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是醒过来了,赫合不断地捶打还是将胸腔里的积水挤压出来,她一边咳水一边艰难地睁眼,看见眼前的有些失控的俊脸,带着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厌恶,朝那张脸狠狠挥掌,却被他半路截住。
他缓缓俯下身子,目露凶光,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还有力气打人就别在这里装死。”
赫联从他身后闪出来,急忙扶她起来:“怎么样?”
九囍依旧瞪赫合,鼻腔里喷出来的气息跟她身子一样,凉飕飕的。
“毯子,毯子。”侍卫急忙拿来毯子。
赫联接过毯子将人包住,把另一条递给了赫合,随即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吩咐厨房煎些姜汤。”
九囍被他横抱着,从赫合身旁经过时看见不远处那个古怪的笑容,似是轻蔑,她随即撑开双手,冷冷地道:“放我下来。”
赫联不理会,依旧抱着她往船舱里走,九囍仰头,表情越发冷淡:“你以为你这么焦急的样子我会当真,你以为我在水下看不见那个无动于衷的黑影,你们都是骗子,恶劣又卑鄙的骗子。”
他终于停住了脚步,低头看见她满脸的鄙夷,微微一笑,“也罢。”
九囍站定,缓缓退了两步,迅速转身往二楼跑去。
赫联无奈笑笑,转身看向浑身还在滴水的人,那人只是摊开手,无可奈何地说道:“怎样?”
赫联轻轻摇头,没能怎样。
这一夜,九囍如同张善墨,她们陷入不同的困境里,却是一样的彷徨和无助。
三日后。
挥毫院里的氛围有些诡异,一草一木都静止下来。
脆生跪在离书桌大约五步远的距离,他清楚地听见上方响起来的毛笔敲击墨砚时发出的闷响声,却低头不敢说话。
头顶传来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声音:“我没听清楚,脆生,你再说一遍。”
脆生握紧书信,一咬牙,将方书信的内容脱口而出:“回主子,九公主……失踪了,前日夜里失踪,至发信时,踪迹全无。”
书桌摆放的位置很微妙,似乎总是把座椅上的人置于黑暗之中,荣文就是这样,一再地陷入书房里唯一一角的阴影里,他微微点头的动作没人看得见,轻轻说着话:“她不能走。”逃了吗?不可能,她那样生性懦弱的性子,哪里来的勇气逃。
“脆生。”
“小的在。”
“如果要你保守住秘密,却又要众所周知,你该怎么做?”
脆生立刻会过意来,立刻点头,“小的知道怎么做了。”
他也跟着点点头,有些疲惫似的叹息,“嗯,去吧。”
匡两巷今日冷清得反常。
张善墨进门前又来回搜寻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导致不良后果的问题才迅速关上木门,力道之大,震的门上的牌匾灰尘直落,只见牌匾上三个大字——医药馆。
进门最先看见的是抓药的铺子,柜台上趴着位老者,她微微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蒙山。蒙山立刻上前,请拍了下那位老者:“老人家,劳驾,问您一下,左大夫是在这里看诊吗?”
半途被扰了清梦,老者有些不快,见来人说话用词还算礼貌,才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道:“想必清场的就是你们了,左大夫在后院。”
蒙山连忙道谢,还不忘道歉:“老人家您接着睡,叨扰您真抱歉。”
张善墨瞥了那老者一眼,神情倨傲,抬步便往里院走,从蒙山身边经过的时候还顺手拉她一把:“废什么话,跟上。”
话被老者听去,他面露不快,蒙山连忙安抚道:“我家夫人着忙,您别介意。”说着便小跑几步跟了上去,一边还回头对老者歉意地笑笑。
后院狭小的很,一进去正对着间堂屋,右边是菜园子,左边则是厨房。
她来回扫视一周,只看见正在生炉子的老妇人,顿时有些恼火。蒙山见她表情不善,轻声安抚道:“小姐别急,我先去问问。”
于是快步上前,蹲下身子凑在老妇人身边,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着几分笑意:“老人家,这左大夫在这里看诊吗?”
