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渔蓟,只有一个季节------恒夏;只有一种天气------热霾。(
九重韶华)
地下,有一座传说中清凉的城市------恒城。
渔蓟人说,渔蓟这个地方就是在百年前彻底毁在恒城人手里;恒城人说,渔蓟人的智商只配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供恒城人劳役。这么说的渔蓟人是听了父辈的转述,他们连恒城或者恒城人的半个影子也没见过。传说中的恒城人掌握着历史,他们就在渔蓟人的脚下,一座热闹繁华地下城里。
恒夏不同于百年前的存在的夏天,40到60度的高温昼夜轮回烘烤着地面,白天,只要太阳一钻出地平线就如同把仅存的上千个渔蓟人扔进烤箱,灼得皮肤千百样的创伤,酷热中的渔蓟人一旦出了故障,没有及时的医疗跟进,只能任其死亡。白日的炎热本不会产生任何声音,但即使躺着不动也能感受到耳际嗡嗡的轰鸣,这轰鸣来自发烫的空气和烦躁的内心,并不是把耳朵塞住就能解决的。(
地下秘藏)到了夜晚,地面上才能感受一丝丝活的气息,善于挖掘的爬虫可能会爬出来透透气,躲过白天炙烤的蝉偶尔会发出一声哀鸣。
地面上已经没有城市的概念,连很多种颜色也在渐渐失去,放眼望去,灰蒙蒙、黄突突和白花花占据了整个视野。一些高大结实的建筑还在,但是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唯一维护良好的是原市政府所在的大楼,八层,外墙是青灰色大理石建造的,内部放置着据说百年前渔蓟人用以保持恒温装置的外机,用厚实的铁栅栏锁死在一楼大厅一角。只不过机器在轰轰隆隆响了十几年后终于寿终正寝,从此后的白天,渔蓟人就再也没走出过这座大楼。一切都是据说,苟延残喘的渔蓟人早就懒得考证任何事情了。
近千人在五六十度的白天窝在大楼里面,大部分聚集在宽阔的一楼大厅。(
最后一个道士)他们在极热的午后靠在栏杆处,那里是传言中恒城的入口,背后时时能感受到丝丝冷气从地下渗透出来,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渔蓟人相信恒城不是耐不住炎热而早亡的先人的幻想。极少数窝在三楼以上的居住区,那里温度更高,但是对于行动不便或者等待死亡的人来说,呆在哪里无所谓。
这里虽然是人群聚居之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是松散的很,除了吃、睡、偶尔的必要的交流,多数时候象一群混杂居住的动物,扎堆是一种本能而不具备社会的特性。
干二也是混杂在这千人中的一员,他躺在摇摇欲坠的椭圆形会议桌上闭目养神,偶尔翻身,皮肤和桌面粘连处就留下各种形状的汗渍。自己找到的休憩之所不是这个时段最凉快的,那也没关系,能在大厅有一张桌子让自己躺下已经足够庆幸了。身边还侧卧了一个只着寸缕的女人,看样子二十岁的样子,眼睛微阖,想必是在难得的温度条件下睡着了。(
超时空犯罪集团)高温总是让人懒惰,懒到任何欲望全无,干二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想到的全是皮肤与皮肤碰触产生的粘连,滑腻和汗臭,于是摇摇头,目光转向了他处。想想吧,经过百年的高温,渔蓟的人口由最初的万余直落到如今的千百,无论是身体还是头脑仿佛都随高温抽去了精髓。就连出生率极低的情况下偶得的婴儿,父母也是懒得细心照看,听听干二的名字就知道他那过世的爹娘对他是多么的漫不经心,他们起名字的时候一定在想,反正已经在地狱了,死活都没有什么区别,何况一个人的名字,记号而已。
最凉爽的自然是上锁的栅栏一侧,温度基本维持在三十六度左右。干二懒得去争,上年纪或者对过去还有好奇心的小孩子喜欢那里,一坐一天,围着说故事的,力气都花在回忆上一辈转述的百多年前的故事里,有什么意思。(
天下第一妖妃)
十五岁以前,干二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各种知识技能来自这个说故事的人口传心授,他对干二好像格外用心,自牙牙学语就经常捉住他拎到大楼的一角,逼着他在地上写写画画,说故事手里的树枝是教具也是敲打他的工具。干二怕他也恨他。但是总有一些时候他把干二从哄抢食物和水的群殴中将干二解脱出来,干二又觉得自己离不开他。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就好像他明明知道这个说故事的人叫黄银,但他总是可以忘记他的名字,张口闭口称他为说故事的------他不想在这一群人里表现的与众不同或者跟这个黄银关系密切,实际上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他被诱惑或者被威胁着跟着他学习,这是一种交换。------干二一直这么认为。这种交换一直持续到干二被挑中能够来往于霾渔蓟和净渔蓟之间。如此,他不再需要说故事的人偶尔提供的庇佑,更何况,他一天老似一天,于是在怨恨和依赖之间的微妙平衡便更倾斜至前者。
