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起伏如奔涛。(
仙妻待嫁)
万山圈子里,有一座峭拔山峰耸立,峰首隐没在缭绕云雾之中,附近的粗鄙山民唤之“插山”,因为在山脚仰望此山,无不有落天插地之感。但也有人不这么叫,他们称此山为“拔山”,取拔地而起之意。
叫“拔山”的人,都是羽仙门的人。羽仙门,是方圆千里有名的修仙门派,山门就在拔山之巅,里面的人向来高来高去,从高处看此山,自然“拔山”一名更加贴切些,而且,也远比容易引发邪恶联想的“插山”,来得更文雅一些。
餐霞饮露,养鹤抚琴,居于“拔山”之上,真正仙风道骨。
只是,如今的羽仙门已经没落了。
虽然山门还在拔山之巅,笑傲风雨,但其实力已经一跌再跌,跌至谷底。
究竟没落到了何种地步?一般人还真猜想不出。堂堂一个修仙门派,居然没落到了靠武技混日子的地步。如果羽仙门的开派祖师百结道人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被气活过来。
修仙,修仙,竟修到拳打脚踢的层次上来,当真令人汗颜。(
一路飞仙)但再汗颜的日子也得过,身为羽仙门的人,总不能抛弃祖业离家出走吧?
嗖——嗖——
清晨,拔山峰顶,天光还未大亮。一块被林石所遮蔽的空地上,影影绰绰一个少年,正徒手演练武技。
杨添,年方十三,羽仙门第三代大弟子。
这杨添,五官周正,神态专注,一双眸子黑亮有神,只是皮肤黝黑,身材瘦削,一身洗得泛白的青布旧衫,略显清苦。
蹬地,转腰,发力,出手刀。
嗖——
一招一式,沉稳中透出几分凌厉,已经颇有几分火候。
武技,博大精深。仅就手上功夫而言,就演化出指、爪、拳、掌、手刀五类。
杨添不足六岁就跟随师父杨湛习武,如今已逾七个年头,朝夕研习的正是手刀这类手上功夫。
八步劲刀,算是在中州人见人扔的大路货,但因为是师父杨湛传授,所以杨添每每演练,也格外用心。(
射雕之江湖)
只有练好八步劲刀,以后才能有为师傅报仇的机会。
杨湛,杨添的师父,羽仙门的掌门人,在半年前的一次仇杀中,不幸中招,撒手而去,留下了羽仙门一个师叔、一个师弟、一个弟子、一个师侄。
师叔杨潺,唯一健在的羽仙门一代门人;师弟杨泽,杨湛的同辈师弟,羽仙门二代唯一门人;至于弟子,自然是杨添,而师侄,就是杨泽的弟子杨沥。
按照如今态势,杨添最有可能接任这羽仙门的掌门之位。
“呼——”一套八步劲刀练毕,杨添长吐一口浊气。没有上好的功法做底子,让他徒唤奈何。
习武之人的战力,一般取决于三样东西:功法、技法和兵器。功法是基础,技法是导引,兵器是媒介,当今的中州,功法稀缺,武技泛滥,至于兵器,想有人人都可以有,至于烂不烂,那只有自己心底最清楚了。
悲催的杨添,三缺其二,想要在武道上走得更远,情况不容乐观。
习练结束的杨添,纵身一跃,跳到旁边一块圆滑的巨石上,盘腿端坐。(
废柴狂女:妃色锋芒)
山风挟带残夜的气息,吹拂过这里。
待得气息彻底平顺,杨添伸手入怀,掏出一卷薄薄的帛书,就着微光,入神地看起来。
《不冻海传说》太精彩了!
