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来的凶猛，一下子已是瓢泼之势，天地间一片哗哗之声，在厨房当差的一个婆子，领着五个小丫鬟拎着食盒站在廊下，一个小丫鬟怯生生的道：“桑妈妈，我们不走吗？”
他们是给三姑娘处送菜的，今儿个出菜本就晚了，他们又在这耽搁了好一会儿，婆子说是避雨，可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再耽搁下去怕是三姑娘要怪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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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瞪了她一眼，心里也知这雨也是小不下来了，便只得撑着伞进了雨中。一下子鞋子裙角就被雨水打湿，小丫鬟皆是轻呼出声，那当首的婆子骂了句，“这倒霉天气。”就加快了脚步往聚福院去了。
大厨房和聚福院隔着几个院子和花园儿，有一段距离，这六个人才上了夹道，裙子已是被雨水沁透了一半，沉甸甸的坠着，又湿又冷。
路过一处小亭子时，那婆子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还不忘招呼身后的小丫鬟道：“都过来，咱们先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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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丫鬟呼啦啦的跟着她进了亭子，婆子把食盒往美人靠上一放，就弯下腰去拧裙子上的水，弄好了她便坐了下来，口中还骂道：“这么个鬼天气，说下就下，可怜咱们大雨中还得跑腿。”
几个小丫鬟不吭声只管拧着自己裙子上的水，其中一个看着十分精神的小丫鬟，眼睛一转笑道：“桑妈妈比不得我们，您年纪大些，淋了雨受了潮，回头怕是要腿疼，要我说，您这食盒就交给我提着，保证不会出岔子，您老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再一道走。”
沈府的规矩，夫人、老爷、姑娘、少爷处送菜，都是一个婆子领着丫鬟去的。要是往常，这小丫鬟是万不敢说这种话的，只是如今眼瞅着三姑娘的气势被大夫人给压下去了，她这才敢这般说，在这婆子跟前卖个好。
那婆子道：“我哪敢偷这个懒，不过现下也却是走不得了，咱们略避一避，待这阵风吹过了再走。”
有两个小丫鬟脸上露了不安的神色，其中一个伸手贴了贴食盒，感觉有些凉了，心中越发的不安，她抬眼往那婆子脸上看了一眼便低了头，没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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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福院大门紧闭，里面却是灯火通明，堂屋的门大开着，沈福宝、沈福佑并这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尽数聚在此处。
门前廊下摆着几个小炭火炉，上面放着砂锅，这会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一个长长的条案，案上放着些食材，还有些锅碗瓢盆。
有人在看着火，有人在看着菜，也有人在堂屋里忙活，七嘴八舌的十分热闹。
两个婆子搬了两张桌子出来，几个小丫鬟便过去帮着摆碗。
福佑格外开心，撒了欢儿似的满屋子乱跑，几次要往雨里冲都被奶娘给拦了下来，小家伙就和奶娘捉起了迷藏，一会儿躲到了婆子的身后，一会儿又钻到了桌子底下。那奶娘一错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急的满屋子乱转，嘴里叫着：“哎哟，我的小少爷，您快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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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福宝倚在廊柱上，脸上带着笑，看着这一番热闹的景象，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芍药见沈福宝就那么靠在廊边上，她搬了把藤椅过去，放在偏里一点的地方，她道：“姑娘略略往里挪一挪，到里边来坐，别让雨水捎到了身上。”
沈福宝依言坐了过去，她笑着和芍药道：“若是每日都这般热闹才好。”
芍药也是笑着，可忽又想到，他们今儿个之所以这般，还是因为大厨房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送晚饭过来，这会儿照比她们每日的饭点儿已晚了半个多时辰，若不是出去办差的钱妈妈赶巧今儿个回来，还带了些庄子上的野味儿，姑娘、少爷可就得挨饿了。
想到这芍药脸上的笑就敛了去，眼中多了一抹忧色，她看沈福宝双眼亮晶晶的，表情也十分舒心，便赶紧收拾了心情附和道：“若是姑娘喜欢，那咱们隔上几日就热闹一回。”
