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皓止步转身,循声望去,但见一队内穿红袍、外披皮甲的兵士,簇拥着一辆青色顶盖的牛车,缓缓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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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其接近,细一观察,才看清那队兵士不下五十来人,皆佩短刀,分作两股,护在那青色牛车的前后。而那辆牛车,不但周身披满青色的帷幕,还在顶盖的四个角下,各悬挂着一条由红、黄、青、黑四色编就的流苏,真可谓朱轮华毂、奢华至极。
这时,又生变故。牛车前后的那两股兵士,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木杆、旗帜,忽然间升起了十几面浅红色的旌旗。这些旌旗,多半是三角形,其余是方形。三角形的旗帜上写着一个黑色的“萧”字,方形的旗帜上书写着“临贺王”三个黑色大字。
谢皓见状恍悟,嘀咕道:“原来是宗室藩王,难怪这么大排场。”当下心生厌恶,鄙夷冷视,嗤笑道:“身为宗室,却一点都不知道收敛,车驾豪华就算了,还这么兴师动众、招摇过市。(
齐鲁书网)天子若知道了,肯定会猜忌他。百姓知道了,就会仇视他。到处拉仇恨,这也就算了,偏偏还故弄玄虚,初时‘偃旗息鼓’,见了人才‘大张旗鼓’。虽说藩王有藩王的舆服制度,但车驾、服饰只是表面,没有为王的气度,也就一个普通人。”
非他愤世嫉俗,只是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让他深切体会了后世诗人杜甫的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江东之地,也就是后来的皖南、苏南和浙北。三国以来,北方战乱不断,不少士人、百姓迁居至此,带来了劳动力和先进技术,大量荒地得以开发,粮食产量不断提高,直到如今,这里宛然已是整个萧梁王朝的命脉中心。然而,便是这京畿要地,竟然也一片颓然之气、衰败之象。一面是饥民沦为流民,再落草作了山匪,一面是王公权贵滥用权力、横行不法。这都是亡国之兆。
他非古人,自不认为皇帝只该由一家一姓来当,毕竟“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自古无不灭之朝,兴亡交替,犹如四季变换,都有其道理存在。(
总裁老公,太粗鲁)何况,乱世之中,“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武力才是皇位最有利的保障。
可道理归道理,现实却难让人释怀。
但凡王朝更迭,必定伴随着血腥杀戮,或是上层自相残杀,或是殃及无辜百姓,或是两者兼有。每每想起此事,他都有种时不与我的紧迫感。又总想利用“未来转世”这一优势,为家族、亲友甚至他人做些什么。至少让若干年后的那场剧变,破坏得少一些,波及得小一些。
未几,临贺王车队已到谢氏一行人身前。双方同为过路人,纵是擦肩而过,亦无所交集,本该是毫无瓜葛。然而,谢全却如临大敌。只听他轻声传令左右:“小心照看两位小主人,若动起手来,尽管抛下货物,先送两位小主子上山。”
谢皓受其影响,顿时警觉起来,偏偏好奇心起,心想身后那座山颇为雄壮,且林深茂密,哪里有路?为求解惑,侧身扭头,再次张望,方才发现,那座山看似雄壮,可靠道路的这一侧却是一道缓坡,尤其是谢全选下的那一休憩点后,正有一条蜿蜒小道,只是两旁杂草林木茂盛,才难一眼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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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道谢全多次来回这条道路,故而对路上的一草一木了若指掌,心下不禁佩服,暗道:“这一路上,谢全治下有方、谨慎周到,若非身为我家的家将,恐怕前途不可限量。难怪凭他的身份,居然能令一些不得势的亲族高看。可他倒是安分守己,未与哪一房走近。看来要与他交往,既不能用金银珠宝收买,也不能降下身份,以情义打动。或许维持主人身份,居高临下,若即若离,才是最好办法,无需刻意拉拢。”于是不再胡思乱想,紧盯住“临贺王”车队。
却见临贺王车队中人,各个侧目斜视。几十双眼睛,或露警惕之光,或现惊惧之状,或以好奇之态,一眼瞥过,不再多看。
谢皓再向左右张望一眼,只见家兵们也各有不同,或颦眉凝视,或瑟瑟颤抖,或不住喘气,当即心下一寒,暗叹道:“他们若真是山匪假扮的,我倒真是危险了。(
