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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九八三年五月的一天上午,江南某省省会宁昌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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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异常。人行道上,一个青年男子提着一只早过了时的旧人造革旅行袋,东瞧西望,一边随着人流慢慢的走着。
这人上身穿一件白的确凉旧衬衣,一条已经洗得泛了白的兰布长裤,脚上穿一双解放鞋。让人一看,都以为是从农村来城里打工的。但仔细瞧,这中等个子、并不壮实的年轻人,却生得方脸直鼻、剑眉星目,透出一股寻常年轻人少有的英俊气,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之态。这神态、这气质,让城里那些时髦的姑娘们看了,都会砰然动心,赢得了很高的回头率。
他叫陆剑鸣,今年二十三岁,身怀绝世武功,是白莲派的第六代传人。他刚从很远很远的一个叫邬家冲的小山村里来,是来宁昌市舅舅家投亲的。
陆剑鸣出生在宁昌市。父亲是一所著名中学的老师,在非常年代里,因所谓的海外关系、和对伟大副统帅的不敬言论而被迫害死了。
童年的他和刚呀呀学语的妹妹,随同当小学老师的母亲,被下放到遥远的大山深处的邬家冲,母亲就在村小学里当老师。原住的父亲单位的宿舍也被收走了,母亲只把他们兄妹俩的户口留在了在宁昌市火车站工作的舅舅家……
陆剑鸣一家三口,坐了整整一天半的长途汽车才到了邬县。县教育局大概早已接到通知,又把他们推到了前山公社。公社文教办派了一个叫大根的人,领着他们又坐了两个多小时颠簸摇摆的交通车,汽车在一个大山口停了一下,他们下了车,于是就开始爬山。
大根四十来岁,是公社里的杂勤工。看着唐梦茵拖儿带女,还有两个大包裹,他没有说话,只在路旁竹丛里寻了一根断竹子,挑起包裹走在前头。陆剑鸣背着个大书包,唐梦茵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他,跟着大根朝乌沉沉的大山沟里爬去。
大山沟两边危岩险峻,翠竹碧树,梯田层层,陆剑鸣觉得新奇。可没有过多久,他就走不动了。唐梦茵也累得够呛。大根似乎知道,爬一段,他就坐一会。就这样走走停停的,大约走了两三个小时,才远远的看见了邬家冲村。
“唐老师,前面粉了石灰的那个房子就是大队支书家,支书叫邬chūn林,咱们先到他家里去。”大根指着道。
一只大黄狗“汪汪”地叫着迎了上来,晓凤吓得哇的一声哭了。陆剑鸣不怕狗,他嘴里“嘘、嘘”的唤着,一边向大黄狗招手。大黄狗使劲摇着尾巴,一面嗅着他的衣裳。“不要怕,有妈在。剑鸣,不要去惹它,小心被它咬了。”唐梦茵用手拍着女儿道。
“吱呀”一声,大根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走进厅堂放下包裹说:“你们先休息一会,我去找支书来。”陆剑鸣躺倒在竹躺椅上,唐梦茵放下了女儿,也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唐老师,你们辛苦了,这拖儿带女的、走这么长的山路累了吧。”这时,随大根进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我叫邬chūn林,是这里的大队支部书记。已经放了寒假,你们该在城里过完了年、开学前来也不迟,何必这么赶紧。”邬chūn林道。
唐梦茵轻声说:“还是早些来熟悉一下情况,好先做准备。这是我儿子叫陆剑鸣,今年满六岁,女儿叫晓凤,两岁,叫大伯,”唐梦茵对儿子说。“大伯,”陆剑鸣叫了一声。
不一会,又进来一个中年妇女。“这是我老婆,这是唐老师。”邬chūn林介绍道。邬大婶走过来,她抱起晓凤对唐梦茵说:“唐老师,你到咱山村里来真不容易,还带着两个这么一点大的孩子,她爸在哪里?”“死了”,“唉,真难哪,你就不要见外,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已的家吧,有什么事就说一声。”“嗯,今后怕多要麻烦你们。”唐梦茵点点头道。“你们坐一会,我去准备晚饭。大根,也辛苦你了。”邬大婶说着就去了厨房。
这时候,邬chūn林正在同一个进来的村民说话,那人点点头就转身走了。“邬书记,你看我们住哪里?”唐梦茵问,“今晚就住在我家,其它事明天再说。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各小队的小队长,晚上来商量一下。”邬chūn林道。
“阿爸,”随着叫声,进来了一个扎着两根辨子的小女孩。见家里来了客人,她就躲到邬chūn林的身后偷偷地瞧着。“菊花,这是唐老师,这个你叫哥哥。”邬chūn林指着陆剑鸣道。“她叫菊花,今年五岁,过了年就想让她读书。我还有个儿子在部队是军官,媳妇随了军,很少回来。”
吃过晚饭,陆剑鸣母女三人就早早的睡了,他们也实在累坏了。大根也住在支书家,他明天一早就要下山,到冲口去赶从后山公社开来的班车回去。
当晚,邬chūn林在家里召集了大队干部和四个小队长开了一个会。“唐老师从大城市里来咱小山村教书,还带着两个孩子,丈夫又死了,真难为了她。我想是否这样;咱们尽力帮她解决一些困难。一是每个小队明天各派两个人来,把学校里的教室和那两间房间整理一下,涮上白灰。再把校后的菜园整治好,帮她下点种、栽好秧子。二是每队派一百斤干柴、十斤木炭、两斤菜油、十斤米,我个人也摊一份。这就共有五百斤柴、一百斤木炭、十斤油、五十斤米,够唐老师家吃用一阵。明天上午送到学校,再带点南瓜冬瓜蔬菜什么的。”邬chūn林作了安排。“我们队生财家下了一窝狗崽,明天也抱一只来给唐老师,可以帮她看家。”三队队长道。