这是一部卷帙浩繁的大部头巨著《龙洲山海图志略》中,“西极之地”目录下的一卷书,讲的是距离中州不知多么遥远的西极万里冰原中,有一处长年不冻的神奇湖泊,不冻海。
这卷《不冻海传说》,图文并茂,图画虽然仅有寥寥数笔的简单勾勒,但却生动传神,唯一的坏处就是文字古朴艰涩些。
好在杨添性喜读书。在山下不远处,有一个乌沟镇,镇上有位饱读群书的史甘霖史大先生,杨添与杨泽,都曾师从他老人家,念了半年短学,所以打下了不错的文字底子。
这卷《不冻海传说》,便借自史大先生那里。
史大先生年逾古稀,是一位生性洒脱的大学问家,年轻时曾游学多国,据传即便在大衍王朝的都城神京,也颇有名望。
www.qlprint.com老来避世隐居,在乌沟镇这等穷乡僻壤,开办了一座步云书院,取意“平步青云”。
说是书院,其实就是一个小私塾。乡野之地,私塾有长学与短学之分,短学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专为家境贫苦的孩子而设。让孩子念短学的家长,大都希望孩子在有限的时间里能粗通文字,不至于将来做睁眼瞎。
当年为了省事,杨湛将杨添送到了步云书院,因此杨添也杂在这些穷苦孩子中间,念了半年短学,之后重回山门。
因为聪慧用心,史大先生很赏识杨添,又知道是羽仙门弟子,所以更是额外教授了他许多,令杨添获益匪浅,两人几乎成了忘年之交。
念完短学之后,杨添还经常采些野疏山茶、打点野味带下山,到步云书院拜访史大先生,顺带从那里借些书看。
史大先生学识渊博,但脾性乖张,除了对穷苦人稍好一些,寻常人根本不入他的眼。但小小的杨添却很对他的胃口,他从不推荐杨添读什么经史子集之类的正统书籍,而是往往借给他类似《不冻海传说》这样有趣的书。
这使得杨添读兴大起,短短数年光阴,几乎读遍了史大先生的大半藏书。
这些书让杨添眼界大开,获益多多,使他仿佛站到山巅看风景,心胸为之浩然开阔,胆识和见识也远非同龄之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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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有具有大心胸,将来才能有大成就。
端正体态,平和气息,专注精神,这是史大先生交给杨添的读书法子。他虽然读的大多是寻常人眼中所谓的杂书,但他一直都是照着这个法子读的。套用小他两岁的杨沥的话说,就是很有读书人的范儿。
史大先生千奇百怪的大量藏书,不仅煅造出杨添读书人独有的气质,活跃了他的思想,也令他十分渴望去见识外面无限精彩的世界。
猎猎山风作响,丝毫不影响杨添的读兴。山石上,山间的晨雾打湿了杨添的衣衫,但他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间,一轮红日自天边云海喷薄而出,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杨添放下手中帛书,开始欣赏那百看不厌美轮美奂的日出景象。
大自然当真鬼斧神工,旭日初升,普照大地,世间众生得光明,世间万物生光辉,这是一幅多么震撼人心的画面!
“师兄!师兄!”一个尚带有些许稚嫩的声音,响彻空山,越来越近,将杨添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待得不大会工夫,就见师弟杨沥,气喘吁吁地跑来寻他。
“师兄,快回去吧,师叔祖有命,召集羽仙门门人,说有重要事情宣布。”杨沥见到杨添,随即说道。
“重要事情?”杨添心下纳罕,现在的羽仙门,除了给师父报仇,再就是掌门人继位比较重要一些,今日杨沥来寻他,恐怕还是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近日也没见山门之中准备继位的事宜啊。尽管心生疑惑,但杨添还是随着杨沥往山门方向快步行去。师叔祖之命,他还是要听的。
拔山之巅。
一座不算很大的石门,立在峰首密林当中,极其隐蔽。石门之上,有一块漆黑匾额,上书“羽仙门”三个遒劲大字。
杨添和杨沥快步行来,推门而入,过了残破的前院,在更加残破的中院没有寻到师叔祖杨潺,就转到了修葺得还算过得去的后院。
后院里,杨潺一身道家打扮,形同槁木,睡眼惺忪,坐在一个长石凳上,杨泽则站立一旁。
在石凳旁边,还有大小不一的几个包裹。
“咳咳——”见到杨添杨沥来到,杨潺清了清嗓子,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今日,我们羽仙门所有门人都在这里。因为杨湛掌门离世已有半年,所以我在此宣布,由其亲传弟子杨添继任掌门。”
杨添心道果然如此。
“因为山门凋敝,又没有什么可邀之宾,所以劳神费力耗财的继位大典就从简了吧,我在这里宣布一下就行了。”听到这里,杨添嗤之以鼻,这从简,从得也太简了吧?即便山门如今没落了,可掌门继位之事也不能如此率意简略啊?
“这是羽仙门历代掌门所传之物,你收好吧。”说完,杨潺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有三枚骨片,还有一枚深青色的玉佩。他将这些递给杨添,然后继续说道:“还有,掌门杨湛死于仇杀,真相不明,恐怕报仇之事也要不了了之,所以,以后也不用纠结于此事。”
顿了顿,仔细斟酌了斟酌,杨潺方才继续开腔道:“杨添。”
“徒孙在。”听到杨潺唤他,杨添赶紧躬身应声。
“羽仙门凋敝至此,都是我等无能,但破家值万贯,羽仙门山门还在,今日你继任羽仙门掌门,以后光大本门的重任,就落到你肩上了。”
“必将不遗余力。”杨添诚挚地回答道。
“嗯,那我就说今日最后一件事了。”杨潺赞许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今日,羽仙门分家。”
声音苍老无力,语调平平无奇,但听在杨添耳中,却犹如晴空炸雷,气塞于胸,这算哪门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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