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囍醒来的时候听见那声陌生的惊呼：“公主醒了！”，伴随惊呼声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人影几番晃动。
原来还是躲不过进宫，他还是不可放她一条生路，叹息一声，她还是睁开眼睛，看见赫莲顽皮又关切的笑脸，连忙起身请安，“民女……”
却被赫莲一把拉住，满脸不认同，“啧……”随着审视的暮光，面色渐渐不悦。
九囍看她那样试探的神色着实不安，她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叩见五公主。”
赫莲放开她的手臂，仰头对着身后的人耸耸肩：“你来吧，这种煽情的场面还是你出马比较合适。”
“怎么说话！”帐外响起责备声，九囍应声抬头，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赫联的脸，第一次是重阳节的戏台前，这一次是戈鸾殿的暖帐旁，还是温柔的神色，和紧绷的面部线条，这让她无意识地慌乱，微微后仰了身子，第一件事仍然是局促地打算行礼：“民女……”
只是话音未落便被殿外突起的尖锐嗓音掩盖住。
“圣旨到……”
九囍低头，心下的一阵怅然衍生出的无力蔓延至全身，如果说喜欢一个人的代价是身不由己，那她真的是做到了极致，那个人将全部都部署得如此好，她才转醒圣旨就到了，这种进程真是密不透风。
听着恒福慢条斯理地宣读圣旨，九囍咬着唇努力压抑着想要站起来离开的冲动，她是不是九公主，或许除了她自己，人人都清楚，只是这群人谁都不关心。
恒福将圣旨递给她的时候朝九囍微微一笑，不请安也不说话，然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九囍感受到的来自皇宫的唯一的善意，他的眼睛似乎已经洞察一切，鼓励她去做应该的事，九囍看着他离开，忽然一把拉住赫联的袖口，焦急又诚恳地否认：“我不是九公主，殿下。”
赫联微微扭头看向她，满眼都是淡淡的了然，更深的就是浓浓的笑意，索性依着她拉扯的姿势坐在床沿，“圣旨说你是，你就是，小九。”
很多时候，九囍都是被那个人的笑容迷惑，或温和，或****，或危险，都不及面前这人的明朗、英气，九囍看得舒坦却少了那种忐忑，她盯着他的嘴角的笑容，一字一顿，近似警告地说道：“我不是九公主，不是。”
赫联微微挪动身体，面对着她，笑意比刚才更甚，他一直道荣文为朝堂权术入戏太深，对面前的人说不出是情真还是意假，此刻面前的人那副真诚的模样倒是难得，他倾身向下，缓缓吐字：“你是。”圣旨说是就是，容不得质疑。
九囍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坚决，不再出声，握紧被褥兀自盯着他的眸子出神，人影在眼前晃动，寝殿里忽然安静下来，床前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太监，都等着她的那句平身。
赫连不理会她的出身，起身离开，在屏风前站定，同样也等着那句话，他必须知道自己见招拆招得来的，是不是值得。九囍就自己垂着头的姿势，淡淡出声：“都起来吧。”既然大家都相让她做九公主，那她做就好了，只是但愿他们都不要后悔。
屏风前的人微不可查地点头，转身离开寝殿。
赫莲忙着咋呼：“从今天起，九公主就住在这里了，你们好生伺候着，稍有差池可饶不了你们，听见没有？”黑脸，从来都是由她唱。
皇宫里的人，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奴婢太监，最重要的素质便是看准风向，风往那里吹，人往哪里去，就像如今失散十六年的公主回宫，受追捧的程度当然可想而知，训话归训话，谁不是心知肚明？
宫人们相互递了颜色，便异口同声地回话：“回五公主，奴才定当竭尽全力。”
赫莲转眼去看床上的人，抬手覆上那双依旧紧抓被褥的手，轻轻拍着，“进宫不比看戏，进进退退的都得看着点，由不得你前前后后，该踩的人，拿捏力度好好踩，不该踩的人，就要防着他踩你。”这话不像是叮嘱，倒像是在警告，终于如愿地感觉到掌心的手突然瑟缩了一下，她停了下来，盯着她垂低的头好久才出声试探：“那你知道谁在踩你，你该踩谁吗？”
九囍权当没有听见她的一席话，慢慢吞吞地抽回自己的手，放进被褥了，人也跟着缩进被窝里，隔着被子发出闷闷的声音：“不知道。”她愿意留在这戈鸾殿是她对荣文的迁就，轮不到她九公主给她上课。
赫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头，不置可否，看到被子里的人除了呼吸时的起伏，再无其他动静时，才轻轻地起身，走到门前时忽然扬手，只听见“啪”的一声在安静的寝殿里响起，细长的鞭子落在站在右边最末的那个宫女背上，伴随着尖叫声的是那宫女匍匐在地上的身体。
宫女顾不上背上的疼，连忙怕起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五公主饶命，五公主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甚至不知道错在哪里，只能开口求饶。
