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去看,我的母妃。”声音轻缓,很是温柔。
忽然间一顿,凌祁萱抬头,看着君墨璃,眸光里有些惊讶,君墨璃的母妃竟是在这里。
相传,君墨璃的母妃乃是江湖女子,后因君连廷出宫遇到了当时年轻美貌的莫心兰,便将之带回宫中,传言,莫心兰进宫之后,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羡煞了后宫的一众妃嫔,同时各种陷害和嫉妒随之而来,生下君墨璃之后,便香消玉殒。
现在,凌祁萱已经知道,莫心兰其实并没有死,中了揽忧之后,因为生下君墨璃,已经将揽忧之毒传到了君墨璃的身上,只是仍旧是有残余的毒素存在,怕是仍旧是侵蚀着身体。
过了这么多年,若是莫心兰当时活了下来,揽忧或许早就将莫心兰的精力消耗掉,现在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是君墨璃现在这么说,加上君墨璃先前做的努力,莫心兰是还活着。
轻轻一笑,君墨璃吹熄了屋内的蜡烛,手拉着凌祁萱,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凌祁萱小心的往前走着,君墨璃走在前面,脚下是一条暗道,有些潮湿,却是用青石板铺成。
越是向里面走,越是有些阴冷,凌祁萱呼出一口气,不过因为两人内功深厚,这不同于外面的阴冷却是没有让人感觉不舒服。
凌祁萱暗暗点头,没想到,在这个荒芜的地方,竟然会有这样完全不同于外界的一方天地。
两人一路向前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凌祁萱也是什么都没有问,一直跟着君墨璃向前走去。
渐渐地,视野有些开阔,明明是走进了山里面,可是却渐渐地见到了亮光,只见暗道两旁全都摆满了夜明珠,照在冷意不断的室内很是温和。
慢慢的,听到了有水滴的声音,凌祁萱暗暗惊奇,不断地打量着四周,只见四周的石壁之上原本还在滴着水,没走几步,便见到两旁的石壁之上,已经变得寒气森森,那些滴下的水滴,已经是变成了寒冰。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凌祁萱就从酷热的夏天走到了寒冷的冬天,淡淡的兰香气息飘过,不过还没有时间惊奇,视线便被一间空旷的石室吸引,君墨璃没有停下脚步,直直的走进了那石室之中。
入目的是一座冰棺,透明的不染一丝杂质,正在前进的君墨璃忽然顿住脚步,凌祁萱跟在身后,看了君墨璃一眼,也不再前去。
“里面就是,我的母妃。”君墨璃终于开口,这半个时辰以来,两个人的第一句话。
凌祁萱看向那座冰棺,里面躺着一个女子,见到这名女子,凌祁萱才知道到底什么是不染纤尘,什么是妖娆无限,将两种不能相容的特质全全展现,就如脱离世俗一般,静静地,安详而宁静。
女子一身大红的嫁衣,叶眉淡淡,闭合的眼睛,睫毛修长,如同闭上的一扇竹帘,将所有的尘事,全都避在外面,白皙的肌肤并没有因为冰棺的寒冷而显得干燥,相反,如同冰晶一般,让人不忍触碰,生怕如同一个冰娃娃一般破碎。
最令人瞩目的,便是棺中的女子一头银白长发,铺散于身前,就如那雪山上的精灵一般,只是没有了生气。
凌祁萱终于知道,当时为何会有兰贵妃宠冠后宫的说法,那并不是传言。
也终于明白,君墨璃被称为不祥之人的原因。
只是静静地站着,凌祁萱并没有开口说话。
“母妃她,已经睡了二十一年了……”君墨璃似乎也没有要凌祁萱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二十一年,自我出生那日,她便在沉睡,小时候我就一直幻想,母妃何时能够睁开眼睛见见我,她是否也是如同世人那样,否认我的存在,抑或她是疼我的……”
凌祁萱张了张嘴,看着嘴角含笑的君墨璃,终是没有开口。
“我曾想过,若是母妃能够醒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何至于一种揽忧?就算是几种几十种毒药,对我来说,都胜不过母妃能够睁开眼睛看看我。”君墨璃轻轻一笑,抬手轻抚着冰棺,里面那一身红白交织的人儿,虽是那么近,可又是那么的遥远。
“母妃,我来看你了。”君墨璃轻扯嘴角,“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要看您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想再有失望。”
凌祁萱上前一步,看着棺中的女子,眉眼之中神色莫名,这就是支撑了君墨璃二十多年的原因,从今往后,不管其他,她总会陪着他。
“阿莫,不管结果如何,你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
君墨璃转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凌祁萱,凤眸之中墨色褪去,清波流动,浅浅一笑。
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伸手握紧了,又慢慢的松开,君墨璃深呼出一口气,将瓶中的药丸倒了出来,轻轻放到冰棺中人的口中。
两人都很安静,一直注意着棺中之人的动静,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渐渐地,两人的眼睫之上结上了点点冰晶。
君墨璃一直握着凌祁萱的手,凌祁萱的手被握得有些生疼,却最终没有动作,他在担心啊。
担心真如医圣所说,这颗丹药就算是配置成功,莫心兰也不可能醒的过来,二十多年过去了,谁又能够保证,让二十年前的人再次醒过来?