第二天吃过早饭,邬chūn林就带着唐梦茵来到了学校。
学校在距邬chūn林家不远的一个山岙口,原来是个祠堂。大门上面的墙上写着“邬氏宗祠”四个大字,门旁挂着一块“邬县前山公社邬家冲小学”的木牌子。进了大门,里面一间大厅,散乱地堆放着二十几张课桌椅。“这是教室,除咱大队外,还有牛坑、陈家坪两个大队的孩子也在这里读书。二十几个学生、三个年级一起上课。”邬chūn林介绍道,他说:“教室后面两个房间,一间住人,一间吃饭兼备课用,厨房在房间的后面。”
八个社员都带了工具来,邬chūn林说:“你们自已合计分下工;一是打扫卫生铲除四周杂草,二是把里面两个房间涮白一下,到我家去盛点石灰来。三是把后面菜园整好,下好种栽上秧。”
下午唐梦茵就搬了过来,邬大婶也来帮忙整理。各队已经把柴、米、菜、油等都送来了。“谢谢大家,”唐梦茵十分感激。(
永夜君王)
这时,陆剑鸣正在逗着小花狗玩,晓凤在一旁“哥哥、哥哥”的叫着。见陆剑鸣不搭理自己,正嘟着小嘴在生气。陆剑鸣一看妹妹的模样,突然叫了起来;“就叫嘟嘟,妈,你看妹妹正嘟着嘴呢,小花狗就叫嘟嘟。”
厨房外面有一只大木桶,用毛竹接来山里的清泉水盛在桶里。
腊月二十三,唐梦茵去前山赶了趟集,办了一些年货。陆剑鸣带着妹妹和菊花一起玩,小花狗紧跟在他的身后。
陆剑鸣第一次在小山村里过年,他感到特别新鲜。三十晚上,家家户户燃起了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给寒夜宁静的山村增添了一份生气。
吃年夜饭前,唐梦茵让儿子和女儿给父亲的遗像磕了头。
陆剑鸣对父亲的印像巳经很模糊,父亲死的时候他才四岁。记得一天下午,家里闯进来一群人,说是学校里的造反派,来抄父亲的罪证。母亲抱着才一两岁大的妹妹坐在床沿上暗自流泪,看着这些人翻箱倒柜。
突然,一个头头模样的人,把橱子上一个“全家欢”的合影镜框碰掉了下来,“乒”的一声,玻璃被摔得粉碎。陆剑鸣冲上去一把抱住那个人的腿喊道:“赔、要你赔。”那人卡住陆剑鸣的脖子,用力把他摔倒在地上。陆剑鸣一翻身扑上去狠狠的咬了他一口,那人骂道:“他妈的,你这狗崽子敢咬我?”说着就抡起巴掌。唐梦茵一把将女儿丢在床上,发疯似的冲了上来,紧紧揪住那人的前襟喊道:“不准欺负孩子。”那个人抡起的巴掌正要扇下来,却被身旁一个年纪大的人给拉住了。“头,算了,别同女人孩子计较。”那人把唐梦茵一推,狠狠说:“小心着,走。”说着,这几个人就提起一袋“战利品”滚了。
陆剑鸣没有哭,他说:“妈妈,你别难过,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学会本事,砸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一种对坏人的仇恨,已经深深的种在了他幼小的心田里。
下午邬大婶送来了一块猪肉,是她自家宰杀的。唐梦茵谢了,送给她十斤省内粮票。对送年货来的乡亲,她都送了粮票。她知道粮票对农民很需要,他们买糕点,逢集下饭馆都要用。
过完元宵节以后,学校就开学了。
年前,队里已经统计好了下学期的学生人数,分年级报给了公社文教办。开学前几天,书就送来了。大队会计代收学费,公社按学生人数、每个人每学期补贴五元作为学校的开支,唐梦茵的工资县里另外拨到大队的账上。
山里人穷,学费只能收到六成,有的人家连两元钱的书本费也交不起,为了山里的孩子能够念上书,唐梦茵只得用自已的工资来替他们买课本。
牛坑和陈家坪的学生自带中午饭,在厨房里蒸热一下。
陆剑鸣插在三年级,菊花读一年级。晓凤每天只能放到队里的临时托儿点,托儿点在邬nǎinǎi家。邬nǎinǎi丈夫死得早,她年纪也大了,干不动活,于是就照看孩子,大队每年给她补贴一点钱。晓凤有了小朋友一起玩,也就不吵着要妈妈和哥哥了。
晚上,陆剑鸣和妈妈就共用一盏煤油灯。一个温习功课,一个批改作业和备第二天的课。这时候,晓凤总是爬上爬下的,一会要妈妈抱,一会又要哥哥同她一起玩,一会儿又去追逐小花狗嘟嘟。
每天都是晓凤先睡。待陆剑鸣睡下以后,唐梦茵就会哼一些动听的民歌,像《敖包相会》、《茉莉花》、《跑马溜溜的山上》、《绣荷苞》、《九九艳阳天》,还有一些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小路》等。妈妈歌唱得好,陆剑鸣非常喜欢听。听过两三遍,他也会跟着唱了。每天晚上,陆剑鸣都是在妈妈优美甜甜的歌声里进入梦乡。
陆剑鸣已经习惯了山里的一切,他经常带着嘟嘟和小伙伴一起爬树下溪。chūn天里,大家钻进竹丛去拔小竹笋。夏天的晚上,小伙伴一起在草丛中捉荧火虫,有时候燃着松明去捉田鸡。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他们上山摘藤梨和野柿子什么的。初冬打霜以后,在向阳的山坡上可以捡到茅栗子。陆剑鸣后面总是跟着三条尾巴;邬大伯家的菊花、妹妹晓凤和花狗嘟嘟。
菊花喜欢听陆剑鸣讲他从小人书上看来的故事。嘟嘟也长大了,它可能干啦。只要陆剑鸣把盛了东西的小篮子往地上一放,唤一声“嘟嘟,送回家去。”它就会咬住篮子跑回家里交给唐梦茵。如果家里没有人,它会放下篮子,“汪、汪”地叫着四处寻找,直到咬着唐梦茵的裤腿把她拉到家里为止。唐梦茵也很喜欢它,有嘟嘟在,黄鼠狼就不敢来偷鸡吃。晚上睡觉,心里也踏实。
两年后的一个初冬下午,刚放学,就看见祠堂外面草坪上围着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在议论着什么。陆剑鸣钻进去一看,原来村子里一个叫新泉的人上山砍树时,不小心被倒下来的大树压断了双腿,当时就昏死过去,同去的人赶紧把他抬了回来,大队书记邬chūn林也赶来了。
“这腿怕是要保不住,”“得赶紧送医院。”大家议论着。有人说:“赶到冲口,天都要黑了,哪还有车子?抬到公社去,起码要走六个小时。”新泉老婆在一旁哭喊着;“老天爷呀,你不睁眼,这人残了,叫我和孩子老人怎么活?”