老妇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给炉子扇风,“左大夫今日不看诊,有事改日再来。”
张善墨站在她们身后,听见那句话一个不痛快便扬声道:“什么今日不看诊,也不看问诊的谁!”
老妇人这才看见蒙山身后还有个人,看了眼她倨傲的神情,冷笑一声:“左大夫说不看诊,问诊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也要打道回府。”
“你!”张善墨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大过娘娘吧。
蒙山回头看了气得不行的夫人,连忙起身向她走去:“夫人,消消气,但凡有才之人都该礼遇,如今您是来看诊又不是来审讯的。”
站善墨撇撇嘴,低头绞着袖口,有些委屈地出声:“我急,急着有结果。”
蒙山叹了口气,自家主子也不是坏人,顶多就是自私、任性了些,于是又转身同那老妇人周旋起来:“婶子,我们是跟左大夫约好了的,您看能不能麻烦您告知一下?”
老妇人丢了手里的芭蕉叶扇,指着正在生闷气的张善墨,吩咐道:“你,过来把火生着了。”
张善墨抬头看见她笔直的食指正指向自己,觉得她可笑之极,“笑话,我给你生火?你以为你是谁?不说就不说,我还喊不到吗?”说完就扯开嗓子喊道:“左大夫!左大夫!”
老妇人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扭头望向无语的蒙山:“姑娘也看见了,不是左某人不给她机会。”
听这话的意思,她就是左大夫!蒙山惊疑难定,瞪大眼睛,“您就是左大夫?”
老妇人肯定地点点头,然后望向不知所措的张大小姐。
“你不给看,本夫人还不想看了!”说着就甩开袖子往院外走。
蒙山叹气,连忙上前拉住她,一时着急了,脸称呼都混了:“小姐,小姐,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夫人临走前再三叮嘱过的,约诊难,要小姐您好好看看!”
张善墨被她拉着,顺着她的力道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左大夫,“不看了!”
蒙山死命拉着她,回头朝着继续生火的左大夫哀求道:“左大夫,您就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原谅小姐这一会吧。”
原本约诊她就是不太乐意的,只因为约诊的人是老将军的女儿,她才同意,不想来人如此无礼,可以听见“老将军”三个字,她就没办法拒绝,沉声道:“跟我来吧。”
这回轮到张善墨拿乔了,她眼见着左大夫服软了,不禁得意起来:“不看了,要不是看娘的面子,我才懒得来这种犄角旮旯呢!”
“那就给我滚出去,老将军若是在世,非一刀劈了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可,洛老将军的一世英名不容你玷污!”老妇人不知为何突然生这么大气,前句刚刚吼完就又扬声喊道:“老头子!”
“来嘞!”只听一声应答,方才前厅的老者就风风火火地赶来。左大夫指着目瞪口大的张善墨:“赶出去,赶出去!”
老者嬉笑着上前安抚:“别气别气,赶出去赶出去!”
蒙山眼见着今日的问诊就要泡汤了,“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哀求:“左大夫,洛家就剩下小姐一脉了,如今眼看着连小姐这一脉也要断送了,您老人家就行行好,看在洛老将军的份上,帮帮小姐吧!”话音刚落就听见“咚咚”的磕头声。
张善墨一把拉她起来,手捂住她的额头:“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好求,外公是打死也不会求人的!走吧!”
蒙山瞪着她,眼看那左大夫动容了,此时被她一搅合,八成是彻底没戏了,“可是,小姐……”
“可是什么!”张善墨一声低喝打断了她,不由分说,拉着人便往外走!
“等等。”
身后传来坐大夫的请留声,蒙山立刻惊喜地回头。
张善墨却站在原地不肯动身。
“你方才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洛将军是打死也不会求人的。”左大夫边说边转身往堂屋里走。
蒙山见状,连忙拉起她跟着往里走,一边走着还一边低声交代着:“小姐,别说话,只回答问题。”
尽管她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依言点点头。
罢了,她始终是要学聪明的,就从现在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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