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屋里婴儿的啼哭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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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女人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抱着婴儿,手忙脚乱冲出来。
少女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疼得直咳嗽,眼睛上蒙着的白布里鲜红的泪流出来,手在地上摸索着,想找到她赖以为生的竹棒。她是个盲人,而且不会说话,手里的竹棒就是她的眼睛。
男孩眼睛里的凶光消失不见,他被少女的泪水吓得惊慌失措,想低下身子去扶她。
无数的声音杂七杂八地涌过来,族里主事的长者还有武士待满了院子。男孩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援手,重新冰封起来,他站在院子正中,跟标杆一样笔直,目光冰冷。
“苏瑾,怎么回事?”族长是一个老者,他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犹若刀刻,他望向那个从屋子里出来的女人。
“族长,我在屋里照顾孩子。我…我看…看见…”女人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我看见阿狼掐住了小真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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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少女的母亲,虽然心里对这个丑陋女儿不太喜欢但毕竟那是她女儿。
“阿狼”这个名字是哈奴赤取的,他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因为男孩像狼便自然而然地叫起了“阿狼哥哥。”
所有的人都望向阿狼,神色不善。
“你这个怪物,害人害得不够吗?”
“还不滚。”
“滚啊,丑奴儿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就是,人家好心好意地救你回来,你就这么对别人,真他妈是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
“白眼狼,滚啊……”
……叫骂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到动静,女孩急得叫起来,可没人听得懂。她指着阿狼,拼命地摆手,摇头,想替他解释,没有人理她,只是叫骂声消歇下去,场面上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只有盲女孩咿咿呀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女孩扯着阿狼的手,想让他做些什么,可那个他始终站得笔直,目光更加冰冷,未曾动过哪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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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遭遇狼群的鄂尔温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山崖上对月长啸的场景还有那双冷漠到极致的幽蓝色眸子,作为世世代代放牧为生的种族,他们对狼的厌恶可以说是深入到骨子里的。
那个叫“小真”的女孩倒在地上,手还在地上摸索着一直作为眼睛的竹棒,又怕众人对阿狼不利,两只手张着挡在阿狼跟前,却是顾此失彼,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急得她眼泪越掉越多。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姐姐?”哈奴赤急匆匆地从人群里钻出来,一双眼睛喷火似的望向阿狼。他低下头,想去扶他姐姐,正好对上小真流血的双目,“啊”的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
小真原本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头齐肩的长发,莺啭似的嗓音在山林里回荡的时候,无数的飞鸟会在她的身边欢快地跳舞。
可是这一切都被九岁那年的一场大火毁得一干二净,她的眼睛被熏瞎了,连喉咙也被熏哑了,脸上留下了一大块黑漆漆的疤痕。
www.jlgxhq.com后来的一段的时间,她的眼睛流血流脓,族里的医师用小刀刮去了腐肉,她疼得凄厉地叫喊,见过她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的人心里无不惊惧,遭逢大变的少女内心自然变得敏感,族里的人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那份疏远,大家还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她要什么还是给什么,可是却再难听到那些关爱她喜欢她的笑声。
她躲在黑暗里,哭了好久,没有人来安慰她,她的家人眼神悲悯地看着她,伸了伸手终究是没有表示什么。后来的日子她也时常流泪,眼睛也留下了永远的病根。
人们私下里对她的称呼变成了“丑奴儿”。
鄂尔温族终年生活在这里,过着放牧的生活,体魄强健,却也不能如她一般终日薄衣,好像完全不畏严寒。族里的医生说她体内有火毒,虽然不惧寒冷,但体质却更为孱弱。
她用白布遮住了眼睛,可是现在被泪水浸湿了的白布根本挡不住眼眶里翻卷的皮肉,脸上的那块疤痕,搭配眼眶里两个凸起的肉瘤,将那份狰狞与惊悚勾勒得如此鲜明浮凸。她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扫到她的脸上,她低垂着头,纯白色的裙子像是浮萍铺在地上,一个个血点掉落在上面,晕了开来,伴着低低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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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她被阿狼一把抱起,旋风般冲出了门。“嗷呜……嗷……嗷……呜……”他冲进了风雪之中,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好冷,散乱的风刮着雪冷冷地落到他的脸上,像是冰针一样,直刺入他的心口。
同时他的血液热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变得凶狠而凌厉,那是埋在他心里的种子—对整个世界的仇恨。那些幻觉带着背后血腥的一幕幕,还有鄂尔温族人们嘲笑他时的嘴脸,海啸般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啊……”狼嚎声变成了人的嚎叫,他觉得背后一轻,然后他的头直接扎入拉玛湖冰冷的湖水中。曾有那么一刻,他想就这么倒在湖水里,让湖水把那些来得莫名其妙的感觉洗个干净,身体随着湖水载沉载浮。
什么都没了……
彻骨的冰凉里,他脑子里出奇地清醒,那是凌驾于狼的记忆之上的……只属于人类的……对世事的洞彻,一个念头蹦出来:“我曾经清醒过。”
所有的念头反冲上来,他的脑袋满得像要裂开来,他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
首席御医)原来我并不想死,所有的念头汇聚起来组成了这么一句话。不能明白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他怎能甘心?