“快送医院,保根、生财、云生,还有你连发,你们四个人去扎个单架。新泉媳妇快去抱床被子来,大家带好手电和吃的,半个小时以后在这里集中,连夜送公社卫生院,不能拖,我也一起去。”邬chūn林吩咐道。
“伤得那么重,又要走这么久,腿怕是要保不住,让我来治吧。”一个老人的声音从人圈外传来。大家回头一看,见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头,人很jīng神,背着包,手上提着一只藤箱。大伙都不认识,估计是从邬岭下来的。
“你会治伤?”邬chūn林问,老人点了点头。邬chūn林见那人约五六十岁年纪,脸sè红润,讲话声音洪亮,显得中气很足。“只要没有过十二个时辰,再重的伤我都能治。”老人见邬chūn林他们似有怀疑,就补充道。邬chūn林略一思索说:“那好,请你一定尽力保住他的腿,我们马上凑钱。”“治伤要紧,快烧点热水,准备几块杉木板做夹板用,先不说钱的事。”老人吩咐道。于是邬chūn林按排人把新泉抬回了家,又叫他媳妇赶紧回去铺好床,准备好要用的东西。他帮老人拿着行李,带着他朝新泉家走去。
陆剑鸣觉得很新奇,紧跟在后面,他后面又跟着三条尾巴。“哥、等等我。”晓凤喊着。“你不会快点走,真讨厌。(
穿梭时空的商人)”陆剑鸣训着妹妹。“剑鸣、早点回来,看好妹妹。”唐梦茵在后面喊道。
陆剑鸣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时,就觉得他与众不同。不同在哪里,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到了新泉家,见他两条腿肿得像小水桶似的,裤子也脱不下来。老人从藤箱里拿出剪刀,把他裤腿剪开。“用热水给他抹一下,”老人吩咐道。只见他拿出一只小瓶,倒出一点药粉来,老人说:“让他兑开水喝了。”说着,又拿出一大包药粉,倒进一只大碗里。又拿出一瓶白酒,倒了一些在碗里,并将药粉拌成了糊状。
这时新泉已经醒过来,只哼哼着的喊疼。他接过药,和着水,一口喝了。大概过了一刻钟,新泉的脸变得红红的像是喝醉了酒。老人在他伤腿上轻轻地按了一下,他已经不觉疼了。于是老人用双手慢慢捏着他的伤腿,从上到下,一条腿用十几分钟时间。随后老人把拌好的药倒在两块布上,抹平了,再将布包在新泉的腿上,用绳子扎紧,两边再用杉木板夹住固定。做完以后,老人松了一口气,在桌子边坐了下来。陆剑鸣一直挨着桌子站着,他一声不吭,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还不知道你老高姓大名,家住何处?”邬chūn林问。“我姓张,弓长张的张,大树的树,枫树的枫,我叫张树枫,今年六十一。我幼年父母双亡,后来出家做了和尚。文革开始,和尚也做不成了,于是就云游四方,靠祖上传下来的治伤疗毒的医技寻碗饭吃。”老人道。
陆剑鸣突然说:“爷爷,你就在我们这儿住下来吧。”张树枫一听就乐了,他见陆剑鸣长着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直直的鼻梁,脸上透出一股英俊气,不由得心里一动,于是就打趣道:“要是大人们不愿意怎么办?”“剑鸣,这不是你们孩子管的事,快回去吧,你妈等着你们吃饭呢。”邬chūn林道。“哥,回去吧。”晓凤催他。“你先回去,要嘟嘟陪你回去。”陆剑鸣对妹妹说。“菊花,你也回去。告诉你妈,等会爷爷到咱家吃饭。”邬chūn林吩咐女儿。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陆剑鸣。“我叫陆剑鸣,今年八岁。”“你不像这山里人?”“我家原来在宁昌市,妈妈来这里教书,我就和妹妹一起来了。”“你爸爸在哪儿?”“我爸早死了。”“啊,”张树枫一声叹息。
“明天我还要上山去采点药。”张树枫对邬chūn林道。“爷爷,我跟你一起去好吗?明天正好是星期天。”陆剑鸣赶紧道。
“保根,你们四个人,两人一伙,一伙上半夜,一伙下半夜,照顾一下新泉。走吧大叔,到我家里去吃饭,晚上就在我家睡。”邬chūn林说着,就帮张树枫拿了东西一同走出了新泉家,陆剑鸣跟在他们后面。
邬大婶已经做好了饭,见他们进来,连忙招呼道:“先洗洗,坐一下,我把饭菜端上来。”一碗蒸腊肉,一碗炒鸡蛋,一碗烧萝卜,都用大土碗盛着。还有一碟油煎花生米,一大钵鸡汤,这在小山村里已经算是上等菜。
邬chūn林在两只碗里倒入自己家里吊的老白干,他端起来说:“老人家,喝点酒。”说着,自己先喝了一口。“吃菜、吃菜,山里没有什么好待客的,见笑了。”一边回头喊:“菊花她妈,你也一起来吃。”
第二天早饭后,张树枫要了一把锄头,一把砍刀,一只筐,说是上山去挖点草药。“要不要派人帮忙?”邬chūn林问。“爷爷、邬大伯你们早。”陆剑鸣叫着跨进门来。张树枫微笑着道:“你真去呀?你妈同意你去?”“我跟妈说了。”“吃了饭没有?”邬chūn林问。“吃过了。”“我也要去,”菊花扣着衣服从里屋走出来。“别胡闹,女孩子去干什么?”邬chūn林沉起了脸。菊花嘟着嘴,可怜兮兮的望着陆剑鸣。“菊花,你就别去吧,和晓凤一起玩。回来的时候我给你们捡点茅栗子。”陆剑鸣安慰菊花。
嘟嘟今天特别高兴,它一路跑在前面,不时的东嗅嗅西闻闻,一会又翘起腿在石头或树下撒尿。嘟嘟虽生在山村里,但它去山上的机会也不太多。平rì,小主人不上山,它只得陪在身边。只在陆剑鸣上课的时候,它才有时间去山脚下溜上一圈。
陆剑鸣跟在老人身后,一路上嘴没有停的问:“爷爷,你家在哪里呀?你经常到山里去吗?爷爷,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爷爷,你喜欢我们这里吗?”“喜欢,山里好,空气新鲜,还可以捡茅栗子是吗?”张树枫逗他道。陆剑鸣告诉张树枫说:“村里的邬大伯、大婶,还有邬nǎinǎi他们对人可好啦。城里的人不好,坏,我爸就是让他们给整死的。爷爷,你会武功吗?像《水浒传》里的武松、鲁智深那样。”“你看呢?”张树枫问。“我看会。”陆剑鸣歪着头想了想道。“为什么?”张树枫觉得好奇。“你一个人走大山里来,不会武功,碰到狼什么的,还有坏人怎么办?”陆剑鸣天真的道。“你愿意学武功吗?”“愿意。”“为什么?”“学会了武功就可以不受人欺负。我长大以后,也要像武松、鲁智深他们那样去劫富济贫,要为穷人打抱不平,教训那些做坏事的人,还要给我爸爸报仇。”陆剑鸣说话时一脸认真。
两个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半山腰的山神庙。休息了一会,张树枫带陆剑鸣来到溪边。他挖了几兜七叶一枝花,又在山坡上挖了两株血藤,还采了几把草药。他将这些草药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都一一的告诉了陆剑鸣。
“药够了,咱们回去罢。”张树枫道。陆剑鸣抢着将筐子背上,因为药不多,张树枫就让他背了。在一个向阳的坡上,陆剑鸣捡了一口袋茅栗子。
下了岭,陆剑鸣突然问:“爷爷,你什么时候走?你不要走了,留下来好吗?”
