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从阴影处入了水,两人早已经做好准备,然而瞧见手扒在船底、将船只向前推动的几道黑影,心中仍是一凛。能被派遣来做这种事儿的,想必水性都是极佳,如此,想来自己二人在水中的行动会很受阻碍啊!
徒易简从不曾像此刻这般庆幸,当初拗不过卫若兰的兴致冲冲,随他前往天目山的清湖中学会了泅水。面对水下明晃晃刺人眼目的霜刃,他瞳孔微缩,脚下一蹬,急忙闪身避开。
至于卫若兰,他空有一身力量异能,在这波涛翻涌的河面下却是完全不起任何作用;所幸卫若兰身形娇小瘦弱些,加之在天目山时常常下湖扑腾,因此动作灵活许多,兼有水的阻力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对方的攻击力度,因此面对着两个刺客的围攻,他倒是游刃有余。
余光瞄见徒易简躲避得左支右绌,卫若兰便欲从自己面前两个刺客中间的缝隙中穿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耳畔一声被水阻隔、显得有些闷声闷气的长啸,霜刃破水而来,直直朝着徒易简劈去!
一个猝不及防,当徒易简察觉到左肩剧烈的疼痛时,整个人脸色已经是青白一片,澄明的月光透过水面,照亮了徒易简逐渐由朱红转为苍白的唇色。卫若兰心中大惊,四下扫视,见着自己与徒易简身旁皆围了两个黑衣人,目测了一下距离,动作迅速地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巧的白瓷瓶来。
他使了十足的力气,双脚一踩,便见着一股漩涡从河底冒了上来,卷着泥沙绿藻等等,弄得旁边的河水浑浊不堪;紧接着,他宛如一条摆尾的鱼,直溜溜地从两个刺客之间的空档钻了出去,留下水中一缕淡淡的烟霞色。
“啊——唔!”
两个黑衣人诧异地看着卫若兰灵活地从刀锋下溜走,正欲回身抬手再砍,谁知突然之间感觉胸口一阵憋闷,眼冒金星,浑身软瘫无力;他们错愕惊慌地对视一眼,随即,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卫若兰悄没声儿地绕到围着徒易简的一个刺客身后,攥着拳头,将体内的异能尽数集中在上,狠狠地、直接地一拳冲着对方的后颈砸了下去。只是瞬息的功夫,那道黑色身影便没了生机。
烟霞色的粉末在水中无声无息地溶解,最后一个黑衣人也追随前面两位同仁的脚步,错愕而无力地昏了过去。
“简哥——”卫若兰松开手中白色的瓷粉,一把抓住徒易简的右臂,着急地唤了一半便卡壳了。
见徒易简不声不响,神色已经是一片茫然混沌,卫若兰不由得暗自咬牙。他瞥着身旁黑影都已经晕晕沉沉的了,先前砍伤徒易简的罪魁祸首亦是一般,便仰首打量了一番剧烈晃动的船只,思索片刻后,憋住气,带着不省人事的徒易简向远处的河岸游去。
靠近河岸有一片芦苇地,春初,绿意盎然的芦苇叶正大片大片地蔓延着,在莹莹的月光下,仿佛是碧玉雕琢而成的工艺品一般,翠生生的,可爱极了。
此时,卫若兰全没有一点心思来欣赏这美妙的初春夜景,他正费力地带着徒易简缓缓游着,穿过这大片的芦苇丛,顺带惊起了此间休憩的雁鸟。
这个季节的芦苇叶虽说柔嫩,然而扑棱棱地刮在脸上、身上也疼得慌,卫若兰绷着脸,好不容易到了河岸上,松开拉着徒易简的那只手后,他顾不得地上潮湿的泥土与脚旁不断冲刷着的河水,“扑噔”一下子直接坐在地上。
“呼——真是重死了!”卫若兰歇息片刻缓过劲儿来,便去查看徒易简的状况。好歹他曾经也是专业上的高材生,望闻二法尚有可为,大致瞧了瞧后,心下当即便是一松。
伤口处还残留着些许洋金花种子的粉末,想来这便是导致徒易简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了。洋金花便是为人熟知的曼陀罗,麻痹人的神经,主要成份东莨菪碱的麻醉效果极强,因此时常被用来入麻药。方才被卫若兰捏碎的那个小瓷瓶中,装的便是以洋金花种子为主要材料制成的迷药——
虽说没什么其他的毒物,然而那一刀劈砍的角度正中徒易简肩膀上,力道不仅大而且精准,生生砍出一道约莫三寸长、半寸深的口子来,隔着肩头破烂的衣裳,鲜血淋漓、白骨森森隐约可见;因为被水浸泡,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有些泛白,血丝粘连在布料上,蔓延出一片或浅或淡的胭脂水色来,显得有些狰狞,触目惊心。
“在水里头等着被鱼咬了吧!”卫若兰瞅着伤势严重,不禁扭头恨恨地看着远处的河面。船头挑着的灯笼不知流落到了何方,因此船上甚是幽暗,银色月辉下,远远地仅见着五六道道黑色人影动作飞快地在一叶小小的船上下穿梭,手中刀剑碰撞出的火花与嗡鸣之声不绝于耳目。
