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钟玉琼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到卧房架子床上,床前点了一盏夜灯,可意在罗汉床上铺了被褥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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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在人还没睡,就着灯光做针线活。
“可意。”
闻言可意赶紧下床踏鞋,走到床边:“小姐醒了,要喝水吗?”
说话间已经取了个柔软的靠枕,一手熟练的托起钟玉琼的后脑勺,将靠枕垫在她脑后,又去取了温在小泥炉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送到钟玉琼嘴边。
钟玉琼润了润嗓子,有心说一句多谢,却没说出口。她知道一个谢字只会带给可意惶恐,更何况,自从自己睁开眼,就一点不能自理,全是可意悉心照料,已经习惯,也离不开她的照顾了。若不是她,很难想象自己现在会成什么样。
而那个可心,似乎突然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个小丫鬟,每日来向可意讨差事,倒也十分用心勤快,从来不在钟玉琼面前打转悠。
那是可心自己对自己做出的惩罚,希望小姐看在眼里,慢慢就原谅了她,等到哪天再想起她的好来,说不定自己就又回了小姐的屋。
反正现在拿的也是大丫鬟的月银,至于做的那些差事也不太累,粗活重活都有月红跟陈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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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意坐在床前,将针线活又拿在手中,准备陪小姐说说话。最近小姐但凡夜间醒来,只要自己还没睡,就会拉着自己聊聊天。虽然有时候自己很困了,也不敢表露出来,但心里很高兴。叫她想起小时候,小姐赶走别的下人,单留她跟可心两个,三人钻一个被窝,打打闹闹翻绳丢沙包。
只是那种快乐的日子还会再有吗?别看小姐平日里泼辣爱闹,其实心里也有好多心事呢。
听闻当年老爷与夫人锦瑟和鸣,犹如神仙眷侣一般,唯一的遗憾就是夫人没能给老爷生个小少爷。那大小姐长到两岁便夭折,二小姐更是体弱多病。老爷和夫人没少求医问药,烧香拜佛,但别说小少爷了,在生下二小姐后整整一年的时间夫人的肚子也不再有什么动静。
夫人心灰意冷下,总觉得对不住老爷,百般思量下给老爷抬了二姨娘,谁知二姨娘有了身子,生下竟还是女儿,夫人便把那对不住她的旁莺歌也抬了。
一年之后,夫人又终于有了身子,而半年后,旁莺歌也有了喜,钟家上上下下很是高兴了许久,总觉得似乎老爷要添小少爷有希望了似的。
岂料夫人还是生了四小姐,并且极度凶险,听闻生产之时,血都浸透了两床厚棉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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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夫人的身子就不大好了,整个院子都是浓浓药香。撑了不足两月,夫人便在一天夜里撒手去了。
小姐常说,要是夫人不生她就好了。就算她是个男孩儿,也不要生。
但好在老爷对四小姐颇为宠爱,府里的老人也都说四小姐的样貌性子都像极了夫人的。
还有那个负心的太子爷,可意又不禁想到小姐脸上带着羞赧,又带着兴奋,总是情不自禁就聊起太子爷的事,心里也真是觉得又甜蜜,又苦涩,她觉得,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小姐的心思了,小姐高兴的时候她也真的高兴,小姐伤心的时候她也真的伤心。
但钟玉琼却不知道可意心里在想什么,只瞅着她两眼直勾勾的发起呆,于是问道:“可意,你有心事?”
可意连忙摇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掏出东西给钟玉琼看:“这是二小姐走时留给婢子的。”
钟玉琼不知道这对耳坠和几个碎银子,能买到多少东西,只是说道:“今天听梅枝跟荷香说,二姐总是用自己的钱接济我们,是怎么回事?二姐自己都那么艰难了,我们怎么还能收她的东西呢?”
可意以为小姐在责备自己,赶紧说道:“婢子本来执意不肯要,但二小姐和梅枝菊香都坚持,奴婢实在推脱不下……”
“其实我们的日子,也过得很艰难吗?”
话刚落音,钟玉琼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腹黑总裁,终难忘)原本那钟玉琼有多嚣张,现在的下场就会有多惨,当年她如何欺压那三姨娘,三姨娘如今就会加倍回报给她,更不用说钟玉琼犯下大错,连一向对她娇纵无度的钟秉林都寒了心。
人又昏迷将近一年不醒,只不过因为还有一口气吊着没有下葬,恐怕所有人心里都早把她当死人了。
“算了,你就算不说我也心里有数了。”
可意眼眶红了红,继续低头去做针线。
“可意,我想回钟府,回,咱们家。”
那双灵巧穿针的素手猛地抖了一下,指尖钻出一颗血珠子,可意赶紧将手指噙在口中吮了吮,呆呆望着钟玉琼。
“怎么了?是不是不行?”
“小姐有所不知。”
可意狠狠攥了攥拳头,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一番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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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什么?”
钟玉琼不禁皱起眉头。
“婢子……”
钟玉琼重重叹了口气:“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反正该我知道的事,早晚都会知道的。”
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再聊了。
可意狠狠咬了咬牙,她本就是要告诉小姐的,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本来担心三位小姐今天前来,会把那番话说出,岂料竟也没说。
想到这里,可意下定决心,悠悠张了口:“小姐刚出事时,老爷虽然气极,但还是为小姐遍访名医,只是后来连张太医都说药石无益,反而折损小姐的身子,方才作罢。谁知没过两月,三姨太就不知缘何动了胎气,早产了位小少爷。”
可意的声音骤然变低,担忧的注视着钟玉琼的神情。
“小少爷?”