腹黑郡王妃)只靠这些家兵,哎!”思及此处,不禁摇头,又忧心起小妹谢皖与两名侍婢,急忙去寻,却见那三姝俱已到了身后,方才放心,回过头去,即见临贺王车队的前股兵士刚走过,车驾紧随而至。
车厢覆盖青色帷幔,连车窗、车门都不露一丝缝隙。可光线穿透青纱,隐隐约约,仍能隔着障碍,窥得车内半点朦胧。只见车中端坐一人,挽髻戴冠,身形纤瘦,似是女子。
谢皓强忍笑意,心道:“原来不是临贺王本人,而是一名女子。这女子冒用临贺王的旌旗、车驾,可见不是他的王妃、女儿。真是好奇,能让堂堂一位藩王如此兴师动众的女子,会是怎样容貌。”他已认定车中之人乃是临贺王在外藏的娇。
两方人马相安无事,彼此秋毫无犯。然而,待车轮声远去,直至消逝,谢全才令众家兵解除警备,埋锅造饭,分队用食。这一场虚惊,才算真正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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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道路旁,丛草中,铺着一张长一丈、宽半丈的草席。谢皓与小妹谢皖分席而坐,身前各摆着一张红黑相杂的漆案。案上又摆着三只漆盘,分别盛着米粥、面饼和白菜汤。云裳、花容二婢左右侧坐,一旁服侍。
谢皖左手端起粥碗,右手持汤匙在粥中搅拌,良久,叹了口气,娇声道:“阿兄,都是第几日了?那谢全真是的,有客舍、驿亭不去,偏偏喜欢在这荒郊野外,用些粗食陋菜。”说罢啪的一下,将粥碗摔回漆案,虽未打翻,但也晃出些许米粥。
谢皓深知这一路上堪称风餐露宿,自己这个还算能吃苦的男子都有些难适应,更何况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妹。他也最怕小妹忍耐不住,发作起来,给别人看了笑话,暴露了她这位自比谢道韫的林下巾帼的真面目。不想,小妹倒真有些林下之风,前段路上竟忍耐了下来。然而,瓷器终究易碎,她还是抱怨了。
他知小妹的脾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且事后不会记仇,但发作之初,气正盛时,不闹个天翻地覆,不会罢休。未免节外生枝,只得叫来谢全,问道:“这附近可有客舍?”
谢全原是低着头,闻言蓦地抬头,瞧了谢皓一眼,才答道:“有。”
谢皓本是为安抚小妹,只想谢全说一声“没有”,便可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未想到谢全如此实诚,着实一愣。不待他反应过来,谢皖抢先嚷道:“不吃了。快!去客舍。”
“不可。”谢全厉声回道。
“你!”谢皖目瞪口呆,难以言语。
谢皓见情势发展至此,倒是松了口气。他这小妹平时娇纵,也有些才学,可与林下之风还是相距甚远,若有一人严词厉色,便易心生畏惧,失语忘词。只要气衰了,一切都好办了。于是,他趁机向谢全道:“这一路上,路过客舍无数,我知你必有考量,也就不过问了。如今快到建康城了,是否可说明一二?”
谢全道:“小郎主有所不知,民间客舍鱼龙混杂。有些是山贼土匪布下的黑窝,专挑过往客商下手,谋财害命。有些是乡里豪强,平时打家劫舍、鱼肉乡里,难保不会见财起意。还有些真是清白人家,只是……”
谢皖稍稍恢复了些许底气,立即追问:“只是什么?”
饶是如此,谢全仍欲言又止,支吾难答。
谢皓似有所悟,说道:“越是清白,越是危险。因为无权无势,出了事也没人管。”
谢皖看着谢皓,一片茫然。
谢全点了点头,说道:“清白人家财少势弱,若有官吏见财起意,与山匪勾结,便会无所顾虑。”
谢皓心道“正是”,算解了一半疑惑,回忆这一路上,先走陆路,再转水路,最后在京口上岸,走陆路去建康,全是以往谢全走的商道,其中的种种门道,自然没有比他更懂了。然而,临近都城,难道还要如此吗?不及询问,只听谢皖道:“算了算了,反正还有半日就到建康了。”
谢皓吁了口气,暗谢小妹这阴晴不定的心性,随即对谢全道:“莫怪暇妹,她是有口无心。你这些时日也辛苦了,我兄妹心中记得。”
谢全拱手作揖,道:“不敢。”随即告退离去。
“阿兄。”谢皖一声长吟,撅起小嘴,一副委屈样。
谢皓端起漆案上的粥碗,对小妹说道:“快喝吧!喝完了好上路。”
谢皖看了眼案上的粥,又看了眼谢皓,只得乖乖地捧起粥,拾起汤匙,不情不愿地吃了口。
谢皓莞尔一笑,暗道:“原来她这次是饿了,才收下了脾气。也是,前几日在船上,她可没少吐。”
谢皖是真饿了,因此并未发现兄长谢皓正在偷笑,更为发觉左右两侍婢也在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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