“阿莫……”已经是过了一个时辰,莫心兰仍旧是没有动静,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仍旧如来时一般,连睫毛微动都没有。
“阿祁,我们走吧。”君墨璃轻轻转首,看着凌祁萱的眼中满是嘲弄和失望。
凌祁萱猛然间扯住君墨璃,看着棺中的莫心兰,咬咬唇,开口道:“也许我该称呼您一声兰姨,阿莫这些年一直生活的很苦,所有的支柱全部都是您在支撑着他,不过,现在您可以放心了,以后,无论阿莫怎么样,我都会与他一起,不离不弃。”
君墨璃前进的脚步一顿,心里一暖,淡淡撇过那棺中之人,转身牵着凌祁萱走了出去。
仍旧是那一条青石板的小道,凌祁萱默默地走在君墨璃的身后,后面的亮光,离两个人越来越远,两个人都没有见到,转身之后,那棺中之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阿莫,为何,你会将兰姨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君墨璃的手忽然一紧,淡淡叹息:“这些年,一直有一股势力在找我的母妃。”
“为何?外界传言,兰贵妃不是已经死了么?”那些人要一个死人干什么?凌祁萱满心的疑惑。
“他们要的就是我母妃,不管是活的还是一具尸体。”君墨璃话语有些森寒。
“那你可知,那些人是谁?”找莫心兰的人,究竟是存着个什么心思,根本就很难判定,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莫心兰一直是无亲无故,若是心存好意,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谁那么无聊,找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呢?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找莫心兰的人,必定是对莫心兰有仇,而且仇恨还不一般,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一直不间断的寻找,凌祁萱一直觉得君墨璃是个很小心的人,手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连他都严加防范,那么这些人必定不是什么善辈。
“只有个猜测,并不确定。”君墨璃走在前面,身形隐在黑暗里,声音幽幽听不出感情。
凌祁萱有些惊异,不过也能够明白,君墨璃定然是一直观察着这件事情,必定从那些人的行动里面看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会这么判断。
“哦?你怀疑是谁?”
“戚无痕。”
“他?”凌祁萱忽然一顿,为什么是戚无痕?戚无痕和莫心兰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和君墨璃又有什么仇恨?
“阿祁可还记得,当日安城毒莲教之事?那次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君墨璃话语淡淡,脚步却是不急不缓,没有停下。
“哦?自然记得。”那次安城之事,能够那么快的平息,凌祁萱就已经猜到了,必定是和商无心或者是君墨璃有关。
“他对我一直很感兴趣,直接将我定成他的对手,少年风云会那次,我们是第二次交手,他本欲置我于死地,只不过当时因为你的出现,他没有得手,连自己也受了伤。”君墨璃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禁淡淡的皱眉,戚无痕对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不仅是其他的事情,对于凌祁萱,他的心思也是不能容忍。
凌祁萱没有开口,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明白,戚无痕当时为何会那么大的火气,受了重伤还和君墨璃打了起来!
