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淡淡地说了声:“起来吧。”就走进屋里了。怡邈自然是起身进去了。我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想着就这样径直走了算了。反正本来也是要走的,都到了门口,皇上万一没看见,我自己走进去,就比较尴尬了。可是万一皇上看见了呢,我就这样走掉,岂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犹豫再三,我还是硬着头皮向屋里走。走也不是大步流星的进去,只是一点一点的挪着步子,顺带观察一下屋内的形势。我走进门口,就看见皇上坐在椅上,怡邈正端着茶奉过去,语气带着点小女孩乍见心上人的娇羞和埋怨:“皇上好久都不来臣妾这里了,臣妾还以为皇上忘了臣妾呢。”
皇上勾了勾嘴角,没说话。目光却直直地射过来,看向了还在犹豫是否要进去的我。这一下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快走几步上前,下跪行礼:“臣妾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目光里多了一丝玩味:“朕如果没有失忆,方才你已经行过礼了。”
他看见了。
我有一点点尴尬,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怡邈见我僵在那儿,忙过来解围。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皇上一来,妹妹只顾着皇上,倒忽略了姐姐,还以为姐姐已经走了,实在是罪过。”说完又对着皇上撒娇,“皇上,您要是生气就惩罚臣妾吧。紫烟姐姐可是臣妾最好的姐妹,还请皇上饶恕。”
皇上瞟了她一眼:“朕说过要惩罚冷才人吗?”
怡邈笑意更浓:“那皇上就让姐姐起来吧。皇上不发话,姐姐怎么敢起来啊。”
皇上看向我,嘴角勾了一抹笑意:“冷才人好像怕朕呢。朕以前吓唬过你吗?”
我不知道皇上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好像唠家常一样。可是他是讨厌我的不是吗?但是他问话,我不能不回答。我抬头看着她,淡淡的笑了笑:“是臣妾太小家子气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方说道:“起来吧。”
我又伏身拜了一下才站起。
皇上又问:“冷才人来找柳才人,有什么事吗?”
我蹙眉。怡邈方才已经说了我们的感情很好,我不能来找她闲话家常吗?他总不会以为,我在怡邈这里,是我刻意安排的吧。再想想皇后那儿的事,越发觉得他一定误会我了。可是这是一个不能辩白的事情。我若说,我只是闲话家常,他恐怕怀疑更深吧。
倒是怡邈解了围,娇笑着对皇上说:“还不是因为皇上,好心给姐姐安排差事,偏偏姐姐不会泡茶这些事情。又怕明天出丑,只好今天到我这里来临时抱佛脚了。”
皇上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放下,看着我问:“冷才人身为户部尚书的女儿,居然不会泡茶?”
我知道他心里已经误会,多说无益,他始终不信。所以也只是淡淡地回答:“入宫前,家父一直让臣妾学习这些。不过臣妾天资愚钝,又不喜欢饮茶,所以不太擅长。”
他紧盯着我,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倒是朕为难你了。”
我轻轻摇头:“是臣妾学艺不精,不能帮皇上分忧,是臣妾的错。”说完,忽然想,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推掉算了,于是下跪行礼道,“臣妾冒昧。皇上交给臣妾的事情,臣妾一定会尽全力做好。只是,在这期间却也苦了皇上。所以,臣妾想,不如让怡邈妹妹顶了泡茶这差事。这样,既成全了怡邈妹妹对皇上的一番心意,又不耽误皇上。还请皇上允了臣妾的不情之请。”
我说完就低着头不敢看过去。因为我说完了,才突然想到,我这岂不是让皇上更改旨意?皇上岂会为了我而更改旨意?别最后得不偿失,让皇上生气可就糟了。其实我虽然不想担这件事,但这样推掉,一方面确实是想成全怡邈,另一方面也不想让皇上以为我心机很深。要说起来他的态度对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可是我无欲无求,何必白白受这份冤枉。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屋子里一片寂静。我刚才将头垂下去,现在可没胆子再抬起来看看他们的表情。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再想什么。屋子一片沉静,皇上和怡邈都不说话。我在心里反复的猜测下紧张至极。只怕自己惹了皇上不高兴,会连累了父亲。
就在我觉得这种沉默会不会蔓延到天涯海角的时候,皇上忽然开口,还是那种淡薄的声音:“这两日刘望才就要被流放。”
我知道刘望才是前任户部尚书,六王爷告诉我他在任四年敛了不少财,这次一举端下,都是父亲的功劳,所以皇上下旨让父亲顶了这个位置。可是他忽然说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我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他说话。奇怪地抬了抬眼角,看皇上居然正在喝茶!怡邈在一旁侍立,脸上堆笑地看着皇上,眼睛里却有着我看不明的味道。我又轻轻看向皇上,发现他正放下茶杯,也向我这看过来。我就像一个正在偷糖却被发现的孩子一样,慌忙低下头,等着皇上的下文。
“朕今日告诉冷尚书明日带着冷梓文到南书房议事。”
皇上找父亲和哥哥议事,大概是商议户部的问题。刘尚书被流放,父亲继任。户部就有空缺。皇上此时找父亲和哥哥,莫不是要给哥哥升官?我眼睛亮了一下,可是很快就被我压住了。我不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免得他以为我们都对权势看得很重,反而不利于哥哥。
我于是又伏身一拜,恭谨地说:“父亲和哥哥得蒙皇上信任,臣妾很替父亲和哥哥高兴,也很感谢皇上的赏识。”
皇上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冷才人没有别的想法吗?”
我脸红了红。莫非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可是我不能说我方才猜想他会给哥哥升官的事情。就算他猜到了我也不能承认!所以我又一次僵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怡邈大概实在看不过眼,提醒我道:“姐姐难道不想见见冷伯父和梓文哥哥吗?”
电光火石间,我终于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他是在说,如果我去南书房,顶了泡茶的差事,这样不就能偶尔见到父亲和哥哥了,而不是我之前一直猜测的要给哥哥升官!
我尴尬到想立刻就离开这里。我一向自以为聪明,却不想这样愚笨!我难堪至极,又无能为力,只能跪在那里。可是感谢的话是一定得说的。
我花了十二万分的力气张嘴:“臣妾多谢皇上厚爱,一定不辜负皇上信任,从明天开始边做边学,争取早日学好茶艺。”
皇上对我的表态不甚感兴趣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说完看着怡邈,“准备晚膳吧。”
“是。”怡邈答应着让露夕下去准备。我见状,忙行礼要离开。怡邈挽留了两句,见我去心已决,又看皇上也没有要留我的意思,于是客套了两句也就让我走了。
我和月妍出门,风刮的有点大,也有点冷。月妍准备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我,我正推辞,皇上身边的姜公公拿着一件大氅出来,说是怡邈让他拿过来,天太冷,怕我受冻。
我有些困惑怡邈怎么会用皇上的贴身公公拿衣服出来,再一想,屋子里也没什么人,而且看刚才她和皇上的亲密程度,这件事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遂道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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