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好！”
“你是——”胡奔的母亲轻轻拍打着额头，“我想想，我想想……”
“伯母，我是黎民，胡奔的同学。”
“哦，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你是黎、黎同学！”胡母恍然大悟，“你来过好几次的，瞧我这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记性一桶屎！”
“伯母，胡奔在吗？”黎民问。
“在，在，在！”胡奔母亲忙朝房里喊，“狗婆，你的同学来了！”
胡奔在家里小名狗婆。因为胡奔出生时，正好有两只狗在他家门口追击，争夺骨头，所以就有了这小名。是否因此就能推断出胡奔猜测的两只狗是一公一母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说法具有可能性那也不一定，因为这小名是泛指，是不指向性别的。农民文化水平不高，喜欢尊重客观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这边许多农村孩子，乳名就是这样来的。当年鬼子的祖宗十八代起什么“松下”“井下”这些名字，是不是也是这么来的呀？鬼子有啥了不起，他们祖先的智商跟我们农民伯伯一个层次。
听见胡母的喊声，胡奔和小雨迅速停下活，走出来。
“哟，是老黎同学，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胡奔比较诧异，用左手在前额擦了一下汗。
“春天来了，当然是春风。”黎民手中夹一根点燃的精品“白沙”香烟，站在阶基上，“哎哟，小两口够亲热的，你们在干啥呀，怎么一身汗？”
黎民早见过胡奔的女朋友小雨，比较熟悉，所以取笑一下。
“刮装饰板！”小雨说。
“吃了饭没事做啊，刮啥装饰板？”黎民不解地问。
“站在阶基上干什么？老黎，我们进屋说吧。”胡奔说。
黎民一脚踏进“新房”：“哎哟！你这套组合家具太漂亮了！”黎民对着家具：“啧啧，不错，不错，不错！老胡，你不简单，真是一个目光远大的人。这套家具做的如此时髦，反映了同学的认识水平。你怎么这样聪明？”
“不是我吹，这是参照我们市（药山已县改市）最潮的式样，再加上我的艺术创作设计而成的。药山一流，益阳一流，湖南一流，全国一流，世界一流！”胡奔喜欢将牛皮吹大，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黎民还在赞不绝口：“白色不错，不错，这种装饰颜色选得有水平。高贵，素雅，象征着纯洁，美好！”
“不是我吹，这装饰板就是凭我的眼力一眼就看上的，是德国进口。”胡奔有点飘飘然。
“哎哟！不错不错，不错不错！”黎民嘴里喷着精品“白沙”，连连称赞。
小雨搬条凳，放在黎民屁股后面，请坐。
黎民就把发福的大块片身体压在凳上。眼睛盯着家具，脑壳左偏右偏，抽了一口精品“白沙”，嘴嗫嚅着，还想发表什么评论。
胡奔和小雨也在他前面坐下。
小雨说：“同学，你看这上面的疙瘩不下来，我们在用小刀刮，非常小心，生怕损坏了上面的颜色，所以进度相当慢。不知何年何月、牛年马月才能刮完？很苦恼，很烦恼。这如何是好，如何是了？”
“这你们就外行了。这种‘立时特’粘合剂干燥后，用刀片刮怎么行？告诉你们一个有效方法——用香蕉水洗。”黎民说。
“有效吗？”胡奔问。
“当然有效啊！哎呀，好久没看见你了啊！上次见面是去年暑假你来我们局里，怕有半年时间了吧？所以今天特意来走走，会会同学，说说话。我们税务就是事多，经常要搞调查，今年连年也是在局里过的。现在，改革开放政策一搞，有的个人，有的公司就钻空子，总喜欢偷税漏税，挖国家的墙角……不说这些，告诉二位一个好消息。”黎民一边吸烟，一边眉飞色舞地说。