“咳咳咳……咳咳……”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蓦然间想起来自己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他猛地转身,看见那个盲眼的女孩正一边咳嗽一边拉他的衣服,生怕自己栽进水里。
恍惚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从脑海深处复苏了,那是他昏迷的时候,强烈的颤动让他的意识恢复了一点,眼睛吃力张开一道缝隙,那一线的天光里,纯白色的裙角在眼前飘啊飘的。这个女孩拖着担架带着自己在冰天雪地行走,汗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掉在雪地上。她走得很吃力,每走一步全身都在发颤,漫长的道路像把时间凝结起来似的,永无尽头。那时阿狼只以为这个女孩会和他一起死在荒无人烟的雪地里或者她会抛下自己独自求生。
可是现在他活着,和这个女孩……一起活着。
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他见到女孩脖子上的红指印,心中羞愧、怜悯、悲伤一齐涌上来,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想去触摸她脸上的疤痕。
小真吓了一跳,像是被灼痛一般往后缩了一下,阿狼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眼睛里愧色更浓了。
小真感觉到了对方难过,抿了抿嘴唇,大着胆子抓起他的手,把完好的半边的脸轻轻地贴了上去。柔滑的触感传来,看着女孩哀婉、凄苦、丑陋的面容,阿狼心里狠狠地一颤,泛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似是怜惜又似是悲悯。
他还不会说话,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不太会笑,狼群的生活只教会了他野兽的生存法则,所以他笑得很僵硬,看着女孩瞎了的眼睛,蓦地抓起她的小手朝他的脸上按去。他的力气大,女孩挣脱不开,反而觉得手腕生疼,可只是片刻女孩就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
小真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脸,她感觉到了脸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滑稽的线条,那些生硬的凸起使得他的脸棱角越发分明。
女孩眼前仿佛呈现出一张傻傻的笑脸。
两个人在风雪中傻傻地摸着对方的脸,小真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很傻,很孩子气,忍不出“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的笑声很轻但低沉黯哑,笑着笑着泪珠又从眼眶里流出来,犹如锈钝的锉刀在金属上打磨,又酸又涩。可阿狼盯着小真上扬的嘴角,仿佛看到了乌云后透过来的阳光,兴奋得吐着舌头,打着圈子嗷嗷直叫。
大堆的雪尘泼洒过去,小真拿手挡在面前,雪尘打在她身上,凉凉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暖,她也随手抓起白雪四处乱丢,嘴里咯咯直笑。阿狼也跟着笑,两种古怪的笑声在风雪里回荡。
他们在黑暗中卷溺沉涌,一直以来与周围的一切都是疏离的,从来没有想过两颗心可以如此的贴近,冥冥中那一丝慰藉像是丝线一般绑在两人的身上。
傍晚,夕阳缓缓收拢霞光,此时风雪消歇,云层里的烫金色中和着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两个人额头轻轻抵在一起,女孩的脸暴露在并不分明的霞光里,分毫毕现,蒙眼的白布上晕着淡淡的血,那块漆黑的疤痕浓得像是化不开墨,阿狼嘴唇动了动,两道锋利的眉毛刃口慢慢融化,那是一种疲惫和软弱的神色,只有在这个女孩的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最深处的东西坦诚地露出来,因为她看不到。
阿狼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什么动静,那是蛇的鳞片在地上刮擦的声音,来源于小真的脸上,淡青色的雾霭从死去的毛孔里溢出来,接着从腐坏的皮肉里钻出无数细密的鳞片,然后这些鳞片像是羽翎一样贴伏在她烧坏的面部。
阿狼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凑上前去看,小真有些奇怪,那片被烧毁的皮肤像是春雨滋润过后的竹园里的土壤,有春笋从里面纷纷探头,又麻又痒的,知觉也出奇得敏锐,阿狼细密的呼吸喷在上面感觉如同海潮一般,而在阿狼眼睛里,那些细密的鳞片随着女孩的呼吸有节奏地开合,像是随着海流婆娑起舞的海藻,变幻出诸般神秘莫测的光,似是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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