www.tangkx.com干二甚至想,如果这个人死了,他是不是就成为霾渔蓟最有学问的人,甚至见识更多,毕竟他去过净渔蓟,他还应用了说故事的人的理论,亲手改造过一辆车。
口沫横飞的中年男子黄银醉心于编纂渔蓟的各种前传。没听过的往往信以为真,听过几次的就会知道,他的各种说法往往前后矛盾或者截然相反。他好像刻意要把自己伪装的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好让听他说书的人产生更多的信任,原本四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却似渔蓟行将就木的六十岁老人。他裸着肩斜倚在铁栅栏上,头发花白,眼睛半开半合似乎被眼屎糊住了,每一次的眨眼都极费力气。眼见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闻得原本只是闷热的空气飘荡起人肉味,才决定开讲。
“你们知不知道,热霾这个词是一百年前定下的,这个词的各种说法一定下,热霾的性质一公布,渔蓟人疯了似的往这座大楼赶,干嘛?朝这大楼里的人要说法。”说故事的黄银第n次提出这个话题。
“然后呢?”一个稚嫩的童音钻进耳朵,干二翻了个身,抬头看向栅栏一侧。
呵,也就孩子还知道好奇,然后?说什么然后,难道还指望有然后,当下就是然后,难道不知道然后之后就没有然后了。干二盯着讲故事的,心里这么想。其实他还是想听听今天的说法有什么不同。上一次讲故事的人说,渔蓟人疯了似的赶过来,发现大楼早就人去楼空了,只剩栅栏后面几台嗡嗡叫唤的机器和一扇将关未关的门在大理石地板上,从此隔开了恒城和渔蓟。上上次,他说人们赶过来,城市的管理者公布了恒城移民守则,按年龄性别身高体重分了组,最后又测了智商,成绩最好的一组给带到地下的恒城,其余的拿枪指着就关在这栅栏里,生死有命。上上上次,他说其实渔蓟的百万人口百分之九十都死在热霾里了,大卡车拉着一车一车的死人扔在远的不行的荒郊野外,卡车往回走时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强劲的一次热霾,人都脱水成了木乃伊,车报废扔在荒原上,包括城市管理者。。
说故事的也看了一眼孩子,六七岁的男孩光着黢黑的身子站在人群中。
“然后?然后我身后的大门就打开了。”说故事的夸张的做了一个大门洞开的动作,和他迎面而立的一群人皆嘴巴大张,惊恐、新奇、兴奋种种表情写在脸上。
讲故事的很满足,他的记忆逐渐衰退,只能从不停的叙述中寻到多年前自己的存在。
“啊。。门真的开了。”小孩子率先从惊诧中醒过来。
干二伏在桌子上,耳听着栅栏内的墙上嘎啦啦嘎啦啦几声响,随后看见栅栏内两块一平米见方贴着地面的大理石墙砖快速的旋转起来,一股力量将墙砖洗成粉末,冷风从破处挤出和外面的热气相遇,瞬间在破洞处浮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干二和身边的女子都感觉到了这股冷气,栅栏周围的人声声尖叫冲到洞口。
“恒城!真的有恒城。”
“都冲到里面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洞比较近的人已经冲到洞口,直接的生理反应是打了个寒颤,有人跳下去,是即将油尽灯枯成天耗在栅栏边的几个,他们可能想反正是要死了,索性死的凉快些。随后人群定住了一般似乎期待着洞里有哀哀的嚎叫声。
没有声音。连带着大楼里也是一片静谧,少有的静谧。
干二从桌子上跳下来,落地后能发现他在一众大楼人里算是高大的精壮的,动作也灵活的象一只巨大的猴子。他顺手拍拍身边的女子。女子跟着跳下来,干二却不再看她,好像刚才的动作单纯的为了提醒身边的人,发生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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