“只是戚无痕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多的仇恨?”凌祁萱很是不解。
脚步一顿,君墨璃停下,转身看着凌祁萱,暗道里有些漆黑,不过两人乃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看着一身朴素的凌祁萱,仍旧是白天的那一身粗布衣衫,只是眸光在这黑夜里越发的慑人。
“二十年前,宫里有一桩秘事,当时的瑜妃连着刚出生不久的五皇子在一场大火中,死去。只是皇上并没有深究此事,只是草草了之,我怀疑,那人并没有死。”
“你说,他,戚无痕?”凌祁萱惊讶的张大嘴巴,她一向遇事平静,只是这么离奇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这只是个怀疑,当年的瑜妃是和我母妃一起进的宫,在进宫之前,瑜妃和我母妃是好姐妹,姐妹情深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只是老天天意弄人,两人同时喜欢上了当时微服出巡的君连廷,只是君连廷当时的一颗心全都在我母妃身上,对瑜妃很少正眼相看,瑜妃心生嫉妒,在君连廷接我母妃进宫之前,瑜妃用计跟随了我母妃一同进了皇宫。”君墨璃说完这些话,神色平淡,墨色的眸中目光平静。
凌祁萱静静地听着,关于五皇子夭折的事情她也是听到过的。
“两人进宫之后,一同服侍,感情人就是和以前一样好,只是,君连廷的目光从来没有正视过瑜妃,瑜妃心里不快,撺掇着众人陷害母妃,只是当时母妃受宠,君连廷不管母妃是否有错,依旧是宠爱有加,呵,加上母妃有了身孕,更加的照顾,同时,瑜妃也是有了身孕……”君墨璃讽笑一声,继续说道,“瑜妃见有了孩子都不能博得君连廷的目光,不禁因爱生恨,在我出生那日,同一天晚上,瑜妃临盆,君连廷看都没去看她一眼,瑜妃终于失望透顶,在第二天,一把火烧了寝宫,连带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一同消失了。”
“所以,你说戚无痕是那个孩子,他是要为母报仇?”凌祁萱有些不相信,半晌,才开口。
“我不知。”君墨璃轻叹一声,这只是一个猜测,“不过,八九不离十。”
凌祁萱想想几次和戚无痕的见面,难怪有些时候觉得戚无痕某一个动作看着很是眼熟,只是一转眼便又开始陌生,原来是亲兄弟啊。
“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谁又能保证什么?只是那场大火定然是有人救了他们,这么说,那个瑜妃很可能也没死!”
深深地看了凌祁萱一眼,君墨璃抿了抿唇:“也许吧,只有她,才会对我母妃有那么大的仇恨。”
凌祁萱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君墨璃会将莫心兰保护的这么好,按照君连廷对莫心兰的宠爱,莫心兰的尸体失踪,君连廷定然会有所动静,只是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消息传出,可见,君墨璃也并不想让君连廷知道,莫心兰在他这里。
继续向前走,凌祁萱现在才真正觉得,两个人面临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多,不过彼此身边有了一个可以相伴的人,再多的困难,再多的责任,又算得了什么。
心里却是有些不好受,戚无痕,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报复君墨璃么?
七拐八拐,两个人终于走了出来,凌祁萱这才发觉刚刚的那个山洞是有多么的难寻,现在要让凌祁萱重新走进去,说不定她都找不到路了。
回了屋子已经是很晚了,山坳里一片的漆黑,偶尔有一两家亮着灯,不一会灯又灭了,蛐蛐的声音响在田野里,很是温馨。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凌祁萱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见到床之后,倒头就睡。
君墨璃无奈一笑,见凌祁萱的睡姿,刚刚的情绪也被压在了心底,轻声一笑,也是脱了外衣,躺在凌祁萱的外边。
君墨璃睁着眼睛,不一会就听见了凌祁萱平稳的呼吸声,弯唇一笑,转了个身,看着凌祁萱孩子似的睡眼,心里莫名的暖意涌动,轻轻一吻,印在了凌祁萱的额头,轻声呢喃:“真希望啊……”
声音很小,没有人听清,随着夜风飘进了夜色里。
次日一大早,凌祁萱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大大的想要伸个懒腰,猛然间注意到身旁还有一个人。
“怎么了?”君墨璃拄着额头,嘴角噙着笑意。
凌祁萱擦了擦嘴角,没有流口水啊,君墨璃这个样子,怎么感觉她干了很丢人的事情一样?
