能不忍痛割舍一些个人的蝇头小利,正所谓鱼和熊掌两者不可兼得,只能弃一择一……”
飞禽类教师从此纷纷夫妻分居,纷纷陷入了相思的微波炉,很快就唱红了“一种相思,两种闲愁”的歌谣,让歌谣的作者很快就红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赚了个钵满盘满。(
宅游记)
相思之余,教师们纷纷揣摸起丹顶鹤局长的处事原则、兴趣爱好和弱点来。
丹顶鹤局长贪花好色,但出身贫寒,骨子深处对钱财更是情有独钟,这很快就成了飞禽类教师们心照不宣的进攻缺口。
为了夫妻团圆,为了亲人团聚,为了那份挥之不去的乡愁,为了节约来往途中浪费的时间、精力和车费,教师们开始全力以赴地筹备起了钱财。
为了筹钱,有的教师独辟蹊径,放学后就满山遍野挖草药卖。
为了筹钱,有的教师瞒心昧己,步步进逼,向学生乱罚款乱收费。
为了筹钱,有的教师让学生每人每天上交一个啤酒瓶,准备积少成多,然后拉进酒厂大赚一笔。
为了筹钱,有的教师忍痛割爱,廉价卖掉了祖传的房屋、田地和首饰。
为了筹钱,有的教师不问底细,向地下钱庄进行高利息贷款,卷入了利滚利的漩涡。
为了筹钱,有的教师不顾廉耻,不顾职业道德,自甘堕落,加入了赌博,或趁假期到陌生的城市当起了鸡或鸭,做起了皮肉生意。
为了筹钱……
凑够了钱的教师,寻找人脉,披星戴月进入丹顶鹤局长的私人住宅,演一番自己都不认识的角色,从而打通关节,很快回归故里,夫妻团圆了。
凑不够钱的教师,或者自己没有胆识又找不到搭桥人的教师,只好度日如年地盼待下一年,只好继续孤枕独眠,虚度青春。
在前途茫茫的逆境中,不少飞禽类教师把失意当作失败,产生了灵魂的裂变:有的成了酒鬼,有的成了赌徒,有的成了淫棍,有的成了拜金狂,有的成了迷惘无助的边缘鸟,对自己的职业和服务的对象都产生了深深的厌憎,对自己和对别人都失去了信任和尊敬,得过且过,玩世不恭,厚颜无耻。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南方的教育一塌糊涂,北方的教育也一落千丈,各种各样的弊端连绵不断地出现,犹如雨后春笋,飞禽类民众的文化素质低劣到了令人寒心、前所未有的地步。
丹顶鹤局长赚了个钵满盘满,赚了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更具备了老百姓说的那种“官相”,拍拍爪子,拍拍屁股上的羽毛,转入政界,另做高官,另享厚禄去了。
曾是一片净土的教坛,已变成了肮脏不堪、破破烂烂的名利场。
临危受命,白鹳担任了新的教育局长。
白鹳曾是乡村教师,且由民办教师转正为正式教师,一向自强不息,饱经风霜,并不一阔脸就变,上任后回想昔日的甘苦,变得更严肃,更谦虚,更认真负责,亲自悄然查巡遍每一所学校,然后传话下去:
“尊敬的教师们,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什么合理的要求,写成书面报告交到我的办公室,我帮你们打理——在中国的人类中有一位总理,身居高位,却自称公仆,并身体力行,我愿向他学习,做大伙儿的公共奴仆!”
喜鹊老师受够相思之苦,闻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第一个递交了一份工作调动申请书,白鹳接手就读了起来:
“尊敬的局长大人,您好!
“我牛年马月大雪山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南川校区任教,至今已有十五年了,一直呆在一师一校的山村里,连电灯是什么形状都快想不起来了。因为长时间的孤独寂寞,我患上了狂躁抑郁症,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已不能同外界进行正常的交际来往了,一种自杀的念头阴魂不散地紧缠着我,杀猪宰羊请笔摩东巴做了不少的法事,仍然丝毫不见有所好转……
“我老家在北方的原野上,家里有八十一岁、上楼跌断了腕骨的母亲,有六年级毕业、文化程度不高的妻,有一个现读初中、一岁时被流氓恶霸豺狗打成脑震荡的女儿,还有一个年近五岁、智力超群却无父指导的儿子。
“由于十五年的分居,夫妻各在一方,尊老爱幼和盘田种地——勤劳苦干的美德,全由妻独占了,让我忍不住嫉意重生,怒火中烧。妻不堪美德的碾压,同我前前后后已闹了二十八次离婚,嫦娥偷吃仙药似的偷吃了五次农药。唉,今年这次工作调动,妻给我发了最后的通牒——我再不能回归故里,她就彻底解除早已形同虚设的夫妻关系、抛家弃子去深圳打工,过过每一个平凡的女性都能过的那种生活……
“尊敬的局长大人,请看在青春和生命的份上,请看在鸟道主义的份上,请看在我这小人物真心热爱教育、十五年不辞辛劳的份上,请看在你我同样有爹有娘有妻有子的份上,请看在促进公作积极性、提高生产力的份上,请看在同时吃鱼和熊掌不但不会食物中毒、反而更有益身心健康的份上,把我从南川校区调回北野校区吧!这对您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对我却是一件关系到妻离子散、呱呱上面顶呱呱的大事……”
白鹳局长读完申请书,连撕带掣弄得粉碎,从办公室的窗口使劲扔了出去。
一只鹦鹉恰好从窗外贴墙飞过,被纸屑扔中,忍不住骂了出来:“瞎眼的烂杂种!”
白鹳霍地凑到窗边,破口回骂起来:“瞎眼的烂杂种骂谁?”
鹦鹉飞转身,毫不示弱地回应:“‘瞎眼的烂杂种’骂你!”
“瞎眼的烂杂种在骂我?骂得好听!骂的有道理!”白鹳哈哈大笑,关好防盗门,从窗口飞了出去。
白鹳局长在蓝天白云里飞了一圈,放了两个响屁,然后郑重下令,让家在南方的飞禽类教师回到南方,家在北方的飞禽类教师回到北方,最后召集所有鸟类教师,一边骚头上纷纷扬扬的头屑,一边开始了上任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庭广众的演讲:
“尊敬的老师们,你好我好大家好!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都有乡土情结,都有七情六欲,都渴望在满足较低需求的基础上再追求崇高与伟大……大话空话我不说了,一个热爱故乡的家伙,肯定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也肯定是个爱国爱民的家伙——在你们深爱着的地方来一番奋发有为吧!关于教育工作,我深信大家有更多的实践经验,更有发言权,我就不再恬不知耻地冒充万事通发表所谓的真知灼见了!祝大家夫妻情浓,**不断!最后,告诉大家一个很正常的消息:再过一个月,要加工资了……”
飞禽类教师们在蓝天上翩跹歌唱一阵,各自飞向了各自的讲台。
花开花落,地球绕着太阳转了一圈,飞禽类的教坛干净了许多,素质教育也真实了许多,以往不愿把大米卖给教师的农民开始把大米卖给教师了,不愿接受教师住店的旅店老板为教师们打开了旅店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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