到了邬chūn林家,一进院子,陆剑鸣就喊道:“邬大伯、邬大伯。”“剑鸣,你大伯下田去了。新泉家准备了午饭,你大伯会直接去新泉家。”邬大婶告诉陆剑鸣。陆剑鸣把老人带到了新泉家,放下药筐就转身回家了。
晓凤一见到他就嚷道:“哥,你坏,不带我去。”嘟嘟嗅了嗅晓凤的手,示以亲热。“去去,你也不是好东西,也不叫我。”晓凤踢了嘟嘟一脚。“给你,快拿去和菊花分了吃。”陆剑鸣从口袋里掏出了茅栗子。
“洗个脸,快吃饭,我们已经吃了。”唐梦茵边搓着衣服边说。嘟嘟走过去舔了舔她的手背。
陆剑鸣可真饿了,三口两口就吃完了饭。他说:“妈,那爷爷真有本事,他要在咱村里住下来。妈,下午我还去新泉叔家,看爷爷给他治伤。”“没什么好看的,”晓凤不愿意去了。
新泉家里已经围了好些人,张树枫正在给新泉换药。新泉坐在床上,已经不觉得疼,jīng神也好了许多,腿上的肿全消了下去。“这药还真灵,就一个晚上。”“这老人到是有点真本事。(
遵命女鬼大人)”“以前也有伤筋动骨的,不管是公社卫生院、县里医院,还是走方郎中,哪有好得这么快的?”有人在轻声的议论着。
“师父,他还要多久才能下地?”邬chūn林最担心的是新泉的骨头没有接好、落下残疾。一个女儿在读书,他爹又重病在床,新泉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对老人接骨的技术还有点不放心。张树枫知道邬chūn林的心思,他说:“这伤不轻,到大医院里要拍片子,打麻药,上石膏。还要打针吃药,快也得一两个月才能下地。我这药,是祖上传下来的,已经治过好多人。看今天消肿的情况,估计有个一星期就可以下床了。大约有二十来天就可以下田干活。”“这么快?”有人似乎不相信,心里说;“到时候看。”
换好了药,张树枫就坐下来休息。陆剑鸣拉了拉邬chūn林的衣袖说:“大伯,你出来一下,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走到院子里,陆剑鸣说:“大伯,把爷爷留下来吧,上午他说了,他愿意留下来,爷爷可有本事了。”“好,我知道了,这不是你们孩子cāo心的事。”邬chūn林道。
回到屋里,邬chūn林对老人说:“师父,还要不要再去采药?”“药够了,两天换一次,再换两次药就行了。”张树枫道。
第二天在学校里,菊花对陆剑鸣说:“剑鸣哥,晓凤给了我茅栗子,你真好。”
这几天只要有空,陆剑鸣就要往老人那儿跑。唐梦茵对儿子说:“剑鸣,不要老去打扰人家。我要上课,还要忙家里活,你要带好妹妹。”“我晓得,”陆剑鸣说着又往新泉家里去了,他听说新泉今天拆夹板。
新泉家来了很多人,大家听说新泉今天可以下床,都赶来看稀奇。
张树枫去掉夹板,解开药布,轻轻捏着,一边问:“还有没有痛?”“一点也不痛了,”新泉兴奋的说。“过来两个人,慢慢把他扶下来。”张树枫吩咐道。新泉被人扶下了床,他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的迈开脚。“还有没有痛?”“没有了,一点也不痛。”新泉一边慢慢走一边高兴的道。“好,可以放手。七天内不要挑担和搬重的东西,路走慢点,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张树枫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给新泉媳妇。“我知道你们家困难,你拿着吧。”新泉媳妇硬不肯接,拉过女儿扑通一声就给张树枫跪下。“你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新泉要不是遇着你,还不知道会折腾得怎样呢?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张树枫把她俩拉了起来,又把钱塞到新泉媳妇手里,他说:“不要这样,我给人治伤,有钱的我就接,没钱就不要,太困难的还得帮一帮,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救死扶伤,抚贫济困,是医家该有的品德。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孤身一个人,够用就行了。”“新泉媳妇,既然师父诚心,你就收下吧。按师父的吩咐,让新泉养好伤。走吧师父,到我家里去,今晚咱们好好的喝两口,慢慢聊。”邬chūn林说着,帮着提起东西,一起走出了新泉家。
陆剑鸣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今天的事情,让他看到世上好人还是多。“这爷爷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心里对张树枫十分钦佩。
“妈、妈,”陆剑鸣一进家们就喊着说:“新泉叔的腿好了,已经可以走路了。那爷爷真有本事,我要跟他学。”唐梦茵正在盛饭。“快吃饭吧,吃完饭好好温习功课。这两天像个没笼的马,到处跑。你新泉叔真的好了?”“好了、好了,妈,我要跟爷爷学。”陆剑鸣执著道。唐梦茵说儿子:“先吃饭,学本事哪有这么容易,读好书才是正事。没有文化知识,你什么也学不成。”
邬chūn林家里,桌上摆了五、六个菜。他儿子在部队当军官,媳妇也随了军,儿子逢年过节都会寄点钱来。他家在村里算是富裕户,生活困难的乡亲,没少得过他的帮助。
“师父,这几天我思量着,还和几个大队干部商量了。既然你孤身一个人,干脆就在我们山村里落户吧。咱们村虽不大,三四十户人家,但人心齐,待人实在。”邬chūn林呷了一口酒说:“你看咱们小学的唐老师家;就是这几天跟在后面的、那个叫陆剑鸣孩子他家,还有一个小女儿,从大城市下放来咱小山村。来前,县里和公社都给大队打了招呼;说她男人是反革命,已经死了。她是反革命家属,要咱们贫下中农看管严一点,不能让她兴风作浪、乱说乱动。你看,就这么一个弱女子,一心为咱山里的孩子教好书,她会去反什么革命?在咱这山村里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人家既然能尽心教咱山里的孩子,咱也得尽心照顾好她家。刚来的时候,剑鸣这孩子只有六岁,女儿才两岁,现在乡亲们早已经把她们当作自家人了。”
张树枫抚着酒碗正要接话,邬chūn林摇摇手说:“不急不急,反正你得在咱村先住上几天,让乡亲们好好的谢谢你,你再想想不迟。”“我现在没有户口,不会给你们增加麻烦?”张树枫说。“户口没有关系,大队有办法。队里出个证明给公社,给你补一个就是。”邬chūn林道。
张树枫寻思;这几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虽说自己一身本事不愁吃穿,但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得寻个安身之处。万一老了、病了死了,也好有个归宿的地方。再说,自己寻觅了几年的衣钵传人,眼前那个叫陆剑鸣的孩子不正合自己的意吗?想到这里,张树枫说:“办户口要化的钱我这里有,你们队也不富裕。”“那还不至于,咱山上有的是木头,砍几棵树下来就什么都有了,这事就不用你cāo心。”邬chūn林说着喝了一口酒道:“咱全村的人都希望你能留下来。”张树枫也喝了一口说:“在你们村落户,我也愿意。人老了,总得要有个归宿地。”“那好,一言为定。”邬chūn林一拍桌子高兴的说:“你老也有这把年纪,就住在我家里吧。”“不,我既然落户,还是单独住好,也方便点。这几天,我看学校后面山岙里有一间旧房子没有人住,帮我整整,我就住那儿,我喜欢清静。”张树枫道。“那好,明天我就派人去打扫好。那房子原来是间宗庙,文革后没有了香火,只有几个老人有时还会偷偷去烧柱香磕个头什么的。”邬chūn林高兴的道。