“象棋还在吧？”黎民问。
“在。”胡奔说。
“老胡，把棋拿出来，我们战几回合！”黎民比较兴奋。
黎民刚从益阳地区教育学院毕业就跨县从南县改行到了药山市税务局。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改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税务局。黎民能跨县改行，黎民能进税务局，那是有比较硬的关系的。关系啊关系，没关系行吗？哪里没有关系？哪个朝代没有关系？至于黎民是凭一个什么关系改行进的税务局，说出来吓得您一滚——他亲叔叔是药山市烟草局局长！
人的变化有时是相当快的。现在的黎民可不是在益阳读书时那个人老实，话少，不抽烟，不污染环境的寝室长黎民了，自黎民转行到税务局当了干部后，开阔了视野，扩大了眼界，经受了锻炼，他的变化相当显著，开始抽有档次的精品“白沙”烟，表达能力增强了，话也变得多而花哨起来，胆量也比原来大多了，还增加了两个业余爱好：下棋，打牌。最近一段时间，黎民的棋瘾陡增，他这次来，一是会同学，二是会象棋。黎民知道，在益阳地区教育学院学习时，胡奔不仅画画得好，而且象棋也颇负盛名。那时，学生科郭科长经常来他们103寝室，经常找胡奔下棋，经常输得丢盔弃甲，人仰马翻，口和心都不服。胡奔是他们寝室的棋王，他们寝室里个个都是他手下败将。李迅最不信邪，最不怕鬼，但胡奔让一个马，李迅也是一个字——输！“宝一样的家伙！象棋有鬼，跟奔宝是亲戚？”李迅发输火时就迁怒，将象棋扔到寝室外。下棋找高手，弄斧到班门，这不，黎民来了。
胡奔从房后面端出棋盘，放到凳子上。
小雨仍惦着装饰板上的疙瘩，便问：“同学，香蕉水是什么？是不是从香蕉里榨出的液体？”
黎民一边移桌子，一边回答：“这个我也不清楚，需要考证它的化学成分。我只清楚这叫香蕉水的东西能溶解干燥的‘立时特’。把香蕉水往有疙瘩的地方一涂，一会，手就能将疙瘩撕下。”他把桌子移到“新房”中央：“来，来！杀就杀几盘正经的。把棋盘放桌子上。”
厨房里，胡奔母亲正在洗锅，搞客气的。
黎民立即朝厨房里喊：“伯母，您别费力咯！我刚吃了饭，肚里饱着哩！”
“正月场面，是烧碗甜酒你吃，不撑肚子，只一泡尿。”胡奔母亲在厨房里答。
胡奔和黎民就这样对坐着，颇有一番棋逢对手的味道。小雨也搬条凳，哈在棋盘右边。
“你一直说的是‘立时特’，我用的是‘即时德’，用香蕉水洗效果一不一样？”胡奔问。
“是一种东西。名字有出入，是译音问题。这东西是外国货，舶来品。你先动吧！”黎民递一根烟给胡奔。
胡奔摆了摆手。
吸烟也是小雨的限制项。“烟不是啥好东西，烟是毒品，吸烟患癌症。”小雨如是说。确实，现在的胡奔不吸烟，嘴不再咧了，牙齿也变白了，恢复了正常，不再黑不溜唧了。还是不吸烟好。
胡奔想了想，说：“你先动子。”
黎民说：“好！红先黑后，我先来。动子为棋，不准悔！”他吸了一口精品“白沙”，迅速把炮往当心一放，抬眼就看定胡奔。
胡奔眼光射在棋盘上，左手从棋格上缓缓拿出象，往当心移去。
棋谚云：当心炮，马起跳。但胡奔喜欢反传统，有求异思维，经常不从众，偏偏不按常规出牌。
胡奔手上的象还未到位，啪地一声，其当头卒就被黎民的红炮轰了。
小雨看不懂棋法，问：“黎民，你说的香蕉水哪里有买的？”
黎民抬起迷糊的眼，半天，说：“你问什么？”
“我问你，香蕉水哪里有买的？”
“哦，不要买，我一个朋友厂里有，不值钱。我明天给你们拿一瓶来。”黎民喷了小雨一口“白沙”。
厨房里，胡奔母亲在咳嗽。“新房”里也来了淡淡青烟。
小雨揉了揉眼睛。
黎民正认真思索如何对付胡奔这匹侵到他国土上的马，哈在棋盘旁边的小雨又问：
“黎民，你进来时要告诉我们的好消息是什么呀？”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