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想见却一直不曾有机会见面的传奇人物,蓦地站在跟前,竟让我手心攥出汗水来,好一会儿才无声地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惊讶激动,平稳了声调,反向他微一屈身行了半礼,笑道:宝墨可是久闻大将鍕之名了,今日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萧彦眸光煜煜,忙还了礼,唇角笑意甚是柔和,丝毫不见统领千鍕万马的威霸之气,惠王将公主藏得好紧!微臣几度求见,都被他婉言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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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笑道:是三哥太拘礼了,如萧大将鍕这样的英雄,早该让宝墨认识才对!萧大将鍕若有空,也请多到惠王府坐坐,咱们惠王府的歌舞声乐,可是宁都第一等的。
萧彦微笑点头,感慨道:可惜自从我入宁都以来,众臣轮番相邀,独惠王府从不曾遣过人来,大约是嫌萧某粗鲁武夫,不配去惠王府风月繁华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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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溶不是和萧彦有所约定吗?怎么和萧彦生疏至此?
我心下着忙,因不解萧宝溶何意,只得笑道:惠王多次论及大将鍕胆识武略,可是推崇备至呢!大约怕大将鍕初到京城劳碌着,近日又迭遇变故,才拖着了吧,哪会对大将鍕不敬?大将鍕若不见弃,惠王府随时扫榻以待,阿墨必定亲奉美酒,相迎大将鍕。
萧彦瞳仁越发深邃,在炽烈的阳光反射下,居然也闪着某种炽热的光芒。他微笑道:惠王气节风骨,天下皆知,想来一诺千金,绝不会反悔。
我并不知他和萧宝溶到底是何约定,但隐约已听出,萧宝溶对他的承诺似乎并未兑现,萧彦已有责怪其避而不见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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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积了许多冰块的大殿中出来,真觉得这回廊中热得出奇了。我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笑道:若是三哥的承诺,又在情理之中的,断无反悔之理。
我心下不安,一说完,便借口酷热难当,急急告辞,离他而去。
走了几步,忽听萧彦温和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公主,这天这般热,下次入宫,不妨选早晨或傍晚吧!女儿家身子弱,中了暑可不好。
我回头一看,他依然站在原地,含笑望着我,神情极是和蔼,甚至带了几分宠溺之意。
宠溺?
我疾走几步,转过一道花荫,断定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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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天当真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花荫前居然也有个宫女在等着我。她站在凌霄花架前,怯怯地唤我:公主!
这宫女衣着甚是简陋陈旧,眉宇却颇见端庄自持,并不该是个普通宫女。
我站住脚步,小落已皱眉问道:你哪个宫里的?有事吗?天气热呢,我们公主这可要回府了。
这宫女不卑不亢地行下一礼,答道:奴婢是原清宁宫宫女,现服侍皇后于式微宫。
原来是吴皇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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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冷淡下来,她已经不是皇后了。下一次,请称呼她为……吴庶人。
宫女垂了头,低声应了,才道:吴……庶人有话,请公主屈驾前往式微宫一次。她说……
她说什么?
宫女深吸一口气,才道:吴庶人说,公主应该很乐意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而她也有几句关于惠王的话要告诉公主。
这么个大热天……
我嘀咕了一声,虽不相信吴皇后找我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但我因她吃了那么多苦,的确很乐意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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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尽管小落和小惜拦着,我还是不顾天热,决定去探望一下我这位好嫂子。
随那宫女穿过长长的永巷,便到了一处阴暗的宫门前,满是斑驳锈痕的铜钉,连阳光都照不亮半分。
宫女推开门时,一只灰猫正从影壁前半人高的草丛中一晃跳过,喵呜叫着,踩着参差不齐的破旧青瓦优雅而去。
掉落大半珐琅面的影壁,早看不出原来的图样了,顶部应该有几只飞鸟,此时却只有断了的鸟翼,无声无息地挂在石上,随时欲要跌落,摔个粉碎。
门窗上糊的纱早已蠹去,只有影影绰绰的层层蛛网,成为另一种天然窗纱,在烈日下闪耀着惨淡的青光。
宫女把脱落的门扇抱起,提到一边,便算是打开门了,恭敬向我说道:公主,请进。
隐隐闻得霉臭味呛入肺腑,我皱眉道:叫吴庶人出来。是她要见我,可不是本公主要见她。
话音才落,已听得吴皇后尖厉的笑声传入,萧宝墨,你当真要我把惠王和萧彦那见不得人的交易,当了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吗?
不知吴皇后是否心存歹心,我身后跟随的,除了两名贴身侍女,还有四名内侍,都是练过武的,却未必是嘴严可靠的。
我将发际一枝长长的嵌珠银簪拔下,悄悄藏于袖中,随后向那些内侍道:在外候着。
径自带了小落小惜跨过松动的破败门槛,潮湿的霉臭味熏鼻而来,让我一时气闷窒息,几乎想就此逃出。
可眼眸一扫,已瞥到屋角的破席上,正端坐着一披发妇人,晒伤的皮肤粗糙皲裂,有的地方开始脱皮,如擦不干净的斑驳垢痕,丑陋惊人,独眉眼锐利,转过森冷的光,刮到人的脸颊如刀锋掠过般怵人。
果然是吴皇后,虽是粗衣布服,一身狼狈,居然不改那久居皇家的气势凌人。
我早已不是蕙风宫那个任她摆布拨弄的无权无势小公主,也不像那时任性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离她远远地站定,我微笑道:不知皇后娘娘叫了宝墨来有何见教?瞧我这是不是给热得糊涂了,只怕来得晚了,又会被皇后令人绑了打耳光,一听皇后传召,吓得脚不沾地就跑过来了。
轻轻叹息一声,我屈着洁白的手指,弹去袖子上刚刚跌落的灰尘,悠然说道:我竟忘了,皇后已经改居式微宫了!好在皇后天生贵气,到哪里都不改这皇后的势派呢!
吴皇后凌厉地瞪着我,双眼黑洞洞的,似要将我吞噬。我想起她娘家刚被处斩的一大家子人,心里也有些发毛,只是不肯露出半分畏怯来,依然轻描淡写地说道:皇后,如果无甚见教,我可回去了。陪着谋逆罪人说话,可不是我做公主的本分!
吴皇后格地冷笑,萧宝墨,我可真小瞧你和惠王这对狗男女了!
我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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