哼哼一声,凌祁萱裹了裹被子,这才发觉,自己昨天并没有脱衣服就睡觉了,为什么现在她的外衣不见了,只剩下单薄恩对内衬了?
横扫了一眼君墨璃,凌祁萱怒气哼哼:“你干的?”
君墨璃刚开始不明白,不过看了凌祁萱的动作,勾勾唇角:“嗯,轻而易举,阿祁你又不是不知道。”
凌祁萱脸色一红,想起自己解君墨璃的衣服怎么也解不开的样子,就有些恼怒。
猛然间将身上的被子向身上一裹,只露出一颗脑袋,只是见着旁边的那一方春色,凌祁萱觉得鼻子有些痒,还好还好,她没有叫出来,否则就丢人了。
不过指责的声音仍旧是传进了君墨璃的耳朵里。
“你怎么不穿衣服?”
君墨璃也是一身单薄的内衬,上衣已经被解开的看得到白皙的胸膛。
“唔。”君墨璃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还算是纯良,“阿祁,怎么会怪我?这可是你干的。”
“我?”凌祁萱一僵,“怎么可能?”凌祁萱不信,她有那么色么?
“那阿祁现在看看,用着可还趁手?”
凌祁萱听得这话,仔细的想了想,半夜里,自己好像说了用着趁手这句话来着,难道真是自己干的?
凌祁萱有些鄙视自己。
“嘻嘻,不用了,先留着,以后用。”凌祁萱抖了抖被子,将那被子的一角,重新盖在了君墨璃的身上。
“果真?”
凌祁萱还在纠结,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小莫在么?”凌祁萱听得出来,是昨天那个昭伯的声音。
“昭伯,什么事?”
“哎哟,不是我那个老婆子么,知道你找了媳妇,可商量着大家一起吃个饭庆祝庆祝呢。怎么着,还没起呢?”
“没有,已经起了。”君墨璃的穿衣速度很快,将人皮面具带好,开了房门。
凌祁萱也是快速的起身,等到涂好脸之后,便见到外面黑压压的十来个人,凌祁萱顿时有些窘迫,这都是要干什么啊?
凌祁萱拽着君墨璃的袖子,撇了撇嘴,她才穿好衣服,什么都没整理呢,这些人是要干什么。
“哎哟,莫家小娘子也起了?”
众人听得此话,哄得一声笑开了。
凌祁萱有些羞赧,第一次起床后被人围观。
“媳妇昨晚太闹腾了,因此起得晚了。”君墨璃不好意思一笑。
众人听得此话,又是一阵哄笑。
凌祁萱脸颊一热,狠狠的掐了君墨璃一把,这都是什么话么?
“嘿嘿,也别说了,收拾好,就去我那去吧,大家伙都准备了好东西呢。”昭伯嘿嘿一笑。
“多谢昭伯盛情了。”君墨璃也没有推辞,只感谢了大家伙的热情,凌祁萱也是渐渐明白这些人的好客,便也不再多想。
村里人一起吃了饭,君墨璃便说明了去意。
大家伙有些可惜:“哎呀,昨个刚回来,今日怎么又走?”
“就是呢,这些年小莫你可是给了我们不少的帮助,我们都没有好好感谢你啊。”
君墨璃轻声一笑:“各位不必放在心上,这次回去,乃是媳妇家里有要求,因此早些回去了。”
众人一听,也不再阻拦,看着君墨璃一阵的唏嘘。
凌祁萱规规矩矩的当个小媳妇,眼睛时不时的溜着君墨璃。
“莫家小娘子是个可人啊,看着文文静静,莫小子,你要好好照看啊。”
“那是那是。”
“哎呀,莫家小娘子昨天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呢,贤惠能干,莫小子你可不要亏待她啊。”
“自然自然……”
君墨璃一个个回答,一点也不显得厌烦,凌祁萱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知道已经坐上了牛车,凌祁萱还在那里傻呵呵的笑个不停。
“阿莫,你看,人家夸我是个好媳妇呢。”凌祁萱一阵嘚瑟。
君墨璃赶着牛车,一阵失笑,却没有言语。
吃着别人送的吃食,凌祁萱仰面躺倒,嘴里哼着小调,两人很是安静,却是没有人能够忘得了这个小山村的淳朴村民,和那一张张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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