张树枫在邬家冲落户的事就这样说定了。邬chūn林一边派人替他整修房子,一面又派人到公社集上为他买来了被子毯子,锅碗盆瓢全套生活用品。各队也送来了柴、米、油、菜。张树枫拿出两百元钱交给邬chūn林,他说:“买东西的钱我自己出,不能麻烦队里和乡亲。”任邬chūn林怎么劝,张树枫都不肯收回。
这些天,最高兴的人就是陆剑鸣了。一有空,他就跑到张树枫住的地方前转后转、问这问哪。一会儿帮着扫地,一会儿帮着提水烧火,一会儿又说:“爷爷,你一个人住怕不怕?我让嘟嘟晚上来陪你,它可机灵了。”
一次,陆剑鸣问张树枫:“爷爷,你说这世界上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呀?”“自然是好人多,你看这里的乡亲多好。”张树枫微笑道。“那到是,”陆剑鸣说:“我家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叔叔伯伯、大婶nǎinǎi可帮了不少的忙。可是有的人一当官就变坏了。像整死我爸的人,像《水浒传》里的高俅、蔡京,还有秦桧、曹cāo。”“孩子,你还小,世上的事情太复杂了。(
都市邪王)这里头的理,一会半天是讲不清的,等你长大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的。”张树枫抚摸着他的头说。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他发觉陆剑鸣聪明好学,心地正直,疾恶如仇,已有心收他为徒。他想,过些时候找他母亲去说说。
张树枫有时上山采药,有时走村串户替人治伤,有时到集市上卖自己配制的跌打损伤药和止血药。他三、五天不回来时,行前,总会到学校来告诉唐梦茵一声。
chūn节快到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办年货。学校已经放了假,唐梦茵带着陆剑鸣到前山去赶了趟集,让晓凤在菊花家里玩。赶集时,她特地买了瓶白酒回来。
大年二十九清晨,唐梦茵对儿子说:“剑鸣,你待会去告诉爷爷,请他明天晚上来咱们家里吃年夜饭,就说准备好了,叫他一定要来。我估摸你邬大伯、新泉叔他们都会叫他,所以让你早点去。”陆剑鸣答应了一声,带着嘟嘟高兴地走了。
除夕傍晚,太阳刚刚落山。西面的群峰已经笼罩在沉沉的yīn影里,而东边却仍是一片明亮,群山还沐浴在太阳的余辉中。
“噼噼啪啪,”已经有人家放起了鞭炮。“晓凤,你去叫爷爷来吃饭,你哥一定是在他那儿玩。”唐梦茵从下午起就开始张罗,这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吩咐女儿道。“妈,我们来了。”陆剑鸣高声喊着同张树枫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唐老师,你太客气了,一个人领着两个孩子已够你忙的。”张树枫对唐梦茵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快来坐下。”唐梦茵招呼着。
陆剑鸣拉着老人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唐梦茵给他倒了一杯酒,她自己也倒了一点,她举起酒杯说:“大伯,我不会喝酒,今天陪你喝一口。”说着就轻轻地咪了一下,张树枫也喝了一口。“妈,我也……”陆剑鸣望着母亲说。“小孩子不能喝酒,听话。”于是他就不再说了。
“爷爷你吃菜。”陆剑鸣站起来给张树枫夹菜,晓凤也站在凳子上给他夹菜。张树枫微笑着说:“唐老师,你的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尤其是剑鸣,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出息。”“唉,”唐梦茵叹了一口气说:“孩子还小,他父亲已死了几年,我又下放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过两年剑鸣就要升初中了,初中得到前山去寄读,高中还得上县城,很难哪。”
见两个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唐梦茵说:“剑鸣,你同妹妹到里屋去玩,小心灯火。”“妈,今天过年,嘟嘟也要吃好一点。”陆剑鸣在一个钵子里盛了一点饭,又倒上肉汤,还夹了一块红烧肉,又把桌子上的骨头扫在一起。嘟嘟抬着头“汪、汪、汪”的叫着,它等不及了。
张树枫拿起一包带来的糖果塞给陆剑鸣说:“孩子,拿去吃吧。”唐梦茵说:“大伯你太客气了,你每次从外面回来,总要给孩子带点吃的用的,真不好意思。”“这样说你就见外了,你和孩子平时没少给我照顾呀。”张树枫道。“谢谢爷爷。”陆剑鸣带着妹妹进里屋去了。
“你家还有什么亲戚在城里?把孩子放到亲戚家,可以让他们在城里念书。”张树枫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全家欢的照片问。“他父亲是独子,我只有一个哥哥、就是剑鸣的舅舅,在宁昌火车站工作。年纪也大了,嫂子身体又不好,长年有病。女儿已经出嫁好几年,还有一个儿子,是开火车的,也已经成家分开过。他家房子又挤,年前来信说;要我把孩子放到他那里去,我怎么好去麻烦他呢?”唐梦茵说着起身给张树枫倒了一杯茶,顺手把桌子上的碗筷都收拾过了,摆上了瓜子、红薯干条和芝麻糖。“你喝茶,吃点瓜子。”她招呼张树枫。
张树枫喝着茶,望着煤油灯沉思了一会慢慢说:“唐老师,我跟你商量件事,你看行不行?不行就算了。”“什么事?”唐梦茵问。“我想收剑鸣这孩子为徒。不瞒你说,我祖传的功夫和伤药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看剑鸣人很聪明,心地正直,我愿意传艺给他。他现在年纪还小,正好学。以后我还可以供他上中学,也不影响他读书,你可同意?”“这……”唐梦茵一愣道:“这件事容我想想,还得和剑鸣说,过两天再答复你可不可以?”“不急、不急。”张树枫说着就站起来,他说:“谢谢你的年夜饭,天已经很晚,我也该回去了。”“剑鸣,你送爷爷回去。”唐梦茵边说边点燃了马灯。陆剑鸣拿着书从里屋出来,他接过马灯说:“妹妹已经睡了,爷爷走罢。”说着就拉着张树枫的手一同出了门,回头又叫了一声“嘟嘟。”
大年三十晚上,唐梦茵一夜没有合眼。陆剑鸣回来后对她说:“妈,我在里屋都听见了,我要跟爷爷学本事。”唐梦茵当时只说了句“明天再说,快去睡吧。”她知道儿子愿意。她想起了丈夫;丈夫是六十年代初的大学生,是省城重点中学的优秀教师。可哪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迫害死了?自己又是这样的处境。她知道的儿子聪明、悟xìng高。有个好的读书环境是会学有所成的。可学成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又供养不起,倒不如让他跟张树枫学艺。一技在身,将来不管到哪里都吃得开。唐梦茵只知道张树枫有治伤的好功夫,但不知道他还身怀绝世武功。
