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
玄灵变)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车轮转动,徐徐前行。谢皓眺望窗外,见那波光粼粼的长江与那临江矗立的幕府山,一时心下有感,低吟起这首明朝人所作的西江月来。尤是最后一句“只有青山不改”,更感慨万千,吟毕不禁重复一遍,唏嘘良久。
忽然,一阵脆若银铃、娇若黄莺的女声传来:“阿兄,你看什么呢?”随即凑上一颗圆不隆冬的小脑袋。
谢皓向后一靠,让出位置,见自家正值豆蔻的小妹猎奇心盛,不禁忍俊,说道:“暇妹,那座山便是幕府山。前朝始兴郡文献公王丞相在那儿建幕府,因而得名。”
小妹只看一眼,便兴味索然,缩回头,撅着樱桃小嘴,怏怏道:“晓得了,晓得了,不就是阿母和叔母娘家的先祖,那什么琅琊王导嚒!有什么了不起。(
盛宠太子妃)晋朝都没了一百多年了,再大的功也该化为尘土了。”
谢皓哑然失笑,道:“暇妹,你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在自家人前说说不过挨一顿家法,若让王家人听了,只怕日后你嫁过去就没好日子了。”
小妹轻哼一声,手扶窗栏,看向窗外,碎碎嘀咕道:“王家若让我没好日子过,阿兄你就不会让王家娘子也没好日子吗?”随即不再言语,顾自凝眉远眺,若有所思,时而轻叹,时而摇头,交替显出不甘与无奈之色。
谢皓心知其中缘故,不禁摇首苦笑,既为小妹,也为自己,这一双同命相怜人。窗外景物飞逝,脑海记忆浮现。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缕孤魂,莫名投胎转世到了一千五六百年前的南北朝时代。身在古代,自不如二十一世纪那般自由,何况他兄妹二人还非一般人家子女。
陈郡阳夏谢氏,东晋以来江左一等士族,与琅琊王氏并称于世,谓之“王谢”。这一年正是南朝萧梁中大同元年,公元546年,梁武帝萧衍在位,王谢权势虽已不如前朝,但仍为士族领袖,联姻一事,必要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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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皓是名相谢安的九世孙,小妹名唤谢皖,小字无暇,家中人多叫她暇儿,是谢安的九世孙女。二人出身高门,绝无可能像二十一世纪那般自由恋爱,又因母亲与叔母皆是琅琊王氏女,心中偏向娘家侄辈,故极早便说定了这兄妹俩的亲事,若无变故,不数年,木便作舟了。
谢皓重生而来,既来之则安之,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仍入乡随俗,何况未来变数重重,婚姻一事实在不是他的当务之急。小妹谢皖却是不然,她自小才气过人,被左右诩为咏絮之才,久而久之变得心高气傲,轻易看不上人,偏偏又骄纵任性,兼之到了叛逆年纪,故毫不掩饰反抗之意。
谢皓看在眼里,甚是同情,可转念一想,只觉古代不比未来,尤其又在乱世,若无家族势力庇护,无论男女,都难生存。既是如此,牺牲婚姻,上可报答家族之恩,下可巩固家族势力,使得子孙延绵,其中的得与失,可见一斑。(
魔天记)何况士族联姻,夫妻双方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即使不能如胶似漆,也可相敬如宾。小妹嫁到王家,只需娘家谢氏家门不坠,便能安枕无忧,绝不至于受苦。然而,小妹这颇为前卫的叛逆思想实属难得,他又甚是期许,心想婚姻既已不由自己,个性便任凭发展,强行矫正,往往适得其反,于是若见小妹露出叛逆一面,只故作兄长姿态,玩笑式地提醒,从不重语半句。
车驾又行一阵,驶入幕府山山脚的驰道。这时,一阵雄浑粗朗的男声传入车厢:“小郎主,时值正午,可在此处稍歇,进些水米。”
谢皓撩开窗幕,只见此人年过三旬,魁梧健硕,持鞭握缰,乘于马上,好不威风,正是随行护卫的家将谢全,便点了点头,顾自放下窗幕,对小妹谢皖道:“暇妹,坐了半天车,先下车歇息歇息吧!”
谢皖瞧了谢皓一眼,撅嘴道:“我坐累了,也颠疼了,什么时候才到建康啊!”