“那可好呀！”她说着嗅了嗅鼻子道，“这山菇野鸡汤闻着可比咱们平日里吃的要香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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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掩嘴儿笑道：“哪就如此了，姑娘平日里吃的也是顶顶好的，许是今儿个吃法有趣，心中添了几分好感，闻着也就觉得香了。”
她们说这话，忽然听得大门被敲响了，那本在看火的守门房妈妈，放下手里用来煽火的扇子，拿了廊下的伞匆匆的就要过去。
房妈妈刚撑了伞，被从堂屋里跑出来的蔷薇一把拉住了，蔷薇也是沈福宝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之一，她年纪小，今年只有十岁，可嘴巴却十分厉害，是这院子里最泼辣的一个。
蔷薇拉着房妈妈道：“妈妈急什么？想来定是那厨房的，终于想起咱们来了，可这会儿咱们也不吃她们那口东西了，何必理他，随她们敲去。”
房妈妈想了想觉得不妥，她道：“若是咱们不开院门也不吭声的话，大厨房的人回去之后，不定要怎么编排咱们呢，这样做却是不妥的，倒不如咱们这会儿将门打开让她们进来，到时候就是斥责她们几句，咱们也是占着理的，今儿个晚饭迟了半个多时辰，本就是她们不对，咱们不如捏着这个错处，敲打她们一顿，也让她们日后顾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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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柳眉倒立，气道：“管他那么多，今儿个就让他们在门外站上半个时辰。”
一旁的海棠拉了拉蔷薇劝道：“这又是何必呢，这样让她们一直敲，也扰的姑娘心烦不是？”
蔷薇闻言倒是犹豫了一下，但脸上还是气鼓鼓的，她想了想夺了房妈妈手里的伞道：“我替妈妈去。”
房妈妈赶紧拉着她道：“哎呦，这可使不得……”
“妈妈也有些年纪了，这么大的雨，您也别受这个凉了。”沈福宝又看了一眼蔷薇笑道：“便让蔷薇去吧，你看她可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吗，你不让她把气撒了，怕是晚饭都吃不下了。”
沈福宝发话了，房妈妈便放了手，蔷薇撑起伞，提着裙子就进了雨中，到了院门前，也不急着开门，提高了声音道：“哪个野地里跑出来的东西，竟是一点规矩没有，姑娘的院子里，这一通乱敲，不知情的还只当是强盗上门了呢！”
门外那送饭来的婆子听了，气的咬牙却也发作不得，她也提高了声音回道：“这是哪位姑娘，快些开开门，我们是大厨房来给姑娘送饭的。”
蔷薇开了一扇门，却不让路，正当间的堵在那里，蔷薇道：“妈妈可别寒碜我们了，这个点儿，送的是哪门子的饭？”
桑妈妈道：“雨下的太大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这可真是稀奇了，我活了这么大，可没见哪一年是不下雨的，到这府里也有个几年了，可真没听说因着下雨主子们便不用吃饭了的。”
桑妈妈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哪里是不给姑娘送饭呢，不过是路不好走，耽搁了一会儿。”
蔷薇冷笑道：“路不好走，耽搁一会儿？妈妈您这是脑子不好使呢，还是腿脚不好使，耽搁了近一个时辰，你便是爬也爬十个来回了？你这两条腿走着竟是比那乌龟王八爬的还慢，真真是稀罕！”
桑妈妈听得一脸恼怒，也冷着声音道：“姑娘也不必拿婆子出气，婆子就是再耽搁，也耽搁不了近一个时辰，只是今时可不比往日了，如今厨房里一切按规矩来，到了饭点儿，灶上要先做了老夫人的饭，接着是夫人们的，然后才是少爷姑娘们的。三姑娘的饭菜传出来时，早已是过了往日开饭的点儿了。”
往日沈家各处开饭的点儿都是不同的，因着沈福宝和沈福佑一道吃饭，两个人都年纪小饿得快，是以，他们这里开饭是比较早的，平时都是酉时三刻传菜，旁人都没这么早开饭的。而刚刚这婆子话里的意思竟是要等开饭晚的那几处都做好了菜，才轮到她们这里。
蔷薇气急，她冷笑道：“如今这大厨房当真是好大的规矩，我只冷眼看着，你们这规矩当真能立起来才好。只是我们姑娘打出生起就是这个饭点儿，往后若是过了点儿，也就不用送来了，今儿个这饭，你就拎了出去喂狗吧！”
桑妈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这是官家宅邸，最讲究的就是个规矩，你这竟是要厨下的，撇了老夫人，夫人不管，先可着姑娘处来吗？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让旁人笑话咱们府里没有规矩不算，还带累了姑娘的名声。”
“这可真是好笑，厨房里养了那么些个人，连个饭也做不周全，让小小年纪的姑娘少爷，空着肚子饿了近一个时辰，倒成了规矩了，这是什么规矩？奴大欺主的规矩？老夫人晚饭向来吃的晚，待过得些时日到了盛夏的时候，老夫人的晚饭还要再往后挪，你的意思是我们姑娘少爷就只得生生饿着了？若是老夫人胃口不好，晚饭不吃了也是常有的，按你的意思，这满府的人也都不能吃了。到时候饿坏了姑娘少爷，就是老夫人心慈手软不处置你们，大老爷也得打死这起子兴风作浪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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