顾不得礼仪,卫若兰手下微微使劲儿,一把撕开了徒易简半边衣衫;他没有丝毫迟滞,从怀中掏出另一只白瓷瓶,拔开盖子直接将乳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中,随即飞快地用自己袖中的帕子堵住徒易简的嘴,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干净利落——前提是忽略徒易简头顶冒出来豆大的汗珠和额角暴动的青筋。
见此情形,卫若兰完全没有一点心虚地拍了拍手,虽说疼得很剧烈,不过这种药的效果却十分可观,能促进伤口尽快愈合。
他将自己腰间缠着的包袱解了下来,找出先前塞在里面的两个荷包,摸出两条稍微被水浸泡的肉脯,放入嘴中嚼巴嚼巴,心中另有一番思量。自己和徒易简改头换面、轻船简从的,这些刺客从何处得到消息而埋伏于此?不管怎样,徒易简现在这幅模样,自己得更行事谨慎才行啊!
不过,眼下还是先撒点驱蛇虫的药吧!卫若兰四下环顾,所见唯有芦苇萧肃飘摇,默默嘀咕着。
此时,黄培掌中的一双柳叶刀舞得虎虎生风,逼迫得周边黑衣刺客们靠近不得,然而他的举动却也被牵制住无法进攻。毕竟,虽说黄培的武力值在徒昭铭手下一众暗卫之中算得上顶尖,可也耐不住蚁多咬死象......
不知小公子与四殿下现在如何了?已经将近半柱香的功夫,水面上仍旧没什么动静,想来是小公子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瓶子起了作用——黄培左边反手向身后劈去,右边则旋身伸手向前一递,两道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温热液体喷溅在他的脸上,他却完全无动于衷,分神想着。
几个黑衣刺客心中亦是躁动,不过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怎么耗了恁多时间?再不上来,这船眼看着就要散架......到了水里,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了啊。
黄培自然能想到这一点,耳畔传来木板泡在水中逐渐裂开的动静,轻飘飘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却格外清晰刺耳。他瞳孔微缩,一声沉闷的低喝出口,整个人便宛如一根离弦的利箭射了出去。
那厢黄培力敌六人,一场厮杀惊心动魄;这边卫若兰看着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呓语不住的徒易简,原本便湿透了的衣裳沾满了淤泥,清理干净的伤口也蹭上了些许泥沙,卫若兰又是无奈又是为难,便欲凑前将他挪个位子,下一刻却愣住了。
“母妃!母妃——”徒易简神色仓皇,口中喃喃呼唤着,带着一丝悲凉与期盼,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泪,冲开了面颊上几抹泥痕:“母妃,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母妃——”
卫若兰覆在他肩头的手顿了顿,随即扶起他的动作更轻柔了些。平日里越是坚韧强大之人,一时不察中流露出的脆弱隐忍,往往越能够令别人心生怜爱与尊重——这一点,卫若兰也是不能免俗。曼陀罗的花果籽种具有迷幻药的特性,想来他定然梦见了某些藏在心底的事情。
想着徒易简年幼丧母,从小到大肯定吃了不少亏,何况四皇子不受宠的传言即便是卫若兰亦知道,别看徒易简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可是心中的苦,想来也不少啊......思及此,卫若兰落在徒易简脸上的目光更温和了些。
春夜风大,芦苇叶被吹得簌簌作响,栖眠于水草中的鸟类拍打着翅膀掠过河面,将不远处的刀光剑影碰撞之声遮盖过去了。
在水中泡了一段时间,两人身上没有一丝干处,卫若兰打开包袱,看着里面湿了个干净的一应物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将伤口清理妥当,总不能再拿湿布来给他包扎吧!
只能等黄培找来后再向他——咦?黄培哪去了?!卫若兰站起身来,脚下踩着软塌塌的湿泥,翘首看向河面方向,却错愕地发现连人带船全都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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