谢皓心知小妹这是撒娇,只得呵呵苦笑,可真要回答,却也不禁犯难。(
末世重生之妖孽)他前世虽是大学毕业,曾工作奔波过几年,也算有点阅历,但重生以来,一直与小妹谢皖留在会稽郡始兴县的谢氏庄园,今朝还是初次离家奔赴那“六朝烟雨”建康城。
这时,只听谢全之声传入:“靠山停下,兵士下车。定要小心谨慎,以防疏漏。”随即马车缓缓停下,又传入一阵婉柔的女声:“小郎主、小娘子,花容去弄膳食了,你们是在车上用,还是……”
车外话音未落,谢皖已出声回道:“车上狭窄,还是下车。尔等去寻处空旷地方,最好有微风拂面,能远眺江景,再以清水洗净,铺上草席。我要与阿兄好好歇息歇息,切不可屈就了。”
“这……这……”车外之人支吾难言,似乎颇为为难。
谢皖啪地一声,拍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喝道:“你虽是我阿兄的侍婢,但阿母最疼的是我。你信不信,等到了建康,我便让我阿母把你送到我身边,做我的侍婢。”
谢皓知小妹向来言出必行,且母亲对她又甚是娇宠,势必答应。(
都市重生之独宠千年妻)今日若换成别人,任凭她去即可。她本性善良,即使动了真怒,也至多威胁恐吓,绝不会伤人性命。可那车外之人,却是自己最为亲信的侍婢云裳,怎能置之不理?于是凑上去,到了小妹身旁,对车外的云裳说道:“随便找处干净地方便可,去吧!”
云裳低着头,轻应一声:“是。”便转身小跑离去。
谢皖娇吟一声:“阿兄。”瞪着谢皓,尽显不满。
谢皓道:“身在野外,不比家里,凡事从简,该屈就时就屈就一下吧!”言下也有责备之意。
谢皖双眉紧皱,问道:“那云裳呢?就这么饶了她?”
谢皓叹了口气,道:“你哪里是气她,你只是借她出气罢了。”
谢皖轻哼一声,撇过头去,冷冷道:“你知道我气什么,却只会说些好听话。”说罢跳下车去,背对而立。
谢皓正欲下车,只听哒哒马蹄声响,即见谢全策马来到,想起小妹先前所问,便向他问道:“此去建康城还需行多久?”
谢全口呼一声吁,握缰勒马,说道:“此地距建康城已不远,大概还有小半日路程。”
谢皓点了点头,接着朝左右看了看,只见此地西靠崇山,东临小河,堪称险境,又见一行十辆骡车皆已靠边停下,每辆车各有两名家兵护卫,而自己所乘的牛车外围,更有五名家兵守护,防卫可说周全,于是放下心来,下了车。
江左本就不产马,而魏晋以来,士人又以乘坐牛车为风气,久而久之,牛车便成了士人的身份象征,士人若不乘牛车,反倒有失身份。至于寒族商旅,只得退而求其次,乘坐驴车骡车。同行的十一辆车,除谢皓兄妹的牛车,另十辆皆是货车,两辆盐车,三辆绸缎车,五辆粮车。
永嘉之乱后,士族壮大,控制了地方上不少土地和盐矿,加之中央势力骤减,难以再实行盐业专卖,只得卖个人情,改专卖为征税。而晋末以来,士族在政治上屡受皇权打压、寒族掣肘,于是开始细加经营起家族的庄园产业,或与商人联合,或自己开辟商道财路。谢氏是江左一流大族,自有一条生财之路。而那谢全,世代为谢氏家将,年少时便随商队往来于会稽、建康之间,对这条商路可说熟稔,谢皓不懂,谢皖不在乎,于是这一路上的事情,都由他来决断了。
不多时,云霓协一名侍婢打扮的少女走来。这二人打扮相同,都梳双丫髻,穿青色衣衫,年岁也相近,俱是十五岁的样子。她们自小便是谢皓的侍婢,分别被谢皓取唐朝诗句“云想衣裳花想容”中的文字为名,一名云裳,一名花容,虽非亲生姐妹,但是感情极好。
行礼过后,云裳道:“小郎主、小娘子,膳食已备妥,也找了一处干净地方,铺上了草席。”
花容瞥了谢皖一眼,紧接上说:“也专从河里打了清水,洒了一遍。”
云裳急忙用手肘捅了花容一下,向谢皓、谢皖道:“小郎主,小娘子,请!”随即拉着花容站到了一旁,让出了道路。
谢皖毫不在意,径自向云裳、花容收拾好的地方走去。谢皓心知小妹平时颐指气使,下人中既有云裳这种逆来顺受、唯唯诺诺者,也少不了花容这种“不服管教”、敢于抗争的,只是她毕竟年纪小,不懂人际中的这类门道,而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眼看着小妹吃亏,于是走到花容身前,粗声吓唬道:“你再这样,小心我把你配给扫地的奴仆。”
花容抿嘴一笑,俏皮道:“小郎主心善,舍不得奴去吃苦。奴先去伺候小娘子了,要不然她又要烦扰小郎主了。”随即躬身屈膝,行了个礼,便追谢皖去了。
谢皓平时待人和善,甚少摆起架子,花容这样的亲近之人习惯了,也就缺乏畏惧之心了。他见如此结果,颇为无奈,只得对云裳道:“花容更怕你,也只有你的话她才听。”
云裳点了点头,道:“奴懂了。”
这时,东北方向,道路远处,传来一阵车轮滚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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