大年初一早晨,唐梦茵早早的带着儿子、捉了一只鸡、提了二十只鸡蛋和一些其它食物,上张树枫住的地方来了。晓凤要跟着,唐梦茵不让。
张树枫习惯早起,见唐梦茵领着儿子,忙招呼着进屋,互道了新年好。
“大伯,剑鸣就拜你为师,你要管严点。剑鸣,跪下给你师父磕三个头。”唐梦茵说着就拉过儿子来。陆剑鸣赶忙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张树枫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说:“现在不兴这个了。唐老师,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大伯,你不用客气,我先走一步,怕乡亲和孩子们来拜年。剑鸣,你陪着师父说说话,中午早点一起过来吃饭。”唐梦茵说着就先走了。
八岁的陆剑鸣就正式成了张树枫的关门弟子和衣钵传人。
张树枫每天让他练一段时间的气力,半年后逐渐增加,再慢慢的传授给他天意功。陆剑鸣也能吃苦,坚持练习。
每年的寒暑假,张树枫都会带着陆剑鸣外出串集市。有时摆场子练几套拳脚,卖自己配制的跌打损伤药和金枪药(止血药),有时给人疗伤接骨,这时候,张树枫总要手把手的教他。张树枫还经常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给他讲些江湖传闻和历史典故。有时在路上席地而坐,师徒俩就摆开象棋盘杀上一局。张树枫一边下,一边指点。陆剑鸣棋艺大进,两三年以后,居然可同他对阵了。
陆剑鸣十岁那年夏天,唐梦茵不幸去世。
事情是这样的;那时学校已经放了暑假,陆剑鸣也随着师父外出好几天了。头晚下了一场暴雨,溪水猛涨。下午正在屋后洗衣服的唐梦茵,突然听到有孩子在喊:“救人、快救人,有人掉河里啦。(
白狐校花)”唐梦茵丢下衣服立刻奔溪边来。只见浑浊的溪水翻滚着,卷着残枝败叶冲击而下。这时候,村里的人都到冲口去割稻子了,周围不见一个人。
唐梦茵见一个孩子在上游的溪边舞着手大喊着,她奔过去一看,看见上游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孩子正在水中挣扎着顺流而下。她赶紧向水中趟去,水漫到了她的大腿,她感到有点站不稳。这时孩子已经冲了下来。她一把抓住了孩子的手,随着冲力,她被带着转了一个身。唐梦茵顺势将孩子用力向岸边一推,自己却脚下一滑,跌倒在水中。
孩子得救了,而唐梦茵却被水卷走了。待到乡亲们赶来时,唐梦茵早就不见了踪影。直到第二天下午大水退去以后,大家才在快到冲口的溪边找到了她的尸体。
唐梦茵的尸体被抬到学校,全村的男女老幼都哭了。被救孩子的父母亲拉着孩子跪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磕头。晓凤更是“妈妈、我要妈妈”的嘶声哭喊着。菊花也哭得很伤心,一边还要劝晓凤。
由于天气热,等不到陆剑鸣回来,大伙就把唐梦茵安葬在学校旁的山坡上。晓凤只得住在菊花家里。
十天后,陆剑鸣师徒俩人才回来。邬chūn林赶忙过来,还没有等他开口,嘟嘟就一口咬住了陆剑鸣的裤腿,一边呜呜的唤叫着,一边死命的往外拉他。当他从邬chūn林口里听到母亲遭遇不幸后,转身就跟着嘟嘟向山坡上跑去。
山坡上堆着一座新坟,墓碑上写着唐梦茵女士之墓,男陆剑鸣、女陆晓凤,邬家冲全体村民立,公元一九七三年八月。
陆剑鸣一头撞在坟堆上,十指使劲的抠着土,眼泪涮涮地往下掉,但他却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晓凤在他身旁拉着他的手臂,“妈妈、妈妈,哥,我要妈妈”的哭喊着。张树枫站在一边也默默的流着泪。
不知过了多久,张树枫和邬chūn林把陆剑鸣慢慢的扶了起来。邬chūn林说:“孩子,别太难过了,你妈妈是为了救人,她是好人,是英雄,乡亲们都不会忘记她的。我和大婶都是你的亲人,全村的乡亲也都是你的亲人。”菊花也哭着说:“剑鸣哥,你别太难过了,你和晓凤就住在我家里吧。”张树枫也劝了一阵。
“大队专门写了报告,送公社文教办、并转到县教育局去了。另外也让组织上转告你的舅舅。”邬chūn林告诉陆剑鸣。
这几天晚上,陆剑鸣总要到自己家里去看看。他不让菊花和晓凤跟着,只有嘟嘟同他在一起。每次,他总会在房间里呆呆地坐上好一阵。望着母亲的遗像,陆剑鸣心里默默的喊着:“妈,你走得太早了,妹妹还小,我该怎么办?”
前一阵子,陆剑鸣经常会想;“我一定跟师父好好学本事,将来挣了钱,要让妈妈和妹妹过上好rì子。妈这一辈子吃够了苦,没有过过几天舒心rì子。”看着母亲曾经用过的课本和笔,“妈,我再也听不见你唱歌了,也听不到你对我的责骂,妈……”陆剑鸣饱含着泪水,他在心里默默的喊着。
这时候,嘟嘟总会一动不动的蹲在他身旁,有时嘴里“呜呜”的轻声哀鸣着,像是在诉说、它对已经死去了的女主人的思念,又像是在安慰着陆剑鸣。
陆剑鸣回来后的第五天,舅舅唐美璋就从宁昌市赶来,是公社一个分管教育的副社长陪着来的。望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唐梦茵的墓前,他也经不住老泪长流。
社长告诉邬chūn林;公社把大队的报告转给了县教育局,县里研究了,来电话说,唐梦茵原来是下放接受监督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宜公开表彰。批了三百元抚恤金,其它的事由大队处理。下学期开学前,公社另外会派老师来的。第二天,社长就回去了。
邬chūn林、张树枫和唐美璋商量以后,征得陆剑鸣的同意,晓凤随舅舅回宁昌去,他留在张树枫身边。
唐美璋就要带晓凤走了,陆剑鸣让舅舅把抚恤金都带走,张树枫也再三劝说了,他才收下。晓凤不肯走,她使劲拉着哥哥的衣服哭着说:“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和我哥在一起。”陆剑鸣和菊花劝了她好一阵,晓凤才含着眼泪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乡亲们把晓凤和她舅舅送到了冲口。邬chūn林派了两个人和陆剑鸣一道、把他们俩人直送上了邬县开往宁昌的长途汽车。
汽车起动了,晓凤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挥手喊道:“哥,你一定要经常来看我,让菊花姐也一起来。”陆剑鸣也含泪挥手与妹妹和舅舅道别。
陆剑鸣已经在公社中学读初一,一切都是张树枫替他安排。菊花感到很寂寞,她还要过两年才能上初中,才能再同陆剑鸣在一起。
陆剑鸣读书很用功,他喜欢动脑子,爱提问题。有时候一些稀奇古怪的提问,真会把老师也给难住。
一次上地理课,老师拿来一架地球仪。一边转动着,一边告诉学生;美国在中国的下面。陆剑鸣这时突发奇想,他举手问老师说:“陈老师,假如在地上打个刚能钻进一个人的洞,直打穿到美国。我这儿脚先下去,那么,到美国不是脚先出来了吗?”老师想了想,只是说不可能,说与课本无关的问题不要提。几年以后,陆剑鸣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陆剑鸣在学校里行侠仗义,经常帮助贫困和弱小的同学,他常会为被欺负的同学打抱不平。几个蛮不讲理、身高腰粗的同学,还有校外的小混混们,都领教过他的利害,对他敬而远之。陆剑鸣受到同学的尊敬,大家都喜欢和他一起玩。