钟玉琼果然睁开眼睛,她倒是听说三姨太怀了身子的事的,只是那原本的钟玉琼说起时,只说那三狐狸恐怕又要为爹爹生下一个小贱人,根本不认为会生儿子出来。
因为钟家老爷为了生儿子,到处求医问药不说,也没少烧香拜佛,就连皇家供奉的隆恩寺大主持都说他本来命中无子,强求无益。(
我的尤物老婆)所以恐怕连钟秉林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早就灰了心,一大把年纪了,老天爷竟有突然给他送上个儿子来。
可以想见,钟秉林老来得子会有多么欣喜若狂,恐怕连皇上对他的整治都不当回事了,也更可以想象三姨娘如今母凭子贵,如今在钟府的地位恐怕不输早逝的钟夫人,还不被那钟秉林一举捧到天上去?
所以她才这般有恃无恐,胆敢这么欺负两位嫡出的小姐么?既然有了儿子,出身再低贱如何?三姨太要是以小少爷的将来做文章,被扶正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别说现在,恐怕就连以前的钟玉琼都无可奈何。
“那小少爷……”
“小少爷早产,生下来时跟小猫崽儿一样大,瞅着怕是养不活的。老爷当时急坏了,把咱全京城有名的稳婆和大夫都请了去,就连皇上都派了宫中的姑姑太医,说一定要保住老爷的儿子。偏偏那时,又有个不知哪里来的游方道士登门,疯疯癫癫大闹了一番,说老爷本是命中无子,皆因夫人八字与钟家太祖相克。他掐算说三姨太现在之所以生下儿子,是因为夫人魂魄两年前才转世轮回,要是真想保住小少爷的命,就必须将夫人的名字从钟家族谱上划去,要老爷休阴妻。”
可意浑身颤抖的厉害,竟然扑跪在地上了。
钟玉琼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她这愤怒是由心底发出来的,一时间钟玉琼也不知道是自己愤怒,还是这身体代她作出的反应了。
那道士竟敢满嘴放炮,但无论说出的话有多荒唐,难保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的钟秉林真的听信。
钟玉琼还未说话,可意便又急忙道:“小姐放心,老爷是万万不可能那样对待夫人的!即便是齐国公他也定然不会允许别人那般糟蹋夫人!只是那道士还说,如果老爷做不到,还有个法子。他,他竟然说要老爷把三姨娘扶上正位,还要把夫人最牵挂的小姐您移到别处,抬一架塑金的天尊在夫人原来住的院子镇着,尚有可能助小少爷渡过劫难。老爷当时气的差点将那道士打死,转身又去了隆恩寺,回府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让下人们收拾东西,将小姐送到庄子上来了。”
钟玉琼真是好气又好笑,她知道古代上至帝王都颇能推崇怪力乱神的,但没想到竟会迷信到这个地步。那道士要不是给那三姨娘收买的,也定脱不了关系,连她都这么觉得,难道别人都是傻的吗?还是说天底下都是白痴,只有钟玉琼一个正常的?
不管钟秉林信不信那狗屁道士,倒是极相信隆恩寺的僧人,当年他们说了钟秉林命中无子,如今人家生了个儿子出来,怎么也会想办法补救,指不定就跟那道士一般说辞呢,要不然谁还信他们,就连皇家的脸也丢了。
钟玉琼冷哼了一声:“不是说要将三姨娘扶正吗?怎的现在还是个姨娘?”
“婢子不知。”
“那小少爷现在如何?可是长的白白胖胖了?爹好不容易得了个宝贝儿子,不在家体贴那宝贝娘俩,跑什么天津去看鸟?”
可意又摇摇头。
玉琼啊玉琼。
钟玉琼心中怜惜,纵然钟家许多事她都是只听了原本那钟玉琼的一面之词,但似乎先入为主,她讨厌的自己也不喜欢,她喜欢的自己也挺合心意,自己既然是她的第十世,自然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意相通的地方。就是撇开她对自己的那些嘱托不说,单是那些人竟连早就死去的人都不放过,就足够她气愤难受了。
钟秉林和钟夫人感情甚笃,如今钟家香火不济竟然是因为钟夫人跟钟家太祖八字相克,那钟秉林又会作何感想?
钟玉琼怅然:“看来那个家我还真是回不去了,万一小少爷有个好歹不都是我的过错?这么长脸的事今天钟玉姝来时却只字未提,可见她们是真的担心我知道,怕我害了他娘俩得以安身立命的小少爷啊。”
“小姐,小少爷毕竟是咱家唯一的香火血脉,小姐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看着可意担心的样子,钟玉琼更是无语,竟然连自己的丫头都这么认为。
只是记得那钟玉琼恳求自己,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钟秉林把姨娘扶正,也不能接纳继室,她不允许钟家族谱上,他娘亲的名字后面添上别人的名字。
只恐怕,我要对不住你了。
“不过,老爷说,等小少爷满了周岁,小姐就可以回家的。”
“是吗?”
钟玉琼不禁好笑一声,既连太医都说救不了了,谁还打谱自己能活?等小少爷满了周岁,他们早先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认为到那时钟玉琼的尸体都沤烂了吧?
也确实,真正的钟玉琼确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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