赫莲转身，抬眼看向床上纹丝不动的拱起，嘴角抬着笑，扬手又落下一鞭，比上一鞭力道更胜，那宫女趴下去了就再也爬不起来，挥鞭的人却没打算停止，整个寝殿里鞭子起落“噼啪”声和宫女的叫喊声混在一起，瘆得一干人等瑟瑟发抖，原本站着的都颤抖地跪了下去。那宫女已经昏过去了，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赫联握着鞭子的手不禁紧上三分，嘴角抬着笑，“嗖”得挥鞭落在了第二个宫女的身上，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床上的人掀开被褥，坐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就是打死她们我也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倒是心知肚明，我劝五殿下最好收敛些你这嚣张反的气焰，我的命早就在你们手里了，我也不怕早点死，只是我死了你们可就麻烦了！”
赫莲听完她的话，哼笑一声，扬起鞭子继续刚才的动作，力道之大以至于说话都必须咬牙才能发音清晰，“那就依了小九的不知道，皇姐今儿不得不打死她们，你自然是不能死，可这些奴才死了一个还有两个，死了两个还有四个。”
这话说得玲珑，人是她要打的，偏偏要说依着九囍的意思。九囍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的宫女，她们受的都是自己的苦，她心一横，连鞋都顾不上穿就下了床，扑到正在挨打的宫女身上，反正这鞭子也不是第一次挨了，果然背后乍然火辣地疼起来。鞭子被血浸染，带着一股子粘湿打在背上，首先感受到的是冰凉，然后便是火辣辣得疼，那痛与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莲收手时已经晚了，九囍趴在那宫女的背上，咬着牙望着自己，冷笑着，她背上的那道鞭痕格外讽刺，讽刺她的居心叵测，“公主倒是接着打啊！”
可她是赫莲，从来不曾失算的赫莲，就算被激怒了也知道适可而止，呵斥声再次响起：“来人！”
门外的侍卫应声进入，走动时盔甲发出森冷的撞击声，寝殿里跪做一地的宫女和太监们顿时个个面如死灰，身体像寒风里的烛火，抖得厉害。九囍忍着背上的痛，支起上身，看见他们这幅表情很是不解，直到赫莲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明白，像寒风里的烛火的，不仅是他们发抖的身子，还有他们即将熄灭的的生命。
“这些个奴才，护主不周，至使就公主受无妄之苦，统统拖下去斩了，以儆效尤，以正风气。”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九公主自己扑到您鞭子下面的……”
“公主饶命，奴婢（才）冤枉，九公主……”
九囍跪坐在原地听完这些哭号声才讷讷地起身往床上走，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扶上她的手臂，引她在床上趴好。赫莲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轻声说道：“瞧见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那些想念当不得真，他们念你的好没有？听见那些哭喊没有，他们喊的是谁？是你九公主！”
九囍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好一会才扭过头，讪讪地说道：“本就是不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人是你杀的。”
赫莲上好药，看着她裸露的后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似乎想起一件趣事，笑得愈发愉快，笑罢了叹息着开导道：“哪怕你只是改口说句知道了，也不至于害死他们。”
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那双眸子里满是无奈，九囍不喜欢她这样的兜圈遛弯，最讨厌的莫过于明明有一张顶好看的笑脸，说出来的话字字狠毒，她抿抿唇，轻声纠正着：“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怕公主斩的是我，我也还是不知道，杀他们的是你。”
“可他们不觉得，他们在宫里安安生生这些年，为什么偏逢到你了就丢了性命，他们不会记恨我，只会后悔踏进这戈鸾殿……九公主，才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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