陆剑鸣每天早起坚持练功,晚上自习结束就休息,生活很有规律。连续三年,他都被评为“三好”学生。初升高中考试时,他的成绩名列在全县的前十名,在学校是第一名,女班主任李老师特别喜欢他。
考试后不久,陆剑鸣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不读高中了,回邬家冲。这让老师和同学都感到不解和惋惜,他只请班主任李老师帮他订一套高中一到三年级的课本,他说今后自学。
李老师从教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一个“德、智、体”全面优秀的学生。她答应了,并再三嘱咐,今后自学有不懂的,尽管来学校问她。
在回邬家冲的路上,菊花也一再的劝他。陆剑鸣对菊花说:“我愿意和师父在一起,多向他学点本事。”
见到张树枫以后,陆剑鸣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师父。张树枫没有责备他,只说事前该同他说一下,既然决定了,也就算了。今后高中的课程一定要认真自学,不要荒废了。
就这样,陆剑鸣在师父张树枫的尽心传授下,把天意功全部学到了手。
天意功集少林、武当之jīng华,刚柔相兼,拳腿并重。对手拳术强时,则辅之以腿功,对手若腿功占优势时,则辅之以拳,当拳腿并用时,则无人可匹敌。
还有飞针穿物,十枚钢针排插于袖口,用时用指弹出,十米内可shè灭夜间点着的香头,力可穿透十毫米厚的玻璃。因这钢针细小,不易被人察觉,为克敌的重要手段。
还有飞石击鸟,三十米内飞鸟无法逃脱,飞石可嵌入树杆一寸半以内。
天意功的点穴,出手快而准。按所点的穴位不同、力度不同,能使被点穴者伤、残、死,而医家还找不出原因。
天意功中的气功,虽不能伤人,但可以护体。
从第三代传人开始,天意功还特别研究了一套对付火枪的办法。
再加上这疗伤接骨术,还有止血药和蛇伤药。从师一十二年,陆剑鸣已经全部学成。
他在随张树枫外出时,对付过凶徒猛兽。一有机会,张树枫总让他学习“实战”经验。
陆剑鸣来邬家冲已经有一十五年。从当初的七岁幼童,成长成为一个身怀绝技的英俊青年。
张树枫也已七十三岁高龄了。由于早年患有慢xìng支气管炎,近年又并发了肺心病,动不动就喘气不住。一到冬天,就成了他的劫难。这两年他已经很少外出,外村的人来请他治伤疗毒,他都让陆剑鸣一个人去。只是在秋季,他还会上山去采点药。一般都是他坐在一旁指点,陆剑鸣动手。
嘟嘟也老了,动作变得迟钝,常常卧在陆剑鸣身边一动不动。偶尔听到一点什么动静,如果是在从前,它早就直窜出去。而现在,它只是竖起耳朵转动一下,或轻轻的叫唤几声,来提醒他的主人注意。
chūn节前,张树枫支气管炎肺心病又犯了。这次病势来得凶猛,吃了几次药,也不见好转。
这天晚上,张树枫感觉自己的jīng神还好,于是就把陆剑鸣叫到床前,在昏暗的油灯下,他喘着气,断断续续的揭开了多年来、一直藏在陆剑鸣心中的迷。
张树枫告诉徒弟;自己家乡在安徽。二十年代时,军阀混战,家乡又发了大水,父母带着当时只有六七岁大的他、和一个两岁的妹妹南下逃荒。在路上,父母亲和妹妹都感染了时疫相继死去。附近的村民看着张树枫可怜,帮着草草把他父母埋葬了。张树枫变成了孤儿,他四处流浪。后来在一个叫小武当山的地方,被清云寺主持潭云和尚收留为徒。潭云和尚是白莲派的第四代传人。
二十三年以后,潭云和尚去世前,就把衣钵传授给了他,于是张树枫就成了白莲派的第五代传人。
解放以后,张树枫一直是清云寺主持,法名碧云。六十年代刮起的那场政治风暴,也影响到了这世外桃源。菩萨被推倒、寺庙被封了门,他和其他三个和尚被赶了出来。
那三个和尚都各自寻回老家还俗去了。张树枫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安徽的什么地方?他也去寻过两次,可是都没有找到。好在他武功绝伦,医技高超,不愁吃饭,于是还俗周游四方。
一九七一年的冬天,张树枫途经邬家冲。也是缘份,他正巧遇上一个村民的腿受了伤,后来被他治好了,他也就留了下来,收了陆剑鸣为徒。
张树枫断断续续的说:“你我师徒已有一十二年,我深知你外刚内柔,心地善良。且你能勤奋好学、持之以恒。我的天意功和其它技艺你都已经学成,还自学了全部高中课程。你才二十二岁,继续努力,将来必定会超过你师父。”
张树枫靠在床头休息了一会,摸出两把钥匙,叫陆剑鸣打开柜子和里面的小木盒。他从小木盒里拿出一个旧布包,颤抖着,慢慢的将布包打开,原来里面是几册纸张已经很黄很黄的本子和一把匕首。他对陆剑鸣说:“这里一本是白莲派创立记述,一本是天意功要诀,还有的是治伤疗毒的心得。”
张树枫拿起匕首,轻轻地抽了出来。灯光下,只见刀身泛青光,陆剑鸣不禁叫了一声“好刀”。张树枫抚摸着刀身对陆剑鸣说:“我师父告诉我,这匕首是乾隆年间西洋进贡的贡品,据说一共十把。在乾隆最后一次南巡时,御前侍卫惠伦护驾有功,乾隆爷就赏给了他一把。嘉庆初年,惠伦来湖北剿杀白莲教,战败被杀,那把匕首就被你祖师爷留了下来,一直传到了我。这把匕首我一直佩带在身边,而真正只用过它两次。一次是解放前我外出化缘,在湘西的山道上遇上一群土匪。他们七、八个人把我围在中间,要抢我的包裹。那群人手上拿的都是些长矛砍刀,我抽出匕首转身一挥,那些刀、矛都被齐刷刷的削断了,匪徒们吓得四下逃散。还有一次,大慨是一九五四年,我去广西采药的时候,在大山深处,被一条突然窜出来的巨蟒给缠住。那条蟒蛇足有小腿般粗,张着血盆大口对着我,我赶紧拔出匕首只轻轻一划,巨蟒的头就被削断了。最近几年,我就没有再带在身上,现在将它传给你。”张树枫说着将匕首插回了刀鞘。
这时张树枫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陆剑鸣赶忙倒了一杯茶,端给师父喝了几口。张树枫说:“剑鸣,你跪下我有话对你讲。”陆剑鸣过来跪在床前望着师父。“我现在把白莲派传给你,你就是本派的第六代传人。帮规你以后慢慢的自己去看,我现在也不多说。天意功和医术,你一定要常温常练,不可荒废。这些都只能用来防身和治病救弱,切不可用它去摄取非份之财。如果你将来有贪财之心,或是为非作歹,我在九泉之下,还有你的祖师爷们、决饶不了你。以后你可以给公家做事,但一定不能做公家的人,你入了这个圈子,就会失去zì yóu身。恨什么人,爱什么人,助什么人,抑什么人,你跟了我这些年都应该明白,我也不多交待。”
张树枫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又说:“现在的世道,同你祖师爷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不可能再去竖帮立派。而且现在的科学发展很快,你要善于观察揣摸,古今结合,才能立身济世。”
张树枫说久了话,不由得喘起气来。陆剑鸣赶忙上前,帮师父拍胸捶背,一边道:“师父,今晚你太累了,早点睡,明天再说吧。”张树枫摇了摇头说:“不,孩子,我估计将不久于人世,就要去见我的师父和祖师爷。乘着我现在心里还明白的时候,让我把该说的话都说完。”
张树枫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剑鸣,他说:“还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我告诉你,去年秋天,到邬家寨下那座山神庙前、溪水对面崖壁上挖麦冬,你是否还记得?你当时说;麦冬山路旁很多,为什么要爬到这么险的山崖上去挖?孩子,那药样子极像麦冬,却不是麦冬,这是你祖师爷在一次采药时偶然发现的。后来祖师爷把它叫做‘神药。’那药与麦冬的区别在于叶片,它的叶子略细于麦冬,叶背有一条极细的浅黄sè直纹,只生在临溪的山崖上。用它蒸食或饨鸡吃,体力可增长十倍之多。除夕时,我已经炖鸡让你吃了,要过一个月以后才能慢慢感觉到,以后每年吃一次。记住,这神药绝对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亲人和将来的妻儿。只能传给你的传人,就像我今天传给你一样。你不能用神力去表演比赛,你只要一入到这圈子里,就会受人安排,最终将陷入到功利的深坑中而不能自拔,毁了你自己,也将毁了本派。你只能在遭到非常危险或极度伤害时、才能使用于防身保命,千万要记住了。”陆剑鸣认真的点了点头。“此药以后你自己上山时去仔细观察比较。”张树枫道。
“我平时常告诫你;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知道你能扶危济困,仗义疏财,容不得一点邪恶,见不得别人伤心的眼泪,这自然是好的。但你要切记,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xìng,你可能会被假像迷惑而受蒙骗。这就要靠你自己,在今后的为人处事中去认真思考分析,积累经验,增加阅历。你最大的不足;也是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遇事还易于冲动,缺少冷静,这与你的脾气和年纪轻有关。从今以后,为师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但愿你今后遇事能三思而后行。现在的社会,人和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掉入陷井,你要经常反思,慎而又慎。”陆剑鸣感到自己胸中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说:“师父,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
张树枫微闭着双眼,似乎还在想着什么。陆剑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双手抚膝,两眼直望着师父,一眨也不眨。
不知过了多久,张树枫睁开了眼睛说:“剑鸣,我一生未娶,我死后,你不要太难过。人总是要死的,不管穷人富人,也不管是百姓和做官的,只有早死晚死之分,这是天下最公平的事。我今年已经七十又三,也算是长寿了。我死后,就葬在屋边的山坡上,我很早就同大队邬书记说过。我思量着,我死后,你该回宁昌你舅舅家去。你户口也在那里,还有你妹妹,他们是你唯一的亲人。今后你有来邬家冲的时候,能到我的坟上来看看,我在地下也就知足了。”陆剑鸣不由得一阵心酸,眼眶红红的含着眼泪。他感到师父今夜分明是在安排后事。
夜已经很深,冷冷的月光似水般的从小木窗外泻进屋里来。山冲里静极了,偶尔能听到几声“呜、呜”的麂子鸣叫,还有不知谁家的狗“汪汪”的叫声。
突然,张树枫从枕头下抽出那条乌钢软鞭来,轻轻的抚摸着对陆剑鸣说:“这条软鞭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它的来历师父没有告诉我,它随我已经有四、五十年,我一天也没有离开过,现在就给你。这软鞭既能当腰带,又是武器。给你今后防身用。我知道你早就喜欢它了,鞭法你也早已纯熟。”陆剑鸣接过鞭子放回到师父的枕边,他说:“师父,这鞭子还是先放在你这儿吧。我听你说过,你曾用这鞭子多次斗过凶徒,拒过猛兽,你离不开它。”
陆剑鸣见师父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了,于是起身扶师父躺下,把被子拢了拢,就轻轻地走到外间和衣躺了。
这一晚,陆剑鸣许久没有睡着……后来他梦见了父亲,又梦见了母亲。他感到自己好像走在一条大山沟里,有的地方溪水清清,鱼儿在水中zì yóu自在地游来游去,四周开满了五彩缤纷的山花。有时却是怪松巨石、毒蛇猛兽,似乎又感到无路可走……
今年的天气特别冷,已经过了元宵节,呼啸的北风仍让人感到刺骨。张树枫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陆剑鸣奉汤待药一步不离,晚上就在师父床边搁块木板和衣而卧。邬chūn林、新泉和乡亲们都先后来看过几次,说是要送邬县医院。张树枫已经不能说话,只是望着大家一个劲的摇头。陆剑鸣见状说:“师父前几天就说过了,他说他这病怕治不好,不愿死在外面。”
农历正月二十八的下午,中华武术的一代宗师张树枫,终于合上了眼睛,走完了他七十四年岁月的路程。陆剑鸣泪水长流,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知道师父最看不起爱哭的男人,师父常对陆剑鸣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按照他的遗愿,张树枫被安葬在屋子左边的山坡上,与唐梦茵的墓相距不远。
这几天,陆剑鸣总要在师父墓前坐上一、两个小时。那天下雪,他几乎成了一个雪人,后来还是被菊花硬拉回来的。
陆剑鸣在整理师父留下来的遗物时,在那个装册子的小木盒里、发现用纸包着的一千元钱。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曾听你母亲说起过,你舅舅家rì子也不宽裕。你刚出山,还未站稳脚跟,正需用钱。
一九八二年中秋张树枫”
他问了邬chūn林,拿出三百元作为师父的安葬费用。
陆剑鸣准备回宁昌了。
临行前,他把嘟嘟托付给了菊花,他对菊花说:“嘟嘟老了,我也不能将它带走,你替我好好的照顾它。它死后,钉个小木箱盛了,就将它埋在我母亲的墓旁,插块木牌,写上“年、月,爱犬嘟嘟之墓,陆剑鸣立。”菊花点头答应了。
陆剑鸣到乡亲们的家里和他们一一告别。
陆剑鸣在母亲和师父墓前各烧了一柱香,他对母亲说:“妈,舅舅来信说;爸爸已经平了反,补发了工资,你可以放下一件心事。”陆剑鸣在张树枫的墓前轻声道:“师父,我走了,你告诉过我的话、我都会记住的,我还会来看你的。”
这几天,只要陆剑鸣一回来,嘟嘟总会走到他的身边。它一会儿咬住陆剑鸣的裤腿,一会儿又伸出舌头舔陆剑鸣的鞋子,一会又“呜、呜”的轻轻唤叫着。它似乎知道主人就要出远门,它可能明白;自己将再也见不到主人。
邬chūn林和乡亲们要来送陆剑鸣,都被他谢绝了,他只让菊花一个人送他到冲口。嘟嘟也挤在人群中,陆剑鸣蹲下身来,摸了摸它那皮毛已经稀疏了的身子,低头闻了闻它的脑袋。只见嘟嘟的眼里流出了泪水,陆剑鸣也不禁鼻子发酸。
一路上,菊花低着头默默无语,还不时的用手帕偷偷的抹眼泪。陆剑鸣对菊花说:“别难过,我会常来看你的,我要看我妈、看师父、看嘟嘟,我还要来采药。我还会经常给你写信的,有空的时候,你可以来宁昌玩。”
陆剑鸣提着行李上了车,车子起动时,菊花把一个布包塞到了陆剑鸣的手里,涨红着脸说:“剑鸣哥,不要忘记我……”
汽车开走了,陆剑鸣看见菊花一直站在公路边朝自己挥着手。
车上,陆剑鸣打开了那个包,里面是一件紫红sè的毛衣,一小袋茅栗子,还有一块白手绢,手绢的一个角上,绣着一朵黄sè的小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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